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意。”深雪举起手,“我肚子都饿瘪了。”
楠等一钻进自己的车里,走在前面带路,深雪驾驶的“帕杰罗”跟在后面。很快,三人就坐在了国道边的一个餐厅里。
三个人点了荞麦面。楠等一最先吃完,而且吃得干干净净,接着他双肘撑在桌子上,说起来。
“总之,我先说一下现阶段弄清楚的事实。大致情况,你弟弟已经告诉你了吧?”
“是的。”
“首先是死亡推定的时间。似乎是22日晚上到23日早晨这段时间。不管怎么说,尸体被发现得晚了,所以只能比较粗略地估计了。”
“22日——周二的晚上吗?”
深雪和阿叶第一次去病房看望阿响,就是在那一天。
“在东京,从第二天开始确实下了大雨。”
“我们这里也下雨了。所以,现场附近的脚印都被冲洗掉了。说不定,罪犯已经事先估计到这一点——天会下雨。”
“有这种可能。因为这次降雨是台风造成的。”
“我们大致询问了和前段时间的案子有关联的人,调查了他们是否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我住院了。”
楠等一什么都没有问,阿响就煞有介事地说起来。
“当时我的状态还不能随意下床。”
“那个,我知道。”
“不,慎重起见,你还是到医院确认一下为好。”
楠等一苦笑一下,那从嘴里露出的虎牙看上去还是蛮迷人的。
“我和阿叶睡在一起。”
深雪也模仿阿响,证明起自己不在案发现场。
“明白,明白。”
楠等一将下颚一缩,再次露出虎牙。
“但是,配偶证词的可信度是非常小的。”
“我丈夫可是刑警,不行吗?”
“我就暂时认可吧。”
楠等一慢慢地点上一支烟,将身体扭向阿响。
“简单地说,其他那些人,目前还没有一个人能证明自己不在现场。”
“如果是过着正常生活的人,在那个时间段,要是能完全证明自己不在现场,那反倒奇怪了。通常,大家都会说自己在睡觉了。”
“他们真是这样回答的。”
楠等一点点头,他被自己吐出的烟雾熏得眯缝起眼睛。
“莲见皓一郎、莲见凉子、后藤慎司、杉江梓、五十岚干世、千种君惠。在这些人中,只有莲见凉子呆在那个别墅里。其他人都在东京……不,五十岚是在甲府吧。总之,从22日晚上到第二天早晨,目前还没有人能证明自己一晚上都没在现场。”
“除了莲见凉子之外,关于其他人,还要把来这里的往返时间考虑进去。”
“这些问题当然已经纳入考虑范围了。”
“后藤慎司把自己的摩托还放在这里——青柳家里?”
“没错。但是他在东京的家里,好像有汽车。即便是杉江梓,也可以问家人借车。只有千种君惠身边没有能自由支配的汽车,但是能否因此将其排除在外,我觉得不能。因为她也可以利用其他的许多交通工具,比如火车、大巴、出租车、包车等。目前,我们正在积极调查这些问题。”
“你辛苦了。罪犯之所以做手脚,就是想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目前看来,他已经达到当初的目的了。”
“是呀。”
楠等一面容严肃。
“我觉得只要进行许多询问,那家伙迟早会露出尾巴的。”
“你就踏踏实实地工作吧。”
说着,阿响略带挖苦地弯了一下嘴角,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用那个Zippo打火机点上火。深雪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紫烟,暗忖——好不容易戒了几天烟。她知道就算劝,也是白费劲,所以并没有开口说他。
“另外,从前天到昨天,我们认真搜索了青柳家的各个角落,发现了几个有点意思的东西。”
楠等一继续汇报着。
“首先,在后院里有个旧焚烧炉。据市川登喜子说,那个炉子平时很少使用,但我们在那个炉子里发现了新的灰烬。”
“是吧,最近烧什么东西了?”
