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谢小玉的意思,所以不敢多说。
已近矿井,可以听到嘈杂的敲打声,越靠近那段矿道,人就越多。矿脉附近更是挤满人。这些人看到李光宗他们过来,立刻拖着装矿石的箩筐就闪。李光宗本来就是这里的名人,昨天那一战更是让他的威名达到巅峰。
“这条矿脉快到头了,加把力,全都开出来吧。”谢小玉只看了一眼就说道。
“好!”李光宗挽起袖管,双手各抄起一把十字镐。早在五天前,他就已经不再留一手。
只见他双手持镐,挥舞如飞,每一下都深深插入岩壁中,大片石头纷纷落下。
“气沉丹田,腰间发劲,臂如舞袖,腕如抽鞭,掌心虚握,十指如钳。”谢小玉在一旁念着口诀。
他早就看出李光宗拳脚还行,器械上就差了许多,正好趁这个机会补一下。这段口诀果然有用。那两把十字镐挥舞得越来越快,如同两只啄木鸟叮叮当当啄个不停,李光宗的呼吸也变得缓慢而又沉重,好似拉风箱。谢小玉停了下来,他已经不需要再指点了。
“你们干你们的,我在旁边练剑。”谢小玉转头对李福禄说道。
那些聚拢在旁边想捡便宜的矿工立刻纷纷散去,昨天那场对决早已经传遍矿区,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位厉害人物。
谢小玉也不客气。他和这些矿工不熟,他也不是慈悲为怀的高僧,更不是仁义礼让的大儒。这处矿脉本来就是他找出来的,他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也不喜欢别人占他的便宜。
掏出那枚赤火钱,他捏住后面的丝线,在矿井里舞动起来。
这里地方不大,不可能放出全部的丝线,那可有十丈长,他只能卷起大半。
舞动两下,他觉得还算顺手。
注入了真气的赤火钱,散发出朱红色的光芒,看上去确实有几分飞剑的味道。挥舞着赤火钱的谢小玉,同样多了一丝仙家气象。
朱红色的光芒越舞越快,渐渐变成一条光带,从头到尾有一丈多长。这不是“如电”,却带了一丝“如电”的意境。
只听到叮的一声轻响,岩壁上火星四窜,一大片岩壁垮塌下来,这一下的效果比李光宗还好。
众人连喝彩都忘了。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仙家的手段。
不过谢小玉并不满意。如果是长刀在手,一刀绝对可以把岩壁斩开,用这枚赤火钱却只切入六寸左右。这也没办法。
剑修一脉分成两支,一支走近身搏杀的路子,他们的剑不会离手,所以攻击距离很近,即便算上剑气也不过数十丈方圆,有失必有得。这一支以杀伤力著称,一剑劈下崩山裂石,锐不可当。
另一支是以气御剑,用的是飞剑,距离远,粮千丈,来去数里,练到高深之处,甚至可岚剑千里,取人首级。但是说到剑上的力量,后者连前者零头都没有。谢小玉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选择。
境界低的时候,前者确实占尽优势,但是修炼提升之后,情况就反过来了,后者会越来越强,前者却增长缓慢。他不会贪图一时的强横。重新舞动赤火钱,这一次他想试试“如电诀”。
蓄力聚气,丝线被抖得笔直,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中全力发动“如电诀”。一剑出手,浑身真气如同洪水一般宣泄而出。赤火钱散发出的朱红光芒原本朦胧暗淡,现在一下子变得火热而又刺眼,整条矿道瞬间卷起一阵热浪。
一道朱红色的匹练在半空中划了个圈,嗡嗡破空之声在矿道里回荡着,声音很低沉,却震得人耳朵发痛。
匹练的末端没入岩壁中,瞬间暴起的火星照亮了整个矿洞。所有的矿工都闭上眼睛。他们被爆闪的亮光晃瞎眼睛,好在这只是暂时。过了片刻,岩壁发出喀喀的声响,一条条裂缝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长,然后轰的一声巨响之后,整片岩壁坍塌了下来。这一击之威居然如此恐怖,矿工们全都被吓得噤若寒蝉。
谢小玉看似风光,他心中却暗暗叫苦。此刻他的体内空空如也,这一剑居然耗尽他所有的真气。以后再也不这么玩了。
他只能站在那里调息吐纳,尽可能恢复一些真气。这也幸亏大梦真诀运行的时候用不着盘腿打坐,站、卧、坐、走都没关系。
