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章凌志不想多谈这个,他和哥哥的关系并不亲密,分家之后更是不想牵扯瓜葛,“你问这个干嘛?”
罗慧瞥了他一眼,看出他心情不好,眼神闪烁片刻,忽然扯出一个娇美的微笑。
她走到床边柔若无骨地侧坐下,俯身在丈夫脸上香了一口,“怎么了?在烦心儿子上学的事?”
其实不止。但章凌志越来越不敢对妻子表达不满,只有点点头,脸上就又被亲了一下。
“担心钱吧?”
“嗯。”
罗慧低着头,有些嗔怪地看着他:“傻,钱不就在眼前吗?你怎么不知道把握机会呢?”
章凌志眉头挑起,疑惑地对上她的视线,片刻后回过味儿来,惊愕地瞪大了眼:“你是说……”
**********
另一头章泽这边,跟梢的对象预备打车离开。
淮兴市出租车不多,两腿跑不过车轮,章悌注定要跟丢。
章泽心下一凛,小心的隐匿好自己的身形,在出租车从身边驶过之后掏出二十块钱抓住了一个临时停车的电动车主,迅速说道:“阿姨,我爸跟一个女人上了那辆车子,您载我偷偷跟着他别让他跑了,我给你二十块钱行吗?”
二十块钱并不少,加上被他拉住的是个恰遇中年危机的妇人,对方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就让章泽上了车。
章泽戴上她递过来的安全帽,在路过章悌的时候大声让她先回家通知母亲,自己则盯紧了前方的出租车。
王辉果然没料到甩脱章悌后还有一个章泽跟在后面,出租车绕着主干道开了一个来回,就拐进一条通往居民区的单行道里。
大妈一路同仇敌忾,见状赶忙催促:“后面没路了,他们肯定要进这边小区。”
章泽下了车,不顾她的推托将钱塞进她兜里,摘下帽子后闪身躲在一株梧桐树干后。
王辉左右看看没找到章悌的踪迹,这才松了口气整理衣襟步入小区。
老小区的保安等同无物,章泽轻易地就跟了进去,眼看他拐进三栋的一单元,便藏在楼道里倾听楼梯间里回荡的脚步震动声。
脚步踏上二层的时候停顿了片刻,随后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章泽连忙跟上,躲在墙根处瞥到缓缓阖上的203号。
他缓缓笑了起来,找到了。
这是个年味儿相当浓重的人家,已经到夏天了,可正月里贴上的福字对联却还是簇新的。门口放了一张深灰色的脚垫,脚垫干净整洁,只有一丁点刚刚蹭上去的泥土。
——这绝不是单身汉能过的日子,家里除了爱干净的女主人外,最大的可能就是还有一对已经退休却勤劳能干的父母。
章泽慢步上前,按了下门铃,片刻后门被打开,里面果然是个大约五十岁上下的老太太。
老人家烫着花白的卷发,戴着一架玳瑁眼镜,身上穿着干净笔挺的女士套装,完全是知识分子的模样。她目光先是不解,在看清楚章泽的模样后闪过一丝惊艳,随即柔和了眼神,笑眯眯地把门打的大开:“小朋友你好,是来找我们的吗?”
章泽脸上是对老人们攻无不克的干净微笑:“奶奶好,我来找王叔叔。”在局里呆了一个下午,他对王辉的个人信息多少有了些了解。
王辉端着茶杯从拐角探出头来只看了一眼,脸上登时色变。
*******
章泽走出小区大门的时候兜里揣着糖,手上捏着纸。
纸上窦顺娟这个名字不期然跃进脑海,他总觉得有些耳熟。而她所住的钻石小区这名字虽然三俗到了极点,但在这年头却是淮兴市楼盘中数一数二的高档。一个执法大队大队长的职务显然无法带给她这样优渥的生活,家世和男人,就不知道她倚仗的是哪一个了。往往这样的人,才最忌惮旁人的目光。
钻石小区有点远,章泽觉得自己大概可以解决好这件事,于是并不打算回家,左右寻找起代步车辆。
余光瞥到拐角处停着的一辆白车,车身上到处是纵横交错的刮擦痕迹,右大灯被撞地稀巴烂,惨不忍睹的模样让他莫名感到熟悉。
这念头也就在脑中一闪而过,没想到那辆车驾驶室的门居然就这样打开了,里头钻出穿着明黄色polo衫的陆路,下巴抵在车顶讪讪的和他问好。
“……”简直阴魂不散。
“我在里面拿文件费了点时间,刚出来就看着你往外跑。”陆路摸着脑袋,咧开大嘴笑的阳光灿烂,“然后一不小心就跟到这里来了,你跟着王辉来家里干嘛?”
