彼岸浮生- 第102部分

　　　　像是雪后初霁的山峦，像是晨风微拂的清湖，像是白雪皑皑的峰上轻染的云，就那样淡淡的漫不经心的朦胧，却是最震彻人心、直抵灵魂的幽邃和翩然。

　　　　像是为了应和她的出现，似乎在所有人都不经意的时间里，大雪已经不知不觉覆了满地，四面青山都被轻轻裹在了一片银装素裹之中。雪花仍在飘落，有一些落到了她的发上、肩上，那澄澈洁净的白和她眸子中的透亮相得益彰，这一刻完美地折射着人间绝无仅有的色彩。

　　　　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得呆住了，黑压压的人群中竟没了半点声响。

　　　　——这个少女，究竟是人还是仙？

　　　　“清儿，你……”秦轩皓伸手扶住了她，明显感到她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你还好吗？”

　　　　“不碍事。”上官清凌努力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外面吵死了。”

　　　　秦轩皓忍不住一笑。“没事了。”

　　　　上官清凌自己都仍有几分难以置信：“我……渡劫了？”

　　　　“是。”秦轩皓微笑看着她，肯定地点头，“你已经突破炼虚合道了。”

　　　　流颜找到了救星，哗啦一声俯冲下来，躲到上官清凌身后：“小姐，这个臭道士非说我是妖！”

　　　　杜秋鸿狠狠瞪了她一眼，长剑还兀自不肯收起来。秦轩皓上前一步挡在上官清凌和流颜面前，向杜秋鸿冷冷道：“如今是你亲眼所见，还有什么话好说？你指责我灵山弟子是妖孽，诬蔑灵山藏污纳垢，今日当着大家的面倒要给个说法。”

　　　　杜秋鸿冷冷地盯着秦轩皓，目光中再没有底气咄咄逼人，半晌才愤然转身，分开人群向外面走去。秦轩皓懒得与他理论，和萧洛白晋遣散了围观的人，嘱咐上官清凌暂且回去休息。

　　　　上官清凌轻轻摇了摇头，向身后一指。

第四卷　此情可待　第一百三十六章　风雨尚不知

　　　　第一百三十六章　风雨尚不知

　　　　秦轩皓上前几步查看，只见山坳之中的草地竟已是大片荒芜，地上四散着的竟是震裂了的白色海螺碎片。

　　　　这海螺竟然被天劫雷劈得粉碎！秦轩皓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幸而上官清凌是身在这海螺中，若非如此，这天劫雷劈中了她，哪里还有命在？

　　　　倒是空明子这海螺救了她，这个念头想起来仍是叫人不寒而栗。方才那场动乱，三道天劫雷惊天动地的异象，其实这些人对渡劫之人有所怀疑，也不完全是在无理取闹。

　　　　“清儿，”秦轩皓忍不住上下仔细打量上官清凌，“你……真的没事吗？”

　　　　上官清凌愣了愣，下意识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摇摇头：“我没事。”

　　　　可是她分明看见，就连萧洛和白晋看着她的目光，都有了些微的异样。这阴霾的天和震天动地的电闪雷鸣，她在海螺中也感受得清清楚楚，可是她确然不知自己为何会与众不同。

　　　　莫非是因为她原本的身份？上官清凌抬起头看了一眼秦轩皓。不对，就连他的天劫雷都没有如此怪异，分明就是异劫。更何况当初被贬时早已拆了仙骨，他们现在根本就是凡人之身。

　　　　她心中忽然没来由地浮起一阵不祥之感。“我去问问师父。”她避开萧洛和白晋的目光，从他们身边擦过去。

　　　　秦轩皓却伸手拉住了她：“清儿……”

　　　　“怎么了？”上官清凌看看他，又看看萧洛和白晋，却只见他二人的目光也都躲着她，她心中涌起一阵不安，问秦轩皓：“师父呢？掌门师尊呢？”

　　　　其实这样大的动静，如此多人兴师动众，天汇长老不可能不知道。以他的性子，绝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可闹到双方动起了手，长老们竟是连一面都没有露，赶来的只有萧洛而已。

　　　　难道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他们？

　　　　“师兄！”莫梓痕的声音忽然远远地传来，随她身后而来的另有几名灵山弟子，一个个脸上都有惊异未平之色。“方才是怎么回事？我们在白云峰，远远看见这边的动静……方才那些人还说什么妖孽……”

