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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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 第2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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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鹤道:“老夫以前在山陕两地都做过地方官,那里情况复杂,晋商、地主、地方官吏错综复杂,现在这些人对朝廷新政都没有好感,何况围剿叛乱,没有地方上的配合更加艰难……”

就在这时,兵部尚书朱燮元淡淡地说道:“修龄啊,为朝廷办事哪里能挑三拣四的?如果什么事儿都如履平地,咱们当官是干什么的?内阁既然认为你有才能,你就安心办事,有什么需要,朝廷里的同僚,张阁老、元辅,还有老夫不也会帮衬着你?”

朱燮元的几句话,关键是最后那一句,杨鹤是听明白了:老夫在朝廷里会帮衬着你,你不会像胡鏊那样没后台悲剧得太快。

杨鹤只得说道:“是,下官领命。但是下官做山西巡抚,请张阁老同意‘以抚为主,缴抚并用’的方略。”

张问道:“只要你把局势平定下去,让屯兵、赈灾这些事儿别在中途出花样,你的重任就完成了,至于使用什么方略,你自个合计,朝廷都会支持你的。”

杨鹤听罢,便开始向几个大臣阐述自己主张的方略,以期望得到众人的认可,减少施行的阻力,特别是兵部尚书朱燮元,必须要他诚心赞同,这山西巡抚才好当。

而张问则坐在椅子上一边故作品茶状,一边在沉思不再多言。

杨鹤悄悄看了一眼张问,心道:兵部尚书朱燮元是张问身边的嫡系,我虽然在朱燮元面前自称学生,算是朱燮元的人,但是终究和张问的关系远了一层,山西现在不安稳,责任重大,所以这种卖力不讨好的事儿就让老夫去做;要是干得不好,对朝廷的西北大略产生了坏影响,不是嫡系的人也好治罪……

但是山西靠近京畿重地,其权力和干系也不小,所以张问又要找屁股坐得正的人,杨鹤在三朝无数次党派站位中都很正确,现在又是嫡系大员朱燮元那边的人,所以杨鹤是比较靠得住的。

有了这两点理由,杨鹤这山西巡抚的位置就算是坐稳了。

杨鹤想起刚才张问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的样子,好像是临时决定,其实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想到这里,杨鹤在心里顿时对张问莫名产生了一种畏惧。

就在这时,张问放下茶杯,缓缓地说道:“杨大人,你提的这个‘以抚为主’的方略,大概是要采取温和的政策。我要提醒你一句,有些事关重大的事情,你决不能妥协,比如晋商通敌,官吏缙绅勾结贪墨援助款项等等……朝廷勒紧裤腰向西北输送物资,可不是资敌养腐的!”

“是,下官纵然要连络地方办事,也决不能在大是大非上有所动摇!”杨鹤忙躬身说道。

张问点点头道:“乱兵如火,迟一天就难一天,事不宜迟,咱们这就票拟杨大人以兵部侍郎衔就任山西巡抚,节制全省军政,尽快协调各地兵马,先将叛乱的势头打击下去,再说招抚的事儿。”

现在内阁是张问说了算,要票拟十分简单,他和顾秉镰草拟了任命状之后,他拿着票拟检查了一下遣词造句,本来想通过平常途径送进宫里,然后传到司礼监用印,最后返还内阁,就等于是圣旨了。

但是张问左右一想:每次通过宫里、司礼监一圈后回来的折子,都要耗费好几天、甚至十来天,主要是太后那里滞留的时间很长……张问也不知道是太后怠政很少去管奏章的事,还是她故意的。反正只要张问亲自拿到宫里去,折子马上就批复了。

想到这里,他便说道:“杨大人,你回去打理一下,这两天就启程;我先去宫里,把折子办好了送到你府上。”

众人拜退,杨鹤再次感叹张问的理政速度就是快,刚刚才收到山西急报,转眼间圣旨就可以发出来了。

张问从内阁衙门出来,正想上马,想起上回太后说“带剑更英武”的事儿,便又回头对皂隶说道:“去把我的牡丹重剑取来。”妈|的,为了好办事,只好牺牲下色相了。

待皂隶取来长剑,张问便挂在腰上,骑马向乾清宫那边走去,一路上只见宫殿的屋檐下红灯笼高高挂起,紫禁城北面的天空烟花灿烂,喜庆气氛十分浓厚。

张问叹了一气,宫里欢快得紧,可是山西那边的兵祸连过年都没消停,朝廷中枢也是元宵节都在议事……啥时候太平了,咱们也享享福。

他一面想,一面走,走到会极门时,便叫来一个守门的太监道:“去宫里通报,我有急事要觐见太后。”

要是别人,大晚上的还见什么太后?不过张问不是别人,他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太监也不敢多问,便进去通报去了。

段二七 御苑

在华贵的宫灯和绚丽的烟火映衬下,巍峨的宫殿更显得流光溢彩。张问抬起头看着乾清门上空那些花朵时,他在猜想天上的某种神秘事物是不是能看见人间的狂欢?