矿洞里有灵气,而且异常充沛,不过这里的灵气乱成一团,不但摄取麻烦,还有相当大的风险,很容易走火入魔。可是谢小玉不得不冒险,万一被人看破,用不着昨天那个舵主来找他的麻烦,来一个李光宗那种程度的人他就吃不消。
“小哥,有什么事吗?”李光宗感觉出一些异常。
谢小玉暗自焦虑。换成一个老江湖看到这种情况,肯定不会说破,只有李光宗这种混过一段时间却没有真正走过江湖的人,才会傻呼呼地问这样的话。然而他还不得不回答。
“我突然间有了些想法。你干你的活,别来管我。”谢小玉也算有急智。
李光宗当真了,他心中大喜,简直比自己踏入修炼的门坎还要高兴几分。他怕影响谢小玉思考,干脆矿也不挖了,就站在旁边守着。
他不挖矿,旁边其它人也不好意思开工,全都围拢在那里。人越来越多,很多矿工从别的矿井跑了过来。昨天那场对决很多人没看到,一个个遗憾得不得了,这次听到又有热闹可看,干脆不挖矿,全都跑了过来。
谢小玉只能继续装,他现在已经骑虎难下。
更让他感到焦虑的是,他看到昨天和他交手那个舵主的身影,此人也被他吸引过来。幸亏矿井里面光线黯淡,那人没看出什么端倪。
谢小玉暗自叫苦。现在他不但要装,还要拿出一点东西,要不然眼前这关就算过了,事后也会露出破绽。
突然,岩壁上又发出喀的一声轻响,一段裂缝出现,紧接着稀里哗啦落下一堆矿石。
谢小玉就像被电了一下似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抬起头,看着这狭小幽暗的矿洞,瞳孔中慢慢显露出两团暗淡的荧光。在“观天彻地洞幽大法”之下,四周的石壁完全被看透,石壁之中不但有五颜六色的光团,还有深浅不同、粗细各异的暗纹,这些暗纹数不胜数,纵横交错,如同一张巨网。那是裂纹。
整个矿洞布满裂纹,坚硬的岩壁上全都是裂纹。
赤火钱再次舞动起来,速度远没之前那么快,在岩壁上轻轻撞了一下之后立刻弹了开去,然后在另一侧岩壁上再撞一下、再反弹……
赤火钱像弹球似的不停弹跳着,矿洞中响起一连串叮叮当当的轻响,宛如雨打芭蕉,又如珠落玉盘。
周围的人全都看不出名堂,就连那个和谢小玉交过手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谢小玉早已经忘却一切,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些裂纹。如果说一开始裂纹是一张渔网,那么现在交织的裂纹已经连成一片,简直就是一块纱布。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十丈方圆的一段矿井完全崩塌。不过和坍方不同,坍落的矿石没有大块的石头,大部分细如沙砾,偶尔几块稍微大些,或如核桃,或如拳头。
矿洞中响起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如果说刚才那一击是仙家手段,那么眼前这一切已经无法用言辞形容。那个舵主面无人色。他隐约猜到这一剑的奥妙,但是让他来,他绝对没这个本事。
别说让十丈方圆的矿洞全部崩塌,就算刚才岩壁上留下的那道痕迹,他也弄不出来。
“高明,实在高明!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位舵主连忙一抱拳。这一次他真的服软了。
谢小玉哈哈大笑。一年来经历的一切和所承受的憋屈,全都在这一刻释放出来。得到《六如法》是他的机缘、运气,这一招却是他自己领悟。就在刚才,岩壁中的无数裂痕让他有了一丝感悟。
梦、幻、泡、影、雾、电都是极短暂的事物,山、石、金、铁正好相反,是坚固长久之物。但是在岁月侵蚀之下,却也免不了裂纹遍生,最终也会崩塌。一个代表着刹那,一个代表着长久,但是都免不了破灭。此刻他领悟的不是一招剑式,而是剑意。这种剑意代表的是时间。
“这一剑何名?”那个舵主抱拳问道。
谢小玉沉默半晌,然后抬头叹道:“光阴流逝,岁月无痕,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光阴更加锋利、更能够摧折万物。所以,这一剑就叫做+‘光阴’好了。”
“难道这一剑是你自创?”那个舵主骇然叫道。他一手指着谢小玉,眼睛瞪得滚圆。
他不能不惊,能够领悟这样的剑法已经够骇人,更别说是自创。