　　　　听到“妖孽”这个词，莫梓痕脸上的表情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震。

　　　　“方才渡劫的……是小师妹？”说话的是一名天枢宫弟子，脸上惊讶之色溢于言表，张大了嘴犹自惊魂未定地盯着上官清凌。

　　　　面前这几个人里，渡劫的只可能是她了。上官清凌轻轻点了点头。

　　　　几位师兄面面相觑，分明满脸难以置信的惊诧，看着她的目光更是不知不觉多了几分莫可名状的怪异。

　　　　“都是些修为低下见识短浅的人造谣生事，”萧洛说着略微推了一把方才说话那人，故作轻松地笑道：“没事，都回去吧，白师弟，我们也走了。”

　　　　白晋会意，朝莫梓痕递了个眼色，向上官清凌道：“正是。师妹，我们还要恭喜你。我和大师兄有些事情要交代，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他们的身影去得远了，上官清凌忍不住又向秦轩皓道：“我……果真是异劫……”

　　　　“不要胡思乱想。”秦轩皓打断她，周围虽然无人，却也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我们身份本就不同，有些事自然与凡人不一样，你别多心。”

　　　　“夺了仙籍，抽了仙骨，还有什么不一样？”上官清凌垂下眼帘，“这分明就是……妖孽异劫，就连师兄们都奇怪，更何况是那些人……”

　　　　秦轩皓忽然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别胡说。就算真的有什么，我也不会让人伤害你分毫。”他这句话低似耳语，却说得斩钉截铁。

　　　　的确，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一心一意只想拥有最强大的力量，只想为她遮风挡雨，哪怕羽化飞升的那一刻，为的也是庇佑她安宁幸福。如今他终于有了这样的资本，却忽然有些难以形容的患得患失——也许是为了修仙路上这些无法回头的艰险，也许是为了时至今日他们处境的骑虎难下，也许，是他根本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可是他不能在上官清凌面前流露分毫，在她面前，他永远要用双肩为她扛起一切来。

　　　　“我害怕。”上官清凌直言不讳，再没半分掩饰。

　　　　“有我在。”秦轩皓温言道，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有我在，别怕。”

　　　　上官清凌只觉自己被一种深重的无力感包围，这种感觉从来没有一刻离开过她，她初上灵山，被萧洛严加看管的时候如此，她在那个无力反抗的梦境中束手无策时如此，就连如今知道了自己真实的身份，依然是如此。

　　　　一切看似真相大白，可这些所谓真相，只是给她引来了更多的疑团。她觉得自己记忆深处仍是缺少了什么东西，某样非常非常重要，却无论是薛清婉还是上官清凌，甚至是清瑶神女都不知道的东西。

　　　　但她觉察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异样，灵脉，灵气，运功法诀，一切如常。

　　　　一时间有些时空错乱的芜杂繁复，上官清凌忍不住低呼了一声，索性把头埋进了秦轩皓怀里，努力将脑海中理不清的纷繁思绪扔出来。

　　　　“清儿，方才那个道士，你认识他吗？”秦轩皓忽然没头没脑地提了这样一句。

　　　　“道士？”上官清凌一愣，直起身子来看着他，“我以前只见过他一次，听二师兄说他是苏阳门的大弟子，叫……叫杜……嗯，杜秋鸿，”用力思索了半晌，终于从脑海里发掘出了这个名字，“他怎么了？”

　　　　“你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在京城，他……他像是跟莫师姐有什么仇怨……这道士定不是什么好人，上次莫师姐被他伤得不轻，后来若不是尹千缘横中出现插了一脚，只怕莫师姐性命都要送在他手里。”

　　　　“可我瞧他没这个本事，”秦轩皓略一沉吟，“莫师姐千年修为，就算未必高得过他，也不至于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除非……”

　　　　“除非莫师姐故意相让？”上官清凌一蹙眉，“可是他招招赶尽杀绝，实在没半点手下留情。莫师姐就算天性善良，也不可能束手待毙……这道士像是会什么很厉害的法术……我瞧他才像是个妖孽……”

　　　　上官清凌的声音忽然有些犹豫，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已然有些心不在焉。她将秋分那日见到莫梓痕现了原形的情景描述了一番，特别提起了小火狐身上那个可怕的黑色印记。

　　　　秦轩皓也眉头紧蹙：“黑色印记……”他沉思了片刻，忽道：“清儿，你有没有看到过‘魇魂术’之名？”

　　　　他这样一提点，上官清凌觉得脑海中似乎有些印象，只是当时情急，她一心只道是杜秋鸿伤了莫梓痕，并没多想。此刻回忆起来，那道黑色印记，倒是果真越想越像曾让她十分震撼的那道法术。

