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犯为什么要杀死青柳呢?”楠等一问道,“是杀人灭口吗?”
“恐怕是。”
阿响略微暧昧地点点头。楠等一继续问下去:
“也就是说,在美岛夕海被害时,青柳在这个别墅里看到了犯人?”
“应该是这样。”
“但青柳说自己看到的人影是‘素不相识的人’。他应该没有看清楚对方的脸。我们后来又问过一次,他还是坚持说不知道。既然这样,罪犯为何要杀人灭口呢?”
“所以说——”
阿响有点欲言又止。
“我觉得青柳在这个问题上,可能糊弄我们了。他实际上看到罪犯了。但是没有说实话。”
“那是怎么回事?”
楠等一紧锁眉头,来回鼓着左右腮帮。很快,他嘟哝一句,“要挟”。
“青柳想要挟罪犯,所以罪犯就……”
“怎么说呢,或许是那样吧。”
阿响的回答有点含混。
“逮住罪犯问问,这方面的情况就清楚了。”
他依然是一本正经的表情,面容中带有一点不悦的神色。深雪觉得纳闷。但是那神色很快便从脸上消失,阿响重新开始研讨案子。
“接下来,我们先把第二个案子和第一个案子分隔开,考察一下谁是犯人。因为这样便于整理头绪。
“尸体是在青柳家庭院里的仓库中被发现的。在仓库的旧箱子里,放着被勒死的青柳。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青柳家那条叫‘竹丸’的狗也被一起关在仓库里,门从里面被门钩锁住。即便这样,也没有呈现出密室杀人的特点,因为那个仓库的屋顶有个大洞,而且那里还架着梯子。罪犯有可能按照这样的路径脱逃,就是把门钩放下来后,利用梯子爬到房顶,然后跳到房子旁边的树上,从那里下到地面。
“如果罪犯采用的是这种脱逃方法,那就会引导出一个推导罪犯的条件。也就是说,罪犯应该能毫无问题地完成这一系列杂技性的动作——从屋顶跳到树上,从树上跳到地面。换句话说,这个条件就是‘罪犯是一个腿脚灵便的人’。但是——”
阿响将视线转向楠等一。
“搜查开始后不久,这种见解就显得不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那个门钩和‘竹丸’的项圈上都发现了同一种黑色棉线。我觉得那个棉线也是在第一个凶案中,被罪犯从这个房间拿走的美岛夕海的随身物品之一。”
接着,阿响就把白天去查看青柳家仓库时,楠等一进行的推理向在场的人说明了一下。那个推理就是——罪犯没有从屋顶脱逃,而是从房门出去,然后利用“竹丸”,放下门钩。
“如果这样考虑,那么就能更有说服力地解释‘竹丸’被关在仓库中的理由和尸体被放进箱子中的理由。而且,在考虑罪犯为何要使用那种诡计这个问题时,推导罪犯的条件和第一个案子时一样,发生了逆转。也就是说——‘罪犯实际上是腿脚不方便的人’。”
楠等一得意地交叉着双臂。深雪白天就听过一次,所以没觉得被吊起胃口。
“那么,在案发的22日晚上,满足这个条件的是谁呢?”
“我的伤已经好了,可以正常行走。”
深雪见缝插针地说了一句。阿响一本正经地回应一句,“是的”。
“因此,可以说符合条件的就是扭伤脚脖子,还没有痊愈的后藤慎司,还有莲见凉子。”
因为凉子的名字被列举出来,莲见担心地阴着脸。而深雪则大大松了一口气。
“正如我刚才说的,在这里,暂时不考虑第一个案子的研讨结果,针对第二个案子本身进行思索。”
阿响再次提醒一句,然后继续说下去。
“在符合条件的两个人中,莲见凉子不可能实施那个被楠警视识破的门钩诡计。这首先是我的意见。”
“为什么?”
楠等一询问起来。
“您或许不知道。”
阿响回答道,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那条狗——竹丸,怎么说呢,和普通的狗有点不同。”
“怎么说呢?”
“那条狗被训练得很好,谁的话都听——或许市川登喜子会那样说。但问题是训练的方法。如果正常地说‘坐下’、‘不动’,竹丸是不懂的。”
“是吗?”
