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这方面,根本无法和朝廷的力量抗衡。人受了欺压,都得忍气吞声,更何况它们是不受待见的妖?属于异类?千军万马一冲,血气成云,杀气冲天,就算修为高深的修士都为之色变的。
陈剑臣让它们回洞府修炼,一方面以目前情况,两者居住在自己家中并不方便;另一方面,卧松洞的浓郁灵气可以大大加快它们的修为进度。等待修为到了一定的火候,尤其是假如婴宁突破金丹,能化出人形来,那就好了。
说起来,陈剑臣不禁有几分期待,他还没有见过婴宁的阴神形象,但想必应该是一个秀丽婉约的少女吧,知书识礼,带着一种怯怯的气质。
然后陈剑臣又想到远赴浙州金华的聂小倩,相别几个月了,音信全无,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是否适合新的环境?上次告别时自己曾告诫她不要靠近那兰若寺,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
呵呵,事实上陈剑臣并不确定金华那边到底有没有一座兰若寺,他只是存着万一的念头,才事先提醒聂小倩的。这大概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入冬后,学院也放假了,要到明年二月才会重新开学。中间这段时间,学员们可以自由安排活动。
陈剑臣本想着留在家里,一边经营聊斋,一边攻读时文,为明年的科考岁考做准备。不料到了第三天,王复登门拜访,很热情地邀请陈剑臣作伴,到苏州去做一笔买卖。
天统王朝治下有十八州,江州为其一,聂小倩父亲被贬去的浙州为其一,如今王复提及的苏州,同样为其一。
对于苏州,陈剑臣似有印象,记得上次有个买他字墨的皇甫员外就是那里的人氏,那时候还曾开口请自己到那边做其女儿的业师呢。
而如今王复嘴上说是到苏州谈生意,但生意上的事情自有专门的掌柜负责处理,他实质是到那边游玩娱乐的。既是游玩,岂能无伴?他立刻就想到了陈剑臣。
“留仙,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早听说苏州风景宜人的了,眼下有机会,不去走一趟,实在可惜。”
闻言陈剑臣微微一笑:王复肚子里的那点小心思他当然是看得一清二楚的,不过他本身也意动,沉吟一会后就答应了。读万卷书,走万里路。在交通不便的世界内,游历的机会确实不多,正好可以出去走走,见识一番。
对于他的决定,莫三娘和阿宝固然不舍,但也没有反对。男儿志在四方,一个江州城肯定无法束缚住陈剑臣的双脚。于是阿宝负责收拾行李,而莫三娘则连夜做了五斤干粮。
一切准备妥当,第二天早上陈剑臣就坐上专门来接他的王家马车,和王复汇合后,就冒着刺骨的晨风出城而去了。
第八十六章:大蛇
从江州到苏州,一路往东行,坐马车的话差不多要跑五天,可以说是一段漫长的旅行,旅途寂寞,就只能坐在马车内读书了。
何以解忧?唯有读书……
陈剑臣和王复都是读书人,虽然王复性子有些散漫,但这般时候,除了读书他也难以找到别的乐子。
天时入寒,冷风萧萧,马车内都铺垫着棉被,甚为温软,陈剑臣拥被而读,十分怡然;至于坐在另一辆马车上的王复,此时应该在呼呼大睡吧。
突然听到车夫的吆喝声,然后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喧哗的声音。
陈剑臣一皱眉,撩开车帘子,探头出去看。见到己方两辆马车到达了一片险峻的山麓下,前面停着好几辆车子,还有许多行人,都聚在一块议论纷纷,停顿不前了,好像前方的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另一边的王复也下了马车,叫一名机灵的仆从上去打探消息。
很快,那仆从就回来了,禀告道:“前面有蛇。”
有蛇?
无论是王复还是陈剑臣都吃了一惊,连忙问清楚,才知道事情大概——前面这座山叫东山,山势巍峨,连绵深远。从山麓下的峡谷穿过去,再走得五十多里路就是苏州城了,最多不过半天路程。
但就在上午,一行旅人经过那峡谷之时,突然山林里窜出一条巨蛇来,其粗若水桶,长达三丈,浑体青色,额头有一块梭形红斑,犹如第三只眼睛,看起来凶恶异常。
巨蛇出现,那队旅人顿时被吓得不轻,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末路狂奔,飞快退了出来,那青蛇才没有继续追赶。
消息传出,来往的旅人哪里还敢过去?只得堵在峡谷外面,商议对策。
——东山峡谷,属于进入苏州城的一大捷径,如果要拐过去,从另一个方向到苏州,却要多走三天的路程,要浪费太多的时间。
这一条路存在久矣,一直风平浪静的,连贼寇都不见一个,缘何突然杀出这么一条巨蛇来?
