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见否?”
就在此时,他耳中忽然传来一声细若蝇鸣的声响,似乎有个小人躲在他耳朵里一样,正悄悄地出声发问。
陈剑臣心一动,张口回答:“可以见矣。”
须臾之间,就感到左边耳朵痒痒的,很快就爬出一个东西来,轻轻跳到地上。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三寸高的小人,形体就像人的一根手指大小,容貌凶恶,仿佛一只夜叉鬼。
小鬼跳到地上抬头望见陈剑臣手中的养吾剑,以及身后大放光明的《三立真章》,大吃一惊,如同老鼠见了猫,现出惊慌失措的神色撤腿就想跑。
嗯,这是什么东西?
陈剑臣心生讶然,不假思索,一剑拍下。
“主人饶命!”
剑光如电,映照出小鬼骇然之色,只见它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两只青色小手趴在地上,砰然磕头不已。
陈剑臣把养吾剑定住喝道:“你是何方小鬼,竟敢藏在我的魂神之内?”
小鬼磕头如捣蒜,声泪俱下:“小人乃是主人的心鬼,主人诛杀心魔,小人才能凝出体形出现。”
心鬼?
人人皆心中有鬼……
陈剑臣对此闻所未闻,知道可能是一个全新的概念范畴,自己不曾有所了解,略一沉吟也不怕它逃逍了去,从魂神世界里脱身出来,张开眼睛。
他一张开眼睛就见到皇甫员外和娇娜父女正一左一右地神情紧张地盯着自己看咦,这么说娇娜已经渡劫成功了?
“爹爹,先生醒了!”
娇娜最先叫起来欣喜若狂。她面有疲倦之态,显然是渡劫后的状态不佳,但仍坚持守在陈剑臣身边。
皇甫员外见陈剑臣醒来亦是高兴非常:“留仙你终于醒了,可急煞老朽矣。”
陈剑臣露出一个微笑,这才觉得浑身疼痛,口鼻为甚,那流出来的鲜血被雪花冻住,煞是难受。
“恭喜皇甫小姐渡劫成功!”
娇娜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难得见到先生“斯文扫地”的情形有些滑稽,本来想笑不料最后竟哗啦啦地流出了泪水,哽咽道:“先生……”
陈剑臣将她的心魔引渡入体不惜以身犯险,为她分担了巨大的压力。如此恩义,绝不亚于救命之恩,她心情激荡之下,居然噼啪一下昏倒在地。
“娜娜你怎么啦?”
急切地呼唤声,原来是松娘急促地振动着翅膀扑到娇娜身上,用小
嘴去探她的呼吸,还很人性化地用翅膀做手去摸娇娜的额头。
皇甫员外倒算沉着,道:“松娘不必慌张,娜儿是心神耗损过度,体力耗尽才晕倒的,休息几天就好了。”
娇娜渡天劫成功,但此过程等若是与人大战了一场,身心俱疲,本该马上就躺倒床上休息。只是她担忧陈剑臣出事,一直坚持不肯回房。如今见到先生安然醒转,她绷紧的心弦一松,人就昏迷了过去。
当下皇甫员外抱起娇娜,就近抱进本来鲁惜约所住的西厢,将女儿放在床上躺好,盖好被子,又喂了一枚丹药,然后叫松娘守在一边,自己再疾步出来看陈剑臣。
此时陈剑臣已挣扎着缓慢移动,离开积雪盈尺的庭院。
“留仙小心,不可妄动。”
皇甫员外赶紧冲过来将他扶住,扶搏着送回东厢房间床上躺好。
陈剑臣道:“员外,小生有一事请教。”“留仙请讲。”
于是陈剑臣把心鬼一事说了出来。
皇甫员外一愣,随即笑道:“留仙此为因祸得福呀,把心鬼驱除出了魂神之内,可谓消除了一心头之患。”
“此话怎讲?”陈剑臣问道。
皇甫员外道:“人皆心中有鬼,谓“心鬼”此鬼可作祟,迷惑心神意志,乱人作为,从而做出许多昏聩之事,招惹杀身之祸”
这个说法,陈剑臣倒好理解,现实中有些人有时候会无缘无故做出一些糊里糊涂、大违原则的事情,其中一些事情简直可以用“不可理喻”来形容,俗称“昏了头”。比如说一个平时很是稳重的人突然发狂,手提杀猪刀冲到街头上乱杀人:又比如一个本来十分实诚的人却见宝起心,做起了盗贼行径原来这些,都是因为有心鬼作祟,以致一时间蒙昧了心性。
皇甫员外又道:“人有心鬼,更有病魔,名:竖子:可祸害人的本身……,一鬼一魔,合称“身衰”乃人劫之一。”
人劫有三者:身衰、家衰、运衰,但身衰又分为心鬼病魔两部分…这一些,都是很重要的世界认识,陈剑臣听得津津有味,又问:“员外,既然小生驱逐出了心鬼,那该如何处置之?”
