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之城一层比一层漂亮,雕梁画栋,美不胜收,单论细致远在地城之上。最顶部的飞魂塔最为壮观,站在上方可以透视方圆千里之土,也就是那片黑雾的来源。
接受了渺遥水的邀请,斩风与魆冰魂踏上了隐伏城,烈雷王却被禁止入城。那位妖王也没有强求,而是待在外头。斩风留给他太多事情思考了,从热化到邪恶力量,从元神借体到九界乱象。
踏入城中,斩风二人随即被城内喧闹的景象吸引,都感到很惊讶。
与想象中不同,城中竟然没有一丝临战的紧张气息,虽然到处都聚集了很多鬼人,但热闹而不繁杂,喧嚣而不混乱,根本就是一片繁华的景象。而且放眼望去,满大街不是俊男就是美女,一个个衣着光鲜亮丽,走在路上姿态万千,很难想象这是一座鬼城。
在隐伏城中,像弒天这样粗豪的面孔可谓绝无仅有,因此斩风甫一出现便引来众多目光。只是这些目光大都不太友善,带着鄙视之色,倒是旁边的魆冰魂让许多人眼前一亮。
渺遥水看在眼中,也不说话,却故意放慢脚步,试图用鬼人的目光压一压斩风的气势。可惜无论鬼人的眼神如何恶劣,斩风都无动于衷,仿佛所有人都是透明的,毕竟他早就过了为外貌美丑而情绪波动的年龄了。
街上因为斩风而引起了喧闹,不过大都只是指指点点。走了一阵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一名帅气的鬼武士拦在路前,道:「大帅,为何带这种粗鄙之人进来?真是有辱隐伏城的名声。」
渺遥水认出这是鬼武卫奉尚震,淡淡一笑,却不回答,把难题让给了斩风。
奉尚震意识到大帅的用意,身子朝前斜跨一步,正好挡在斩风面前,高傲的目光上下打量斩风,轻笑道:「阁下不知此城的规矩吗?凡是粗俗丑陋之人,拒绝入内。阁下自不量力,不知用何手段偏要进来,我等不能不管,否则有损我辈英名。奉劝阁下一句,识趣的话该自行离去。」
「对,快离开这里!」旁边不少人叫嚣着。
魆冰魂的脸色有些青。虽然事情与她无关,但斩风无论是地位还是实力都远在这群人之上,万一激怒了他,这些人恐怕都没有好下场。武神的威名除了在人界,也在鬼界有影响力,当年鬼界内乱,武神便有平乱之功。
「你们闭嘴!这位是苍冥界使者,你们懂什么!」
一听是苍冥人,敌对声音倒是弱了不少,毕竟是外族使者,多少要给点面子。人群慢慢退开,让出一条道,唯独奉尚震不肯罢休,冷冷地道:「苍冥使者该去王城,到这里来干什么?此城只招待优雅之士,闲杂人等,概不奉陪。」
斩风看着这些自以为是的鬼人,心中不禁既叹,和平有时候也是一剂毒药,让原本就注重享受的鬼人更加沉溺于此道,反倒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阴谋手段似乎退化了不少,特别是这一些外形俊美的年轻一代。
用武力震慑这些鬼人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崇尚华美亮丽的鬼人并不在意武力上的失败,但死亡却是另一件事情。
斩风左手攥成拳头的五根手指缓缓弹开,就像正常张开手掌一般,没有一丝气劲,周围的人都没在意这小小的变化。
奉尚震依然傲气十足地面对斩风,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等看热闹的神情,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在对手手中。
光华乍现,奉尚震就像被一股喷泉推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送上了数丈的半空。伴随着凄厉的惨嚎,他所谓的优雅和高傲都在生死之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放开我……快放开我……」
周围的鬼人吓得目瞪口呆。事实上,这些鬼武士并非弱者,然而这座城使他们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境地,迷失了鬼人应有的心性。