“哗哗……”烟花在空中的爆裂,就好像有人在对着地面嘲笑。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只能随意臆想,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山西大规模起义,看不见听得见,也只能让人产生各种想象。张问在想:都减免贫民的税赋了,他们为什么还要以命相搏?他想起那本大明日记上,明朝实际上是被起义所灭,有个叫李自成的人……难道元宵节收到急报是一种天兆?

很显然,新政既没有实质减轻贫民的负担,又导致了当政者和地主缙绅相互仇视,如果有什么好处,只能是暂时解决了财政问题。张问有种四面黑暗的恶寒,他也搞不清楚,要怎么样才能理顺这错综复杂的天下。

但张问只能在心里想这些问题,他不能影响属下的信心。

兴许是这喧嚣的气氛和张问内心苦苦思索的惶恐产生了幻觉……他甩了甩脑袋,突然迸出一个念头:一定要叫人找出那个叫李自成的人,先弄死再说。

张问顺着乾清门走到乾清宫外面,正见着太后在前呼后拥中出来,龙撵已经抬过来了,伞扇仪仗尊贵非常,一应俱全。

……在张问在朝廷里一系列清洗安排下,大明中枢已经被牢牢把握在张家一党的手里,所以太后张嫣在宫里头过得是十分舒坦,没有人敢忤逆她的意思。

此时,张问看得出来,张嫣心情很好。

张问走上前去,伏拜在地,喊道:“微臣拜见太后。”

张嫣看了一眼张问腰上挂着的长剑,轻笑了一声,说道:“张阁老快请起,你的记性不错啊。”

只见她今天精心打扮过,黄|色的常服让她的肌肤更显娇嫩,红扑扑的脸蛋上打着腮红,在她浅笑的时候,就像美丽的花朵。

“臣这里有一份任命山西巡抚的折子,军情紧急,请太后御览。”张问忙从袖子里摸出那份票拟,递了上去。

太监李芳走下台阶,从张问手里取了折子。张嫣看也不看,让李芳拿着折子,她只说道:“今天元宵节,我正要去宫后苑(御花园)猜灯谜呢,张阁老满腹经纶,一定很能猜,你既然来了,和我一起去吧。”

张问额上一黑,有点不爽道:“太后,军情紧急,新任山西巡抚在这两天就要启程,请太后下旨司礼监把折子批了吧。”张问的势力很大,几乎控制了整个中枢,就连内廷也通过张嫣的关系收拢到了一起,但他毕竟不是皇帝,有些过场还得走一遍,票拟必须用了玉玺,拿出去才名正言顺。

“这可是今年最后一次灯节了……”张嫣心道平日里人也不少,但总觉得冷冷清清的,她还有些留恋佳节的欢快,“你随我去宫后苑猜谜,这折子也不急一时。”

张问听罢心道:难道我不陪你猜谜,这折子就不批?

他由是郁闷地说道:“宫后苑是后宫禁地,我一个外廷大臣怎么能随便进去呢?”

太监李芳趁机说道:“先皇也曾经在后宫赐宴招待过外廷大臣,当此元宵佳节,太后恩准君臣同乐,并无不妥啊。”

李芳心道:张问啊,你他|妈|的心里想什么咱家能不知道?明明有色心,偏要扭扭捏捏道貌岸然的干甚?来,咱家帮衬你一把,以后你也知道让咱家主持内廷是多么舒坦的事儿。

李芳这句话让太后很是受用,但是张问却有些不爽,因为他现在哪里有心情去猜灯谜?

张嫣见张问沉吟不已,脸上不太高兴,心里十分幽怨。她想了想,便说道:“要不这会儿我叫人把折子送到司礼监,叫他们连夜批复了吧。”

张问忙道:“谢太后以国事为重。”

太监李芳在场面上的心思是十分的活络,这时马上插科打诨道:“这会儿正值佳节,李太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呢,张阁老的正事也办好了,不如就陪着太后猜猜迷,也能有个好心境呢。”

李芳一句话把太后给逗乐了,也不知是他那个“李太白”还是其他的什么缘故,反正张嫣听着十分受用,觉得李芳这胖乎乎的太监就是让人舒坦。张嫣用手帕挡着嘴唇“扑哧”笑了出来,周围的太监宫女也哈哈大笑。

李芳却有些无辜地摸着脑袋:“奴婢……说错话了?”