皇甫员外呵呵一笑:“宜驾取不宜诛杀!”
陈剑臣忙问:“如何驾取?”如果能驾驭心鬼,为自己所用,不失为一种巨大的臂助力量。
皇甫员外抚须道:“如果寻常修士,就算逼使心鬼现形但也很难将其诛杀,彻底消灭,更遑论驱使所用了。然而留仙与众不同,身怀正气,乃是役使心鬼的不二手段,老夫正有一门《役鬼术》,能役使百鬼,心鬼亦为其中之一,可传于留仙。”
陈剑臣一听,大喜过望,忙道:“多谢员外了。”
皇甫员外正色道:“留仙大义,皇甫家铭记不忘,区区《役鬼术》又算得什么?”
说完,凝神静气,忽然伸出右手大拇指一点,正点中陈剑臣的额头正中,一股意念传承刹那间进入了他的魂神世界内。
一陈剑臣修《三立真章》,本与道门释家的理念不同,格格不入,互相有冲突。只是《役鬼术》属于术,不属于大道法门。只要有师傅点化传授的话,还是可以学会的。然而点化传授,会让传授者永久性地损失一部分法力,若是普通关系,谁愿意牺牲自己成全他人?更何况修道中人,不知经历多少磨难,一身修为得之不易,珍之若宝,
更不会轻易付出了。
意念入脑,对于那门《役鬼术》陈剑臣轻而易举就掌握到手,心中暗道:原来如此……略一调整,念一句口诀,《三立真章》卷轴之上立刻飞出两粒大字,却是“意志”二字。
两个大字飞出来后,发生一阵扭曲变化,字体转散,化为两道白气,白气合一,正凝结成一个白晃晃的小圆圈模样,恰恰套在心鬼的额头之上。
心鬼战战兢兢,丝毫不敢动弹,被白光箍住脑门,更是整个小小的身子瘫软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陈剑臣喝道:“此谓“镇鬼圈”我且饶你一命,但你从此以后不得有二心,否则我念头一动,定教你灰飞烟灭。
心鬼哪里敢吱声,磕头拜谢不已。
降服了心鬼,了却一桩心事,陈剑臣脱身出来,对皇甫员外道:“员外之术,果然奥妙,小生已将心鬼驯服了。”
皇甫员外叹道:“留仙非常人也。”心中不免有些羡慕一心鬼虽然没有什么厉害手段,不是强横的鬼物,但其由心生,和心魔本质有得一比。心魔幻生幻灭,无穷无尽:心鬼则千变万化,精于藏匿,难以捉摸。而如今陈剑臣不但成功逼出心鬼原形,还轻而易举地把它驯服,为己所用,这番手段如果没有正气依仗,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皇甫员外虽然是一只老狐狸,修炼数百年,但其一样有心鬼,只是暂时被镇压住了,难以跳出来作祟罢了。
当下道:“留仙稍等,我去弄一盆热水过来给你洗脸。”
举步走出过,过不多久就打来一大盆热火要给陈剑臣洗脸擦身换衣服。但当他回到房间时却发现陈剑臣已靠着枕头睡着,他的两边脸颊涌起异样的殷红,仿佛着了火一般。
“不好!”
皇甫员外连忙放下大盆,去摸陈剑臣的额头,顿觉滚烫如炭火,伸手把脉之后,脸色凝重,狠狠一跺足,道:“心鬼刚除,病魔又来,竖子为虐,实在可恨!”
