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就放弃派人守林了?」阎初问。
「嗯,因为派了也没用了。」帕奇诺回答。
「那原本守林人真正要做的工作怎麽办?」阎初问。
「我不知道他们那时候还有没有做了哪些别的事情,只知道瑟讷卡家把迁移的范围扩大了,也想办法把原本就离森林不近的城镇都迁到更远的地方去了。」帕奇诺说。
「他们的势力庞大到能这样做?把不属於他们领地的镇民全都移到远处?」阎初问。
「他们的权力当然没这麽大,所以使出的手段多半很下流,不过其中没有什麽特异的手法就是了。」帕奇诺答。
「嗯。」阎初说。「想必瑟讷卡家也非常想要知道鞋匠和少女的血缘之中有什麽秘密吧。」
「当然,不过就算少女的血缘没有丝毫特别之处,那些人还是会愿意好好照顾少女的子孙的,有一个现成的最大利益就是少女的父亲能够一直将他的工作好好地做下去。」帕奇诺一提起瑟讷卡家族就面露不屑。
「所以少女的父亲也一样不晓得瑟讷卡家的诅咒从何而来?」阎初问。
「他不知道。要是知道就好了,只要能解决掉那些怪物之後我才懒得管那些人,就让他们见鬼去吧。」帕奇诺说。「这件事情就这样僵在那边卡很久了,双方都毫无进展,我这人原本就没什麽耐性,我很早就觉得很厌烦了。」
阎初没有接话。
「就算你最後什麽也没改变,我还是很感激你。」帕奇诺突然对阎初说。「虽然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人感谢,也不需要让别人理解,但是人就是很奇怪的生物──就算现在的我不算人类,但还是保留了还当人的时候的性格吧──我想你应该也是这样吧。」
「我想我是吧。」阎初说。
六、无有(22)
更新时间2014…3…31 23:45:17 字数:2046
「长久以来没半个人能理解你在做什麽事,即使有着坚定的信念能支撑下去,难免也是会感到寂寞的吧?人就是这种生物,所以我那时才决定告诉你我自己的事情。」帕奇诺说。「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都已经习惯目前这种突破不了现状这麽久了,能够多一个人理解,我竟然也感到欣慰。可能人就是这样吧,要是能受得了永远的孤独,就不会变成群居动物了。」
阎初听了差点流泪,但忍住了。虽然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必要忍住,但长久以来养成压抑的习惯还是让他这麽做了。
「是啊,人就是这种奇怪的生物。」阎初回应帕奇诺的话。
他们没有再交谈,安静地走到了帕奇诺一开始指给阎初看的地方。
走到这里看才发现这里的树枝干比其他地方都要粗壮许多,仍然有许多昆虫和菌类在这里忙碌着,忙着生存然後死去,既分解别的生命,也成为别的生命的养分。
「很不可思议吧?即使一般身上长了脑袋的生物都不肯靠近,这里还是充满了生机。」帕奇诺说。
「嗯。」阎初同意。
「我想大自然就是这样,或许整个宇宙也都是吧。我们都是承受了大地的恩泽才能存在,其实大自然根本就不需要我们。我想就算这里爬满了瑟讷卡家的怪物,这些生机也还是能强韧地存在吧。有时候我会想,自己到底在坚持什麽呢?或许自己也是愚蠢的人吧,身处在这总是让我不禁想在这里安息。」帕奇诺说着,在树根盘错处坐了下来。
阎初也跟着坐下。「我没有怀疑过自己在坚持什麽,但是我认为你说的是对的。」
帕奇诺笑了。「那是因为你还有挂念的人,而我早就没了。」
「是吧。」阎初说。假如没有想要找到小九的信念存在的话,自己也无法坚持至今吧。「可是我们这种体质,如果没有任何想做的事情的话,光是存在这个世界上这件事本身就活生生变成永无止尽的折磨了。」
「人存在本来就都是折磨,所以才会整天没事给自己找事。」帕奇诺笑着说。「还因为没事找事的这项本领比其他生物高超,就认为自己物种优秀,自称为『万物之灵』,压根没想过其他生物完全不需要人类啊。」
阎初也笑了。「这样认真说起来,我也是自作多情的人吧,或许她也完全不需要我找到她,但我还是一厢情愿地找。」
「没办法,人类的这种特性不是有自觉就能消除的东西,这也是为什麽我们此刻会聚在这里谈话的原因。」帕奇诺说。