“青柳用一种奇怪的方式训练它的。‘坐下’是‘浑蛋、‘抬腿’是‘关系好’;‘不动’是‘忍耐、‘好了’是‘饶你’,好像是这样说的。如果用其他词语命令,它不会太听。”
“还有这种事!”
“17日下午,我们在那个宅子的庭院里,看见青柳用那些词语命令狗的。但当时,莲见凉子不在场。所以,她无法给竹丸下命令,让它把门钩弄下来。”
“是吧。——但是,比如说,也有这样一种可能,就是她后来从莲见那里听说,知道要用奇特的词语给狗下命令。对吧?”
对于楠等一的刨根问底,莲见赶紧摇头,带动着脸颊上的肉晃动起来。对于深雪来说,他那个样子有点可笑。阿响面无表情地瞥了莲见一眼。
“即便他说了,如果不实际听一下那命令中的微妙声调,还是不行。青柳命令时,好像带有这里的口音,抑扬顿挫有些变化。据说狗不是通过发音,而是通过声调来辨别意思的。”
“原来如此。”
“所以莲见凉子依然不可能是罪犯。而后藤慎司呢?在这个案子中,似乎没有任何要素能证明他不是罪犯。”
“那么——”
楠等一交叉着双臂,他觉得很纳闷。
“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你不是说后藤不是第一个案子里的罪犯吗?……”
“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在这里,希望大家再考虑一下另一个问题。”
阿响有点加重语气。
“就是楠警视的推理——罪犯是腿脚不方便的人——是否正确。”
“啊?”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怎么不对劲?”
“从残留在门钩和项圈上的棉线来看,可以推断罪犯的确利用竹丸,制造了一个不完全的密室。但是,罪犯为何要选择如此拙劣的机关呢——只要棉线被发现,罪犯的企图就暴露。罪犯似乎就希望我们识破这个机关,难道不是吗?
“如果要耍弄那么无聊的小把戏,我觉得直接关门的方法更好。如果无论如何想使用门钩的话,应该有更聪明的方法。比如,用带有黏性的热狗什么的,固定住摆动钩,然后让竹丸去吃那个热狗。”
楠等一撅着嘴唇,显得无所适从,低声哼哼着。
“从第一个案子案发后,罪犯的行动来看,可以感觉出这个罪犯是一个相当神经质的人,或许可以这样说吧。这个罪犯总是把之后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反复想象后,才会付诸行动。我很难理解这种类型的人会使用稍作调查,就会被识破的机关。‘形式’不对。”
“那么,你说怎么考虑,‘形式’才对呢?”
“我觉得要反过来想,要将计就计。”
阿响充满自信地说着。
“警视识破的机关,正是罪犯为了让人识破而付诸实施的。就是这么回事。”
“……”
“如果门钩上的诡计被识破,警方就会因此而推导出‘罪犯是腿脚不方便的人’这个结论。罪犯就是看穿了这一点而设置的陷阱。也就是说,罪犯事实上腿脚灵便——是一个只要想从屋顶逃脱,就能从那里逃脱出去的人。正因为罪犯想把自己排除在嫌疑犯之外,才特意使用了那个拙劣的机关。”
5
“‘罪犯是腿脚灵便的人’这样一来,推导罪犯的条件又要反过来了。”
阿响斜着眼睛看看懊恼着,露出虎牙的楠等一,继续淡定地研讨案子。
“符合这个条件的当事人一共有六个。杉江梓、莲见皓一郎、五十岚干世、千种君惠、明日香井深雪,还有我。其中,光考虑这第二个案子,能排除嫌疑的是谁呢?