第一百三十章:红丸
陈剑臣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依稀听见两个拇指般大小的小人正在交头接耳地说话。只是它们说话的声音很低,低到无法听清楚,只隐约听到只言片字,说什么“害怕良医,要赶紧找个地方躲藏起来”云云……
然后,他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是夜,陈剑臣发起高烧,烧得面目都通红起来,口干舌燥,脸色苍白如纸。皇甫员外心急如焚,他身为狐狸精,修为高深,但对于歧黄之术并不精通——学业有专攻,不是说修士就能全能全知,无所不能的了。
修者就是修者,不是仙佛。
皇甫员外身边倒有些药,不过治疗效果和陈剑臣的高烧病情风马牛不相及,食之无用。当下之计,只能到苏州城府里去请郎中。然而如今刚五更天,城门没有开,就算做法遁入城去,也难以带大夫郎中出来。
刹那之间,几个念头在脑海盘旋起,又纷纷否定了下去。纵然他是只老狐狸,也萌生出一种无力感,更无力的是,他早就感应到在女儿渡劫之时,附近三里之外有一道强横的气息存在。
该气息似曾相识,应该就是二青。
当晚二青渡劫,渡劫未始就被皇甫员外打断,随后拂晓出现,现出八转真身,一举将皇甫员外击退,差点命丧当场,至于后面的事情他就一无所知了。后来传出李逸风请张天师飞剑斩杀蛇妖之事,皇甫员外当即嗤之以鼻,不以为然。
那么,如今二青出现在胡庄附近,是何打算?来意是善是恶?
皇甫员外不得而知。
昔年他为二青的主人,驯养二青多年,一起街头卖艺。二青对他千依百顺,十分乖巧听话。只不过眼下二青偶得机缘,开出灵窍,拥有了独立的智慧性格,并开始吃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开始恶化——皇甫员外要赶二青回深山大泽,而二青哪里愿意?激烈的矛盾在那一个晚上就恶化掉,双方大战了一场,早结下梁子了。
现在二青出现在胡庄附近,气息比之前更加强横。皇甫员外不用多想就知道对方不可能是来求和的。
二青盘桓不去,皇甫员外也不敢轻率离开胡庄,而要命的是此时陈剑臣突然发病,不省人事,实在外忧内困,急如燃眉。
“爹爹,先生怎么了?”
娇娜疾步冲入房中,头发蓬乱,显然刚刚醒转。
皇甫员外眉头一皱:“娜儿你刚刚渡劫完成,需要多休息。”
娇娜扑到陈剑臣的床前,看着面色被烧得通红的先生,赶紧一把抓住爹爹:“爹爹,先生到底怎么啦?”
皇甫员外摇摇头,叹道:“爹爹估计他是与心魔搏斗过程中心神衰竭过度,乃至于被邪寒之气入侵心肺,病魔仿佛已入膏肓矣。”
“什么?”
娇娜大吃一惊,失声问:“先生不是有正气护身,万邪不侵的吗?”
皇甫员外面露苦笑:“留仙正气修为尚浅,只怕还没有达到那种至高境界。”
闻言娇娜登时大哭出声:“先生为娜儿而死,我何生矣?”
后面松娘落在员外肩膀上,鸣声如啼,同样凄切不已。
忽而娇娜坐到床头,捧起陈剑臣的头,用手指捏开他的嘴巴,然后她螓首垂落下去——
旁边皇甫员外见状,立刻大叫:“娜儿你想做什么?”
娇娜微微一顿,垂泪道:“爹爹,除了此法难道你还有其他的办法可行吗?”
皇甫员外眼中居然也有泪光闪现:“可如此,你将要损耗百年法力,你可想清楚了?”
娇娜神情毅然:“先生教我,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先生为我而病废,不说付出百年法力,哪怕牺牲娜儿的性命,也要换先生一命。”
“好!”
皇甫员外一拍手掌:“娜儿能作如斯言语,读书已明理矣。”
随即娇娜呵气如兰,口吐红丸如弹大,圆溜溜的,通体散发出一层淡淡的毫光,煞是美丽。
这红丸就停留在娇娜的舌尖之上,好像通灵得性般漂浮着。随即她俯身下去,和陈剑臣接吻而呵之,用香舌推着红丸进入陈剑臣口中,啜然有声。
“呱,非礼勿视,羞煞老娘也!”
却是松娘口吐人言,把两只翅膀举起,遮拦在双眼前,只是又忍不住要从羽毛的缝隙里偷偷探看。
皇甫员外没好气地骂道:“就你多嘴。”
带着鸟儿离开了房间,他决定要去再会一会二青。不管如何,也要弄清楚对方的来意目的。
踏出庄门,见四下无人,他捏个法诀:“风遁!”整个人恍如没有半点重量般,速度立刻大幅度提升,嗖的就向右方飘飞而去。不过十数呼吸时间,他就来到后山的一处山梁处。
“二青,我知道你在这里!”
皇甫员外目光扫视,喝道。
过不多久,沙沙作响,丛林之间一条巨蛇蜿蜒而出,额头红斑赫然,正是二青。
皇甫员外喝道:“二青,难道你还劣性不改,要来吃人吗?”
二青默然不语,望着皇甫员外,倏尔硕大的头颅在地上轻轻一点,作叩首状,随即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