阎初点头。他同意帕奇诺的话。这里的确是个不可思议的地方,静谧得令人感到莫名地安心,一直紧绷着的执念也放松下来。他看到依然站着的管家。他有想要守护的人,管家也有,尽管对他们两人来说,那个无论如何都想守护的人并不存在能用眼睛看到的地方了。
「如果之後还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那座森林一探究竟。」阎初说。「不过我推测这山区应该也有值得探究的地方。」
帕奇诺点头。「我也认为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放弃这两个地方,所以踏遍了这两个地方,不过或许你能找出我遗漏的线索来。」
他们两人一提起线索就想叹气。管家还是什麽也没表示。
三人就这麽坐上许久才起身离开。
回程他们采取直线的最短距离走回去,在来时的原野上遇到米蕾拉像野兔一般从草丛中窜出来。
「哇!幸好找到你们了!」米蕾拉脸上都是泪痕跟鼻涕。「你们干嘛走到这边突然就加速跑掉啊,害人家跟不上还迷路了呜呜呜,我还以为我会在这里都没人发现然後就死掉了,哇──」
「你是怎麽溜出来的?」阎初问。
「才不要跟你说,呜呜呜,说了以後就没机会出来了──」米蕾拉扑上去把鼻涕眼泪都往阎初身上擦。
「你一定不是跟在我们後方,而是在我们走掉很久之後才过来的。」阎初说。他和管家不可能连米蕾拉跟在身後都没发现。
「你怎麽知道?」米蕾拉擦完,把埋在阎初衣服上的脸抬起来问。
「不说这些了,我们要回去了,你要是不想再走丢就老老实实跟上。」阎初把她从自己身上拎起来轻轻放在自己前方。
「这麽快?人家好不容易才出来的,好歹也逛一逛才走嘛──」米蕾拉央求。
「我们不是出来逛街的。」阎初直接拒绝。
「不管啦,不然我宁愿就坐在这里不走喔,」她赖在地上。「晚上会被狼群吃掉喔,看你回去怎麽交代!」
「这里没有狼。」阎初说。
「那……我在这里也会渴死饿死的!」米蕾拉说。
「令尊派出来搜索的人力绝对能在你渴死饿死前找到你的,放心吧。」阎初说。
「我……可是我会走开啊!走远一点他们就找不到了!」
「你走不了多远的,要不然你现在也不会在这边了。」阎初说。
「哇──管家──帕奇诺──你们看他啦──!」
米蕾拉的大声哭喊引来了另一个人从草丛中窜出来。
「我的小米蕾拉!我可终於找到你了!」波顿大喊着扑了过来。
「哇啊!你想吓死谁啊!」米蕾拉抬起手重重往波顿头上敲下去。「你怎麽会在这里?」
「我怎麽可能放着你就这样跑出门呢?当然是追在你後面来的呀!」波顿感情充沛地说,一边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我担心死了!」
「这……谁叫你多管闲事来着!」米蕾拉把他的手堆开。
「你的事情对我来说怎麽会是闲事呢?」波顿又握回去。
「你……反正你也迷路了对吧!」米蕾拉直接甩开他。「你自己都顾不上了还想顾别人,这不是多管闲事是什麽?」
「哇──」这下子波顿也大哭起来。「我……你对我来说不是别人啊!是我没用没追上你……但无论如何你的安危对我来说都绝对不是闲事!」
米蕾拉看到波顿大哭也傻眼了。
六、无有(23)
更新时间2014…4…1 1:18:42 字数:2254
她是觉得波顿很烦没错,可是把他弄哭只会更烦。
「欸……那个……你……我最讨厌男生哭了……」米蕾拉试图叫他冷静下来。没想到她这麽一说,他哭得更厉害了。
「请不要讨厌全心全意只有你的我!我……我一开始是有想过要带帮手来,起码也该带只狗,就不会追丢你了,但是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想出来玩,我想给你一个梦幻的惊喜,让这一天变成我们两个浪漫的约会日,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独处,一定会成为一生难忘的回忆的──」波顿说着被米蕾拉打断。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发现我溜出来了?!」米蕾拉瞪着他。
「当……当然……」波顿被她瞪着,感到有点惊慌,不知道哪里惹她生气了。
「你是怎麽发现的?这不可能啊!」米蕾拉非常沮丧。「要是连你都能发现的话那就根本不是秘密了呀!这方法铁定不能用第二次了!」