谢小玉朝着他抱拳道:“这还要谢过阁下。要不是你,我还想不到做这件东西。”他拎了拎手中的丝线:“没有它,我也不会施出这招,更不会有此感悟。”他的话充满真诚。
不过,听在那个舵主耳朵里面,却震得他的心肝直跳,又让他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他也是剑修,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其实已经五十多了。前前后后修炼四十几年,却连手中那本道书都没有领悟透彻,更别说自创剑招。
人比人,气死人。他只能暗中安慰自己,眼前这个是怪物,百年难得有一个,不能比、不敢比、也不用比。
第一卷第005章机缘又至
没有红柱绿瓦、花灯丝彩、珍馐美器,只有石砌的房子、原木的桌椅、铜铁打造的锅盆、粗陶的瓦罐、白瓷的碗勺,却也颇为热闹。
不大的房间里放着三张圆台大桌,桌子上摆满鸡鸭鱼肉,墙角还堆着几个大酒坛。
这一切都是那个舵主孝敬来的。
两边算是不打不相识。舵主叫苏明成,境界不算太高,但因为他是剑修,在信乐会里也算一号人物,十二位舵主里,他排名第三。
吃食和美酒全都是苏明成准备的,他既是向谢小玉赔罪,也有结交之心。主桌上坐的自然是谢小玉,苏明成在旁相陪,李光宗在另外一边。另一桌的主位上坐的是老矿头何叔,这处矿区以他为首,自然要请他。苏明成端起一坛酒,要替谢小玉满上。
谢小玉用手一挡,淡淡地说道:“我不喝酒,修炼之人忌酒忌色。苏明成,你我都是剑修,酒对剑修来说更是大忌。大叔,你最好也别喝,你能入门是因为顿悟,想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最好清心寡欲。”
“那岂不是成了和尚?”李福禄插嘴问道。他的话换来了一记爆栗。
“我不开口了。”儿子被老爹打怕了。
“恭喜、恭喜。”苏明成这才发现李光宗的异样,眼中不由得露出一丝惊容。来这里之前,他已经摸过这群人的底子。李光宗修炼的《力士经》是买来的,修炼的时间极短。以李光宗的资质和年纪能够有所成就,苏明成理所当然认为是谢小玉的手段。一个能够自创剑法的人,创造出任何奇迹都不会让他感到惊讶。
“来人,换茶。”苏明成高声喊道。
他的那些手下并不感觉奇怪,他们不像李光宗这样的土包子,以前也见过真正的修士。真正的修士都是一群无趣的人物,整天除了打坐还是打坐,吃的东西也简单,青菜豆腐加白饭,喝的是清水。
“阁下想必是门派中人吧?”苏明成问道。
“以前是。”谢小玉话语中带着一丝苦涩。
苏明成立刻明白了,这位要不是破门而出,就是发配来此。
“您在门派里肯定数一数二。”他不敢多问,只能说些恭维话。
“我只能算中等偏上,数一数二的都是一群天之骄子。”谢小玉这次的语气颇淡。他有自信,再练两年就可以和这些天之骄子见个高下,只是现在还差了一些。
“这不可能吧?”苏明成脸色骤然一变。
在他看来,谢小玉这样天才纵横的人物,肯定是门派里重点培养的弟子。如果这只是中等水平,那些数一数二的门派弟子岂不是强得逆天?
“骗你干什么?”谢小玉轻嗤一声:“不是门派中人,根本想象不出门派的强大。”
“确实如此。”苏明成只能点头,他能感觉这不是假话。不过,他在心底补了一句一一那肯定是几个顶级门派之一,一般的门派不可能这么可怕。
“再告诉你一件事,我是藏经阁的弟子。”谢小玉又往苏明成的心头抽了一鞭。
李光宗听不懂,苏明成却明白;不但明白,还傻了。他没进过门派,但听说过一些事。
在门派里,最好的弟子肯定由掌门亲自调教,将来要继承掌门之位;次一等的弟子则会被放到战堂里。战堂,在道家门派一般叫“剑阁”或“白虎阁”;佛家门派一般叫“般若堂”或“罗汉堂”。
至于藏经阁这种地方基本上没什么油水。长老里或许有一、两个比较强的人物,弟子就很普通,基本上属于打杂一类。苏明成感觉自己快崩溃了。
他本来以为这位至少出身剑堂,所以境界不高,但是战力恐怖,没想到居然是藏经阁里面打杂的。
大门派里打杂的都这么厉害,他干脆别活了。
“怪不得你当初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我以前练的是什么京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