章泽不太想搭理他:“来办点事。”
陆路被他噎地哑然,好一会儿才又出声问:“我,我听他们说,你们家摊子被没收了。你来找王辉搞这事儿?王辉做不了主的。”
章泽微笑:“我刚刚也知道了,所以我要去找正主。师兄你要是没事儿,我就不跟你多聊了,再见。”
眼见他要走,陆路下意识伸出手拽住他的胳膊,接到章泽递过来的看神经病的眼色时,一时嘴快说了句:“我认识窦顺娟,也能说两句话,我陪你一起去吧。”
章泽客气地扯了扯嘴角,不着痕迹地挣开他的手:“谢谢,不过不必麻烦了。”
见他丝毫不作犹豫地离开,陆路那股牛脾气倏地就上来了。他从小到大哪儿被那么不客气地对待过啊?也就是对章泽有好感才会小心翼翼,但老被拒绝,陆路的自尊心一时也受到了相当沉重的打击。索性也不看人脸色了,他上前几步拽住章泽的胳膊就朝车里扯。
章泽根本不想欠他人情,当然少不了挣扎,不过陆路从小在军队里混大,力气当然不是普通人比得上的。等到车开动后,章泽就是想走也走不得了。
章泽叹了口气,无奈只能妥协。他被拉进副驾驶,见陆路沉着脸在旁边开车,首先就解开安全带爬到了后座。
陆路眼神一闪扭头就想询问缘由,下一秒车身哐当一震刮在了墙根处,右侧的大灯彻底掉下来了,碎的稀里哗啦。
“……”陆路抿了抿嘴,眼神直视前方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高档小区的居民身份查的比较严,门口有专人巡视,不过陆路开着公车,门口的保安连询问也没有一句,放开路障就让过了。
陆路下车时还在偷笑:“瞧吧,要是我不跟着,你连进都进不来。”
章泽不甚真心地和他说了声谢谢,顺着地址找到了单元门,在看到电子门锁的时候脚步一顿。他不认识窦顺娟,如果想要进去,只能等待其他住户进门的时机了。
陆路挤开他,笑嘻嘻地按下601,片刻后户锁接通,里头传来一个女人慵懒的声音:“你好?”
“窦阿姨,”陆路瞥了章泽一眼,笑容古怪,“我是杜行止的朋友,您应该认识我的。”
窦顺娟先是愣神,随后仓促地打了招呼开了锁,章泽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下这个窦顺娟和杜行止是什么关系,脚步忽然就顿住了。
窦顺娟……窦顺娟,窦顺娟啊!他怎么就给忘了?!
当初杜行止他爸刚一退休就癫痫似的要和杜行止他妈离婚,娶一个叫窦顺娟的女人进门。那女人还有一个比杜行止年纪更大的女儿,从小不学好,没结婚就怀孕生了个孩子。杜行止他爸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个女人死死地拿捏住,最后还是和妻子离了婚,杜行止那段时间因为张母状态不好对事业相当分心,并且不止一次在喝醉酒后发誓一定要给他爸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现在陆路的一句话,将一切都串连了起来。章泽怔愣之下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叹,果然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他最不想要和杜行止身边的所有人扯上关联,但偏偏从重生以来却无法避免和他们打交道。淮兴市太小了,无论是陆路、杜行止还是窦顺娟,都拥缩在一个这样狭小的城市里,也许某一天不经意转身时都能踩到对方的脚。
章泽花了一秒钟时间考虑是否要上楼,最终仍旧长叹一声迈开了步子。陆路虽然不解他的背影为啥瞬间变得壮烈,但此情此景正合心意,也没有不跟着的道理。
对窦顺娟,章泽上辈子只是耳闻,虽然觉得她大名鼎鼎,印象却相当不好,也从未见过面。现在见到真人,他还是搞不明白杜行止他爹为啥会这样孤注一掷地为她抛弃自己的家庭。
窦顺娟看上去确实比较年轻,三十岁上下的模样,跟章泽差不多高,体型丰臃皮肤白皙,可看样貌,却绝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美女,甚至连小美女也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是五官端正。
然而她眉宇间却有一种端庄的正气,鼻梁挺直,鼻尖圆厚,耳高过眉,额头高亮。她穿着一身很素净的半长旗袍,脚上一双棉麻拖鞋,打开门时屋里涌出一股菜香。她显然和陆路不熟,和态度却并不生疏,打开门后她就忙着去厨房要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来。
“好难得来阿姨这一次,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吧?”