「我……我还是会努力制造我们浪漫约会的机会的,你不要难过……」波顿向她保证。
「谁要跟你有什麽约会日啦!走开!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不要靠近!」米蕾拉又气哭了,自己抹着眼泪往回去的方向走。
「米……米蕾拉……」波顿连忙跟上去走在她後方,不敢凑上去再惹她生气。「看你这麽伤心我也很难过的──」
米蕾拉发音模糊地骂了他几句,摘下头上的发饰丢他,然後专心哭自己的了。波顿慌忙把她的发饰捡回来,拿在手上,心里想着这一定是她给他的定情物,感动了起来,也满脸泪痕地跟在她後头走了。
阎初不忍心去推想管家此刻看着他们的心情会是如何。刚才听了帕奇诺告诉他的故事之後再看到米蕾拉和波顿,他对瑟讷卡家族也感到厌恶了起来。阎初之前对这两个孩子的长相并没有太过留意地去联想,但是刚刚马上就看出了端倪,米蕾拉和波顿其实有很多地方长得很像。瑟讷卡家族为了想要配出能抵抗诅咒的血统,进行近亲婚配,所以现在领主想要把米蕾拉嫁给波顿。为什麽管家不把米蕾拉带走?或是在更早以前把少女的血缘带离这个鬼地方?只因为他承诺过以前的领主会誓死效忠?
阎初的内心平静不下来,对此他自己也感到吃惊。残酷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少见,他亲眼见识过的比一般人都多上太多,以致於他逐渐觉得这些事情几乎没有差别,同样的悲剧只是换上不同的人演罢了,然而眼前的事竟然让他感到难以容忍。他没有冲动到会去质问任何人,回到城里的时候艾米里耶诺亲自出来迎接他,阎初也只是说很累了而提早回房休息。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着管家行为背後的理由。或许是在一开始管家没发现瑟讷卡家族所做的事,等到发现时已经太迟了?或者管家还有什麽很重要的东西掌握在瑟讷卡家手上?难道管家的妻子和女儿被瑟讷卡家用某种不正常的方式「复活」,还在城里的某个地方「活着」……就像阎初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一样?一想到父亲和母亲,阎初翻过身去抱着一个枕头,全身蜷曲起来。他的这个习惯已经很久了,从刚到小九家的时候开始,每个夜晚只要他一想起家人,就侧身抱着枕头蜷缩起来。他每次都会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白天不得不起床为止,这一次则是因为米蕾拉又溜进来。
「我被训了。」米蕾拉关上门後对他说。「以後大概没机会再出去了。」
「所以来我这里就可以?」阎初背对着她问。
「管家说可以。」米蕾拉小声地说。
一听到管家,阎初翻身坐了起来。
「去坐那边。」他指了上次叫她坐的那个位置。
米蕾拉乖乖过去。
「管家有没有说为什麽可以?」阎初问。
「我没有问他为什麽,他也没有说为什麽……」米蕾拉把两脚缩在睡衣里抵着椅子,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腿,下巴靠在膝盖上。「为什麽你好像很惊讶的样子?我都溜来这麽多次了。」
「你还敢说。」
「唔……这个是事实嘛。有件事情我一直觉得很奇怪。」米蕾拉突然换了个话题。
「什麽事情?」阎初问,这次没打算赶她走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麽事情……欸,不要觉得我在唬弄你,我只是觉得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米蕾拉紧张地解释。
「嗯。就从你知道的部分开始说。」
「我觉得……这里很奇怪。」米蕾拉说。「我这样讲你可能听了觉得更奇怪,因为我根本也没去过别的地方……」
「不会,你就说吧。」
「每次我想做什麽都会被阻止,然後被逼着学一堆我很讨厌的东西,不过他们唯一不会阻止我的事情就是让我看书。我很喜欢看书,无论想看哪种,他们几乎都会找来给我,诗集啦、小说啦、游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