众人疑惑不解,议论间倒有个人隐约知道些内情,说这蛇很可能是前几年被一个耍蛇人放生的。
所谓耍蛇人,就是靠着养蛇,然后在街头上耍蛇卖艺讨生活的人。他们往往会到深山大泽里寻觅伶俐驯良的小蛇,捉回来养,训练好后就能拿出来表演了。不过这些蛇一般以两尺长为标准,超过标准就不适合演艺了。因此,把蛇养到那个份上之时,耍蛇人往往都会把这蛇放生掉,让其回归山林。
放生本身一点问题都没有。
问题在于也不知道那条蛇是天生异禀呢,或是得了什么奇遇,居然能长成一条昂然大蛇来。
这蛇一大,问题就出来了,很容易就会溜出来攻击过往途人,成为祸端。
蛇祸!
那些被堵住的旅人面面相觑,既着急又无奈,谁都不敢以身冒险再往前走了,可往后走也不是办法,进退维谷间只能寄望苏州官府方面能收到消息,尽快派遣捕快衙役前来为民除害。
听到这个事实,王复嘴里嘟嘟嚷嚷地骂道:“什么世道,连蛇都能长得那么大,出来为祸人间了,难道成妖了?”
想到这一点,他心一慌,赶紧去和陈剑臣商议。
陈剑臣也有些把握不定,要知道蛇类是会成妖的,白娘子和小青就是典型的代表。但目前在没有见过对方的情况下却不好判定。毕竟种类特殊的话,蛇类的本体也会成长得异常粗大。
“留仙,你说怎么办?”
王复要陈剑臣拿主意,在这方面,他早认定陈剑臣是个高手。
陈剑臣一摊手,他能怎么办?总不能呈匹夫之勇一个人冲进去和大蛇搏斗,或者“谈判”吧,那根本就是找死。
“拂台兄,我们只能和大家一样,先等一等了。”
王复无奈,只好命人生火造饭,先把肚子问题解决了再说。
吃过午饭,打了一会盹,果然前面有消息传来。
好消息!
原来是苏州府衙接到报告,知州大人便派了一名总兵带领一百名官兵杀了过来——来得倒挺快的,不过他们在峡谷两边树林内一番搜索,并没有找到大蛇的踪影,只是发现了一张褪下来的巨大蛇皮。
有蛇皮为证,便直接能证明巨蛇的存在,拿回去,也算立了一功。
趁着有官兵护航,一众商旅赶紧冲了过去,进入苏州再说,至于归程,在蛇祸未除的情况之下,唯有另选路径了。
在穿过峡谷之时,陈剑臣从马车中探头回望,看着身后那片莽莽山岭怔怔出神。突然之间,他就看到那半山腰处的一大片树木仿佛被人在下面砍伐了一样,一根根地折断了下去。从下方观望,简直就像林海中猛然翻出了一道波浪。
而下一刻,陈剑臣就看到一条巨大无匹的青色大蛇缠绕着一株高大的乔木,盘旋而上,最后一颗硕大的蛇头出现在树冠顶上,对着下方的自己行“注视礼”。
是注视!
陈剑臣能清晰地感到,那青蛇就像人一样,居高临下,远远地注视着自己。
“蛇,蛇在那里!”