　　　　“莫师姐曾说，当年她会选择修炼，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上京赶考的书生……”前后一联想，除了细节以外，事情也可以串得八九不离十。“莫非这个姓杜的道士，正是这个书生的转世？”

　　　　“无不可能。”秦轩皓沉吟点头。

　　　　上官清凌道：“可就算是，这也是些陈年旧事，是莫师姐自己的事情，这个道士再讨厌，咱们也无从过问。”

　　　　秦轩皓却摇了摇头：“这个苏阳门大弟子……有些古怪。”

　　　　“古怪？哪里古怪？”

　　　　秦轩皓再一次压低了声音：“我们回来那日，你和天汇师叔在海螺里谈话时，外面探听的人似乎就是他。”他眉头深锁，“我当日只看见了一个背影，什么都没发现，方才跟他交手，才觉得他身上灵息有几分像。”

　　　　“你怀疑他？”上官清凌道，“这些……会不会是巧合？也许他并不知道……”

　　　　秦轩皓脸色凝重的摇头否定了上官清凌的话。“当时那个探听的人隐藏得十分巧妙，我起先一直没发觉，后来我发现了，他更是逃得出乎意料地快，绝不会是巧合，至少他是故意在探听。”

　　　　上官清凌又略微思索了一番，沉吟道：“苏阳门……我去问问师父。”

　　　　“清儿，别去了。”秦轩皓拦住了她，“天玄和天一太师伯，还有掌门师尊和五位长老，都已启程去了昆仑。”

　　　　上官清凌只惊得魂飞魄散：“去昆仑？他们去昆仑做什么？”

　　　　秦轩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小声一点，虽然四下无人，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凑近她耳畔，悄声道：“他们是想破坏九空伏仙阵阵眼。虽说这样似乎有失正大光明，但九空伏仙阵为祸人界非同小可，如今实在不是讲君子之道的时候。”

　　　　“可是魔门驻守在昆仑，他们几个人势单力薄……”

　　　　“长辈们毕竟比我们见多识广，”秦轩皓又说了一遍这句话，笃定地安慰上官清凌。“放心，我们留在灵山，就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他轻轻握了握上官清凌的手，“天汇师叔将水灵玉交在你手中，他不在的时候，你要肩负起天汇宫的责任来。”

　　　　“这件事情极其机密，就连灵山弟子也不知晓，”秦轩皓的声音仍然压得很低，“你千万也要小心，不要在师兄们面前露了破绽。”

第四卷　此情可待　第一百三十七章　魔影近在尺

　　　　第一百三十七章　魔影近在尺

　　　　上官清凌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阵异样的不祥之感，毛毛地横亘在心中挥之不去，又看不太真切，很是叫人不受用。

　　　　昆仑对于她，向来是个轻松清静的世外桃源，可一别六十年，再见之时一切已是物是人非。如今的尹千缘早已不是当初的尹大哥，而是眉目眼神中都透着丧心病狂的魔门门主。权势是头猛虎，一旦骑上去，便叫人再也下不来。

　　　　“掌门他们走了多久了？”上官清凌问秦轩皓。

　　　　“已有一日了。”

　　　　上官清凌心中顿时一阵紧抽：“他们现在应当已经到了昆仑了吧。”她心中忍不住已经浮现出爆发在即的那一场血战，而身为弟子，她竟然安然躲在灵山。

　　　　“轩哥哥，我们赶去昆仑吧。”上官清凌忽然眼神闪烁，一把拉住了秦轩皓。

　　　　秦轩皓却微微摇摇头：“人多势众容易暴露，更何况现今十有八九的真人都聚集到了灵山，我们若是都走了，灵山这边更是无人料理。”

　　　　上官清凌知道，他也绝无可能不担心自己师父，但既然他们这次行动隐秘若此，想来也是长辈们仔细斟酌商量过后的结果。他们现在可以做的，只能是守住这个秘密，不让自己之外的人知晓，更不让魔门再有机可乘。

　　　　“师父始终都不肯相信灵山派有魔门内奸。”上官清凌低声道。

　　　　“不是不肯相信，是不敢相信这个内奸会是自己身边的人。”秦轩皓道。他看了一眼满地白螺的碎片，又道：“这海螺已然毁了，你还是到天汇宫中暂住吧。”

　　　　上官清凌于他的心思早已是了若指掌：“你想去打探那个杜秋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