看着周围这些面孔,斩风不禁暗自摇头。若鬼人都是如此,鬼界终不可救。他突然后悔来此,渺遥水虽然俊秀有才,可却流于浮夸,不是可商议大事之人。他转身甩下一句便走,「鬼人死不足惜。」
可怜那位奉尚震被膨胀的力量抛了出去,坠落黑水之中。鬼人们立即冲到城边,看着飞坠黑水的身影、听着撕心裂肺的惨叫,都不禁大汗淋漓,还有人昏厥在地、不省人事。
斩风这一手正是要警示鬼人,声色犬马在这种时代无异于自取死路。
奉尚震的惨嚎像是警钟,声声刺入了渺遥水的心。他转头看了看引以为傲的俊男美女们,心中突然大悟,连忙一头冲出了城,大喊道:「使者请留步!」
斩风回首,冷然回应:「大元帅还有何事见教?」
渺遥水一揖到地,恭敬地道:「刚才是本帅怠慢了,请先生见谅,那些鬼人不懂事,也请见谅。我们还是谈正事要紧,别因小失大。」
「生死之事元帅自知,不需要在下多言。」
「不不不,事关鬼界存亡,先生若真有意救鬼界,自当多多赐教。」
渺遥水诚恳的口吻虽然有假,但斩风也不想过分执着,毕竟研究热化也需要鬼人的配合,而且热化地点就在附近。这座历史悠久的鬼城拥有众多精英,让他们投入研究,远比他单枪匹马更加合适。
回到隐伏城,气氛并没有改变多少,只是渺遥水不敢怠慢了,甩开人群,直接把斩风引领到城主府第。
华美的府第没有让斩风停留一步,渺遥水见状只好引他进入偏厅,道:「使者先生怎么会想到鬼界来?这里乱哄哄的,恐怕没什么好看。」
看着言不由衷的渺遥水,斩风淡淡地道:「我随冥军来看。」
「冥军!」隐伏城并不对外开放,因此冥界远征军的消息并未传入此处。听到这消息的渺遥水忍不住跳了起来,脸上满是喜色。
魆冰魂瞥了他一眼,冷笑道:「烈雷王的二十万大军被苍冥使者与冥界援军连手击溃,烈雷王一战而败,然后才投到使者的名下。」
渺遥水恍然大悟,不过在他看来,冥界大军才是胜利的来源,苍冥使者不过是沾了点荣耀而已。他暗自猜度烈雷王是在冥界高手的压制下才败给这位使者,轻视之心又起,神态也不像刚才那般尊敬,嘴上却道:「真是太令人佩服了,不知使者先生又是如何发现热化的?」
斩风不答,却看了魆冰魂一眼。魆冰魂心领神会,便从青戎草原开始,一直说到地城深处的陵寝园。渺遥水的脸色越听越凝重,既然有地城城主作证,此事再无虚假。换而言之,鬼界真的大祸临头了。
听完后,他便道:「使者先生既然发现了问题所在,想必也有所领悟吧?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决这一问题呢?」
「天地之变,非人力所能改。」斩风一句话打消了鬼帅的念头。
如果一切都不能改变,鬼人就只能等死!渺遥水已经完全理解了这句话,却是一个他最不能接受的答案。没有人想等死,但热化持续下去,鬼人甚至会比人类还要弱。论数量他们比不上妖界,论实力更不用提,那样恐怖的时代他根本不想见到。
他也不相信没有办法解决,答案肯定还在这位苍冥使者的身上,又或许在那支冥界大军身上,便道:「如何应对,还望使者先生赐教。」
「我说了,天力自由天定。」
渺遥水撇撇嘴,沉吟片刻又问:「在下有一事不解,阁下既然为了解决鬼地热化之事奔走各方,为何又带着一名妖人,岂不是自相矛盾?」
渺遥水此言极为挑衅,斩风不由得眼睛微缩,寒气骤生,厅内的气氛顿时抽紧。
「鬼界热化,妖界岂有不受影响之理?妖人大举入侵皆因妖界生变,无处生存,解决热化,也就是解决妖界之难。妖界若是平定,妖人自退,鬼界自安。」魆冰魂替斩风解释道。
「妖界也有这种事情?」渺遥水又是一喜。
魆冰魂继续答道:「我们还没去,等去了就明白,使者要的是就是诸界的太平,即便诸界都失去了力量,天下也会太平无事。」
「原来如此,想不到使者要的竟是两界太平,佩服!」渺遥水放声大笑,嘲弄之色溢于言表。
「两界?大元帅太小看使者先生了,他要的可是九界太平。」居然有机会用教训的口吻对高高在上的大元帅说教,魆冰魂的心里从未如此得意。
「九……九界?」渺遥水倏然一惊。
「纵横寰宇,唯他一人,我们首领已经踏上了神路,岂是小小九界能束缚的?」魆冰魂傲然微笑,说完才发现自己竟如此崇拜斩风。在渺遥水惊骇的目光中,她转头望向斩风。