另一边恰好也有人和陈剑臣一样回望到同一个方向,见到树上的大蛇,顿时吓得失声惊叫起来。随着他的叫声,众人纷纷抬头张望,见到那震撼性的一幕,当场就有人双腿打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然而很快,那大蛇便溜下了乔木,迅速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了。
整个过程,总兵和一百名官兵都看见了,但没有一个人提出要上山打蛇的。
如此大蛇,简直骇人听闻,听都没有听过,显然不同寻常,谁敢上山寻它的麻烦?偌大一个人,被此蛇一口咬住,只怕塞牙缝都不怎么够。只能赶回府城向知州禀告,让上司定夺,请一些奇人异士来收服了。
马车辚辚,在飞快地奔赴苏州的路上,车内的陈剑臣却早没有了看书的兴致,回想刚才一幕,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那大蛇,难道真得开窍修出了妖身?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光怪陆离、波谲云诡了……
第八十七章:书痴
进入繁华的苏州城后,王复犹心有余悸,大叫晦气,说没料到大冬天的居然还会碰到蛇出没,而且是一条身形如此庞大可怖的巨蛇。
事有反常必有妖。
为此他特地问了陈剑臣好多次,问那蛇是不是成妖了;陈剑臣只含糊地回答说自己也不大清楚。
他的确不敢肯定。
或者说,就算肯定了又如何?眼下的情况他也不可能翻山越岭地去捉妖。倒是不知道官府方面会不会请能人出手,应该会如惯例般张榜悬赏吧,就像请人上山打老虎差不多。
进入苏州,找客栈住下,安顿下来,但就在当天晚上,也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其他的缘故,王复居然发起了高烧。仆从赶紧出去请郎中,诊治开药了,说要躺两天才能完全康复。
刚到地头就出现这般事故,王复简直欲哭无泪,而本来说好要和陈剑臣一同出游的计划也只能暂且搁浅。
不过他走不动,陈剑臣却闲不住,与王复说了声,便一个人走出客栈,准备四下走走看看,了解风土人情。
苏州府城比江州大上许多,更加的繁华,哪怕天气寒冷的冬天,街道上也是川流不息,熙熙攘攘的。城中遍布亭台楼阁,又有小桥流水,颇有些江南水乡袅袅婷婷的气息。若是在阳春三月,天空下着小雨,撑一把油纸伞走在大街小巷上,应该更有一番风味。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忽而一阵朗朗的读书声从前面传来,定眼一看,却是一个身穿青色旧儒衫的男子,手里正捧着一卷书,一边走路,一边摇头晃脑地读着,旁若无人,完全地沉浸了进去,根本不理会外人的目光和看法。
天气正寒,他却衣衫单薄,左边脚上穿着的鞋履已破了个小洞,一只脚拇指都透了出来。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落拓。
“看,那书痴又出来了……”
“真是可怜,听说入冬后他家里都断炊了,可怜他的老母亲……”
“能有什么办法?他读书都读呆了,据说其家中的藏书能卖不少银子,可他宁愿饿着,也不肯拿出来卖。”
“呵呵,否则怎么叫书痴呢。那些藏书,都是他父亲留下来的,他爱之如命,别说卖,就连别人碰一下都不行。”
街道上诸人指着那落拓男子议论纷纷,摇头叹息者有之,可怜者有之,鄙视者有之。
听着这些议论,陈剑臣颇感好奇,便打听起来,这一打听,还真打听出了一个“极品型”的读书人。
原来此人姓张,名唤蕴,字玉柱,苏州本地人士,算是书香子弟,其先祖曾官至太守,不过因为为官廉洁,代代相传下来,财富寥寥,就剩一屋子的书了。
张唤蕴读书多矣,能做的一手好文章,十八岁便考得秀才功名,每年岁考科考,那都是名列前茅的,然而文章憎命,参加了好几次的乡试都榜上无名,一直不能中举。
他父亲早逝,和一个没有劳动能力的老母亲相依为命,自己又没有经营的能力,家境是一年比一年贫穷,最后东西都变卖光了,只剩下一屋子书,生活越发穷迫,几乎到了三餐不继的地步。
换了常人,快要生活不下去了肯定会想办法赚钱的,张唤蕴为秀才出身,如果动心思的话,赚钱还是比较容易的。可他倒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整天都窝在家里读书,昼夜研读,冬夏不断,也不求婚配,至于有亲人宾客来访,说不得两三句话,他就把客人撂到一边,自己捧一卷书,大声朗读。
试问如此情况,那些宾客哪里坐得住?赶紧拍拍屁股走人。
其实张唤蕴并不是一心想中举当官,而是深信古诗名言:“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他之所以深信不疑,倒有些来历,原来一次他正在读书,猛地一阵大风吹来,把一卷书给吹跑了。张唤蕴赶紧去追,不料那书卷掉落的地方正是一个地窖,里面有腐烂的草丛,挖开来里面发现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