“是的。我现在正让人分析灰烬,但炉内有未完全烧尽的东西。好像是皮带以及皮包上面的金属件,还有吹风机、手电筒等。”
听到这里,深雪不由得小声“啊”了一下。楠等一瞥了她一眼,点点头。
“结合作为凶器使用的丝袜,可以证明这次的案子和鸣风庄的案子有着密切关联。可以肯定罪犯是同一个人。”
“看上去像。”
“或许罪犯杀死美岛夕海后,首先将从现场拿走的那些东西埋藏在树林里。或者在那个时间,他已经将东西运到青柳家,藏在某个地方了。从鸣风庄到青柳家,开车不足15分钟,那距离就是走,也不是不可以。22日晚上,在谋杀青柳之前,罪犯首先将那些东西挖出来,然后将其中的丝袜作为凶器使用,其余东西就用焚烧炉销毁了。——或许就是这样吧。”
“我没有大的意见。——那个电筒,好像没有写在‘现场遗失物品’的清单里。”
“是的。或许只有这个电筒,是罪犯谋杀青柳时而事先准备的。因为不需要了,就和其他东西一起处理了。”
“不是不能这样考虑。”
阿响似乎慎重地选择语句。
楠等一继续说下去:“从青柳家里还发现一个有趣的东西。我们从作为书房使用的房间的抽屉里,发现了可疑的照片。”
“可疑……怎么说呢?”
“就是那种照片。”
或许顾忌到同桌的女性——也就是深雪——的心情,楠等一有点吞吞吐吐。
“总之,那个老师好像有同性恋的倾向。里面有几张相当露骨的,那方面的照片。在书架上还有那方面的杂志。”
“是吧。”阿响用手指抵在墨镜的镜架上,“不知为何,我当时就有这种感觉。果然是这样呀。”
在鸣风庄的那个晚上,看见青柳送给大家的肖像画,阿响就曾发表过这样的感想——与女孩子相比,男孩子的肖像画,似乎画得更好。他就琢磨——青柳之所以一直独身,或许就是因为那个原因吧。当时深雪还顶了他一句——你对同性恋有成见吗……
“没有日记之类的东西吗?”阿响问道。
楠等一摇摇头。
“好像他没有这样的习惯。”
“有没有调查一下电话记录?”
“是的。现在弄清楚的就是——鸣风庄案子发生后的几天里,除了深雪,他给其他相关人的家里,至少都打了一次电话。”
“我主动给他打电话的。”深雪插嘴说起来,“画家好像还是非常担心大家,所以……”
“青柳最后打电话给谁?”阿响问道。
“22日的傍晚6点左右,他给后藤家打了电话。当时后藤不在家,是他妈妈接的。”
“是吧。——最后见到青柳的是谁呢?”
楠等一无可奈何地皱皱眉头。
“是我们。”
他甩出一句。
“21日下午,我们把他叫到警署,想让他辨认一下那个偷盗别墅的家伙。”
“原来如此。辨认后的结果呢?”
“他只说了一句‘不是很清楚’。”
“青柳的哥哥在这里经营农场,他怎么样?”
“好像他们平时就没有什么联系。但这次葬礼的家人代表是他哥哥。葬礼预定在明天举行。”
“是吧。”
阿响微微叹息一声,抬起左手,看了一下手表。
“我们去一下吧,楠等一。现在让我们看一下现场吧。”
6
沉没的旧船——
十天前的下午,时隔十年,看见这个房子的时候,同样的话语浮现在深雪的脑海中。
那不像是遇到风暴而沉没的,而是像受到突然的炮轰而被击沉的。
建在青柳家庭院里的这个仓库以及周边的风景和十天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时光的确流逝了,世界发生变化了。过去曾把这个房子作为画室的一家之主已经成为逝者。
“登上那棵树,从那里跳到屋顶上……”
楠等一说起前天他们发现死者时,如何进入这个上锁的仓库里的。他不时用肢体语言比划着。
阿响摘下墨镜,放入外套口袋里,撑开右手手指呈V字形,按在眼皮上。刚出院,就出远门,他似乎有点吃不消。
楠等一率先朝入口走去,打开外侧的双开门后,里面的单开门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正如你们看到的,这个门造得很结实,和门框之间没有一点缝隙。”
“为了不让虫子进去,他才换成这样的门。”
阿响走到楠等一的身边,目不转睛地观察起那扇房门。
“长期住在东京这样大城市里的人,似乎身边没有密闭的空间,就觉得心里慌慌的——一定也有这样的心理。”
三人走进去。在昏暗的仓库内,到处残留着白色的粉末,那是鉴定课人员留下的工作痕迹。
“尸体当时就放在那个箱子里。”楠等一指着屋子内里,“原本那箱子里好像没有放任何东西。”
“青柳使用的拐杖在哪里?”