隐伏城虽然声色犬马不断,却是渺遥水上任之后的事情,在那之前,这座要塞一样的鬼城一直是座非常重要的秘库,其中以藏书库最为出名。无数重要的鬼术典籍都藏在此处,自然也有其他的文献,只是没有多少人去整理和收拾它们。
为了破解热化效应,同时也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渺遥水慷既地把斩风领进了第二高层的藏书库。这是只有极少数人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原本连魆冰魂都无法进来。
「二位,此处就是隐书阁,鬼界最重要的藏书阁。几乎所有文献都藏在此处,即便没有正文也有副本,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平常鬼人一辈子都无法踏上这一层,我这次可是冒了风险特别通融。」
斩风当然不相信鬼人的慷既和热忱,渺遥水的大方无非是为了抢在其他鬼人之前掌握热化的所有数据,甚至是破解之法,如果一来,他便掌控了鬼界的生死,下一任鬼王非他莫属。
鬼人是一个很奇特的种族,他们的目标永远都是鬼王之位,而鬼王则是考虑如何保住自己的位置,从来都没有人把野心伸出鬼界,因此鬼人虽然阴险狡诈,破坏力却远不及仙冥二界。
历史上,仙冥二界多次控制人界,唯有鬼界从未觊觎,却左右了其他两界的战果,因此鬼界扮演的角色大多是制衡。
斩风不喜欢鬼人的性格,却极欣赏鬼人自守一界的风格。一个人若是狡猾到了极点,阴险到了极点,首先考虑的不是实现野心,而是考虑野心的上限,也就是度。
有了度之后,鬼人的阴险和狡诈就会在这个空间范围内尽可能的施展,却永远不会跨越那个度。因为鬼人知道,「超越」看上去是一种荣耀,同时也是取死之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恐怕没有谁比鬼人更明白。
反观其他界,总是不时地出现一些狂妄之徒。昔日掀起四界大战的冥皇、妄想控制人界的散仙盟,都是因为超越了度,最终自取其祸。
而现在,超越度的正是邪恶力量,它的出现打破了一切平衡,制造出前所未有的混乱,因此它成为必须被消灭的力量。
斩风甚至有时候会想,如果圣天力量是慢慢地、一点点的挤入所有世界,或许能够在世界中占得一席之地,与神树之力分庭抗礼。那样的平衡才是圣天力量可能的存活之道。
吱呀一声,渺遥水打了书库的大门。与喧闹的下城不同,这里完全体现出鬼界的气息,一推门便吹来一阵刺骨阴风,里面黑洞洞一片,没有任何照明的工具,斩风二人只能透过门口射入的光,看到一排排书架的影子。
「这里可是我隐伏城的镇城之宝,平时不会轻易开放的,使者大人千万小心。」
「大人留下来一起研究?」斩风还是淡淡的,地上的灰尘足以证明这里连打扫的人都没有,而这整层也没有一个看守者,很明显是被忽视的地方,而不是什么镇城之宝。
「不了、不了,我对此事一无所知,就不打扰二位的工作了。」
渺遥水一刻也不想多留。这个身影比那些僵尸和骷髅更让他感到厌恶,不是因为长相,而是因为神秘莫测的身分和无法估算的实力让他感到威胁,却又不能不应酬。待久了以后,他更想回到衣香鬓影的环境中,因此说完便匆匆离去。临走前,他还流露出神秘的微笑。
城主走了,偌大一层只剩下斩风和魆冰魂,他们可以完全自由地翻阅所有鬼界典籍,甚至包括许多隐密的鬼术。当然,外族根本不可能修炼鬼术,这也是渺遥水大胆离开的主要原因。
此刻没有人比魆冰魂更高兴。这座书库中的东西对她极为有用,只是以前没有资格翻阅,现在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她了。
看着一头扎入鬼术典籍的魆冰魂,斩风却折向了书库的更深处。
热力是不是力量本源在战斗所产生的,也只是猜测,或许那就是鬼界大地的本源力量,现在不过是在释放而已。因此,热化的情况未必是第一次出现,只是这一次面积更大、影响更深而已。
只要在鬼界的历史典籍中找到类似的记录,就可以做出结论。
相比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