很有一种“家”的气氛的女人。
章泽心想,要不是早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情,自己恐怕很难对她生出恶感。
陆路也不进门,一手撑在门框上,以一种相当抗拒的姿态将章泽牢牢地阻在身后,开口叫住了她的动作:“别忙活了,窦阿姨,新单位挺顺利的嘛,都能使唤人没收我朋友的摊子了。官威浩荡,我今天来还得求你放升斗小民一条生路。”
窦顺娟脚步一滞,回过头诧异地注视着他,视线又从他的脸上挪到被他护在身后的章泽脸上,面皮腾的就涨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皮革厂新分好的单位宿舍内,林美凤骂骂咧咧地洗着肉。
“还亲戚呢,良心被狗啃了,当初我们怎么对她的?她现在怎么对我们的?昨天说的那叫什么话!‘嫂子啊,单位里人多眼杂,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呀!’”林美凤撇了撇嘴,摇头晃脑地学舌两句,而后狠狠呸了一声,“放屁吧!谁不知道她给人做二奶的事儿啊?装什么大尾巴狼,亏不亏心呐!”
窦震富颠着遥控器默默听从,换到了新闻联播,但老婆的声音盖过了主持人,听多了他还是觉得烦:“你差不多也够了,她不是最后还是帮忙了吗?”
厨房里的水声一停,片刻后脚步声咚咚响起,窦震富眉毛耷拉下来——嘴贱吧,完蛋了。
果然林美凤一边在围兜上揩着手一边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脸涨地发红:“你什么意思?你到底帮着谁?我他妈不就求她办个小事吗?官腔打的一套一套的,哦,现在能耐啦?有能耐别去傍大款啊!”
“林美凤!”窦震富脸上挂不住了,那到底是他的妹妹,一家人靠着妹妹傍大款发家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偏偏老婆还总是挂在嘴上讲,“你差不多也够了啊!一天到晚提这个你有意思吗?啊?你住的房子是哪来的?看不起她你甭住在这里啊,你种地去啊,一边占便宜一边骂娘是不是特有趣?”
林美凤被吼地一时呆滞,等到回过神来,立刻就不干了:“你这是要赶我走?”
见丈夫只是耷拉着眉头不说话,她怒不可遏地上前拽住他的领口来回奋力摇晃,“你个没良……”
砰!
话音未落,家里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两人吓得齐齐哆嗦了一下,刷的回头看去。
门外站着个女人,个头中等,楼道里都是黑漆漆的,房间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显得有些昏暗,这女人一双眼睛鹰隼般锐利,打在皮肤上都有种疼痛的错觉。林美凤认出她是章母,回过神后吓得退后两步:“你……”
章母大步跨了进来,反手把门摔上,另一只手上的镰刀随手划过墙壁,把屋里的几个大灯都开起来了。
明亮的灯光照在她铜色的镰刀上,窄窄的刀锋被映出别样的光芒,打到墙壁上,冷冷的,像一汪彻骨的冰水。显然是来者不善。
她每前进一步,屋内的两个主人就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长久的沉默让人恐惧更甚。“你想干什么!”林美凤声音发颤,揪紧了丈夫的衣角,吓得两腿发软,这个女人要干什么!?
扫过屋内明显是新物件的家具,章母恨地眼睛都在发红。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已经过的那么好,为什么还容不下自己一家人的那点希望?他们不会不知道那个摊位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两个孩子的学费、每个月的房租、一家人的柴米油盐!他们找到关系,说没收就没收,三千块钱的罚款!居然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
这种人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挑拣大人不在的时间去找两个孩子的麻烦,现在竟然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在新家里看电视?章母越想越恨,一脚踹翻了摆在不远处的一把高背椅,椅子被踹出一声巨响,拖行了一段距离之后砸在了酒柜上,振地酒柜里各色酒瓶叮叮哐哐地摇晃。
林美凤尖叫一声,连连后退,连带被他拽着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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