“就杉江梓而言,她非常害怕狗。这个事实可以成为排除嫌疑的依据。听说她曾经在旅行目的地,目睹到空难现场。她当时看到野狗吃尸体,从那以后就害怕狗了。事实上,即便在青柳家的庭院里,她也害怕竹丸,绝不敢靠近。在17日下午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必要撒谎。因此,如果她是罪犯,肯定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利用竹丸来放下门钩。——即便想过,肯定也不会付诸实施的。
“五十岚干世也一样。17日下午,在青柳家的庭院里,他被竹丸扑倒后,病就发作得很厉害,非常痛苦。如果那是因为对狗毛过敏的话,他恐怕不会冒着再次发作的危险而去接触竹丸的。——可以排除五十岚干世。
“至于千种君惠,刚才排除凉子嫌疑的理由也适用于她。17日下午,她和美岛夕海一起到达青柳家,比其他人来得晚。因此,她没有看到青柳在庭院里调教竹丸的场面。她也不知道命令那条狗所必需的话语。所以她也不是罪犯。
“还有一个人,就是我,不过请大家把我排除掉。因为22日晚上,是我刚刚接受阑尾炎手术后的第三天,按照当时的身体状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病房里溜出,跑到这里来。大家可以询问医院,进行确认。
“如此说来,还剩下两个人,莲见皓一郎和明日香井深雪。”
阿响暂时停顿一下,先看看莲见,再看看深雪,冷冷地眯缝起眼睛。深雪感觉那略带茶色的眼睛里,瞬间浮现出颇有意味的笑意,顿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么,在这里——”
阿响缓缓地张开口。
“我们可以把这个结果和刚才对第一个案子进行研讨的结果结合在一起考虑,好吧。”
莲见夫妇和楠等一三人的视线再次集中到深雪身上。那眼神和刚才一样充满迷茫,但与刚才相比,似乎更带有疑惑的意味……
(饶了我吧。)
深雪的心里就像打鼓一样,七上八下。
(我已经说过了,不是我。)
“在两个案子中,满足成为罪犯条件的人,很显然,只有一个。就是明日香井雪。”
阿响的眼睛里又浮现出笑意。
“楠警视,就是这么一回事,现在你就干脆给她下逮捕令吧……”
“啊!这……”
此时,深雪忍不住大声嚷起来。这种反应很自然。
“你别开玩笑了。阿响……不,阿叶!”
“当然是说笑话。”
“你要不这么说,我就麻烦了。”
(真是一个无聊的笑话!)
深雪像河豚一样鼓起腮帮子,心里非常生气。而莲见夫妇和楠等一则像是松了一口气。至于阿响,他只是稍微露出一点犹如淘气孩子一般的坏笑,但瞬间即被深雪在黄昏时也觉察到的忧郁神色所覆盖。
“明日香井深雪不可能是罪犯。说实话,关于这一点,现在已经有了明确的证明。18日凌晨1:30过——就是发生那场地震的时候,她溜出这个别墅,悄悄地开自己的车,去找公用电话。据说她之所以特意到外面打电话,有着相应的原因。她打电话给嫂子。她嫂子也承认在1:45左右,的确接到过她的电话。也就是说,在第一个案子中,她的确有不在场的证明。”
一开始就这么解释多好——深雪继续鼓着腮帮子。
“如此一来——”
阿响环视一圈,轻轻地摊开双手,耸耸肩。
“话说到这里,事情就更麻烦了。我们最终得到的结果就是——没有一个人能成为罪犯。”
7
“为什么会得到这种结果呢?为此,我当时也非常头疼。”
阿响看看大家的反应,再次叼上一支烟,抽起来。
深雪在心里再次琢磨起阿响刚才对案子所进行的长时间研讨。阿响所进行的研讨,无论选取哪个部分,似乎都是相当细密,无懈可击。但是……
“应该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说着,阿响把刚吸了两三口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刚才对案子进行研讨的某个地方——说不定是非常根本的地方——出现了决定性的错误。只能这么考虑。那么,究竟是什么错误呢?我想到的是——对了,莲见。”
“哎。哎。”
此时被突然叫到名字,莲见显得很惊慌。
“刚才——在研讨第一个案子的过程中,你曾经提出一个疑问,后来被我否定了,还记得这件事吗?”
“这个……”
“腿脚不方便,未必就不能跳过油漆。因为对罪犯而言,跳过油漆诚然是危险的,但从这个房间的阳台上,用‘绳子’下到地面,那不是更危险吗?”
“啊,是的,的确是。”
“对于你这个问题,我当时是这么回答的——最终,问题的关键在于罪犯所作风险评估。当时我还说——至少那个罪犯主观上选择了从阳台逃脱的方法。”
“哎,是的。”
“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