张问见太后心情变好,也陪着干笑了两声。他低头一想,太监李芳说的其实也有几分道理,张嫣成天呆在宫里头,平日里无所事事、冷冷冰冰,只有她姐姐到宫里时,才能有人说两句贴己话……应该让她过得舒心一些,朝廷才安稳。

想罢张问便躬身道:“微臣谨遵太后懿旨。”

张嫣听罢脸上顿时一喜,挥着长袖激动地指着旁边的太监宫女:“你,再去多拿些宫灯出来,张阁老猜灯谜可是很厉害的,小李你把折子送到司礼监去,叫王体乾连夜批红了送到内阁衙门去……”

张问静静地看着张嫣,心下有些感动,他没想到自己随便答应太后一个小小的要求,就能让她激动成这样子。

猜灯谜的地方在宫后苑,也就是御花园,在坤宁宫后面。正南有坤宁门同后三宫相连,左右分设琼苑东门、琼苑西门,可通东西六宫,这地方是名副其实的后宫禁地。张问也是第一次来,一进坤宁门,他顿时惊叹于这里的幽美。对称的东西两路铺展亭台楼阁,园内青翠的松、柏、竹间点缀着山石,以至于在此时冰雪尚未完全融化的初春,这里依然绿意盎然。

与其说是猜谜,不如说是游园,整个御苑经过了宫灯的一番妆扮,更加华美,一行人跟着幽|径一路走下去,一边猜谜一边赏玩,当真犹如人间仙境。

“张问,你看脚下的路,是用小石子铺成的图案。”张嫣一边走一边回头说话,后来她干脆倒退着走,一面和后边的张问说话,一边走路,显得十分活泼,平时的端庄早已荡然无存。在张问面前,她仿佛找回了青春,一切都那么愉快。

张嫣滔滔不绝,在记忆里,没有哪一天有今天说的话多,就算没有话说的时候,她也会找话题说,“地上用石子铺成的图案一共有九百副之多哦……不仅有人物、风景、花卉、建筑、飞禽、走兽,还有历史故事。”

堆秀山御景亭、璃藻堂、浮碧亭、万春亭、绛雪轩、延辉阁、位育斋、澄瑞亭、千秋亭、养性斋,还有四神祠、井亭、鹿台……张嫣一一向张问介绍,平时无事可做时,她没少在这花园里消磨时光。

在张嫣的感染下,张问的心情也很快舒畅起来,那些烦心的朝局平衡兴亡之道渐渐被张问抛诸脑外无银无踪。

张问发现太后其实骨子里依然隐藏着活泼可爱的一面,只是那些庙堂礼仪和种种规范束缚了她。近朱者赤,张嫣的快乐让张问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

正巧路边上又有一个精致的宫灯,张嫣看上面的谜面,念道:“背上一个王,活得实在长……”

众人听罢顿时哈哈大笑,张嫣忍住如桃花般的笑容,娇嗔道:“这是哪个俗物写的谜面?”

李芳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胖脑袋,尴尬地说道:“奴婢说自个不会这雅趣,可布置宫灯的李公公非要奴婢来一首,奴婢心里面惦记着太后长寿千岁,这不就想了这个……”

张嫣笑骂道:“你那点墨水也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

李芳弯着腰道:“太后说的对,可如果没有奴婢的俗,也衬不出其他人的雅不是么?”

张嫣道:“你到底比王体乾差了太多,不过俗也有俗的好。”

李芳悄悄看了一眼张问,心道:雅有什么用,他王体乾如果不是有张问罩着,早滚蛋了。

这时张嫣见前面又有一个宫灯,便对张问说道:“那个谜面你来猜吧。”

张问早把烦事忘干净了,此时已恢复了闲情雅致。他原本就是个文人,一旦有了心情,在这种玩意上是十分潇洒,当下便抱拳洒脱地应了,走到宫灯前面,一看谜面,回首笑道:“东食西宿……”

就在众人临时琢磨的时候,张问很顺畅地就说道:“两厢情愿。”

刚刚说完这四个字,他才发现张嫣和身边的宫女脸上红扑扑有些羞臊,他立时才觉得这成语实在有些暧昧。

李芳看到这里,脑瓜子里又琢磨开了,他心道:如此讨好太后和张问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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