“和尸体一起放在箱子里。顺便说一下,当时他腿上还装着假肢。”
“梯子就放在那里?”
说着,阿响抬头看看天花板。外面的自然光从屋顶的那个大破洞照射进来,这和十天前青柳带他们进来时的情形,没有大的变化。
“那里就竖着一个梯子,长度正好够到上面。”
楠等一解释道。
阿响走到破洞下方,两手叉腰,再次仰头看看,然后轻声哼了一下,独自点点头,再回到入口处的房门边,将脸凑到那个门钩上。
从屋内望过去的正对面右侧,就在门把手的上方,比胸口低一点的地方,安装着门钩。这种门钩装置司空见惯,旋转式的摆动钩固定在门框上,摆动钩落到房门上的支承部里,门就被锁住了。为了防止抬起来的摆动钩逆转,在斜右上方还固定着定位座。
“这上边有没有做过手脚的痕迹?”阿响问。
楠等一回答说:
“就是那个。”
那语气听上去像是在说“我就等你提这个问题呢”。
“这话说起来有点麻烦,所以我就没有告诉你弟弟。曾经有根线连在那个门钩上。”
“线?”阿响扬起眉毛,“什么样的线?”
“黑色的棉线。那东西到处都有卖。那根线就系在那个门钩上。”
“系在那个摆动钩上?”
“是的。就系在摆动钩的前缘。从那里垂落下来,长度大概有两米半,多一点吧。”
“是吧,黑色的棉线。”
“因此,我们当然可以这样考虑,那家伙或许想使用那个棉线,从门外操作门钩。但是正如你们看到的,门四周没有一丁点的缝隙。如果硬要拽线,一下子就会断掉。而且钥匙孔也没有贯穿房门,通过钥匙孔穿过去的方法也不行。”
说着,楠等一环视一下周围。
“虽然有几个采光的窗户,但你们看,所有的窗户上都镶嵌着玻璃。还有一个方法,就是从屋顶的破洞处,将线拉出去,即便那样做,那么细的棉线会被破洞周围磨断。”
“的确是。”
“我本来以为这和案子没有关系。但是昨天——”
楠等一稍微停顿一下,然后继续说起来。
“我看见那条狗的身上也有同样的黑线。”
“竹丸?”
“是的。系在项圈上。长度有四五十公分。如果和门钩上的线加在一起,就有三米多长了。”
“原来如此。”
“哦,我懂了。”深雪不由得高声嚷起来,“罪犯使用竹丸,放下那个门钩。对吗?是这样吗?”
楠等一露出愉悦的笑容,点点头。
“像是这样。用三米左右的线把摆动钩和狗的项圈系在一起,然后把摆动钩抬到定位座的位置。随后让狗坐在门的右侧,就是那个位置,接着把生肉或者其他什么食物放在门的左侧,就是那个角落。最后罪犯命令狗‘不动’,自己走出屋子。关门后,‘不动’的命令也就消除了,于是狗便朝着肉的方向扑过去,如此一来,线就拽着摆动钩落下来,锁住门。在狗吃东西的时候,线又被牵拉几下,最后就断了。——这么想,怎么样?”(参照“门钩机关示意图”)
“你小子真能想呀。”
听到阿响的话,楠等一又露出了虎牙。
“你就别捉弄我了。我和别人一样,也看推理小说的。”
“这个,这个……”
“如果刚才说的那种机关被罪犯使用了,那么就能很好地说明尸体被刻意放在箱子里的情况。”
“是吧。”
“不管是罪犯把青柳叫到这个仓库里,然后把他杀死,还是罪犯在其他地方把青柳杀死,然后搬到这里,假如不把尸体放进箱子里,会是一种什么情况呢?狗或许先不会扑到诱饵那里,而是奔到死去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