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似乎手持阎王亲发的免死金牌,几度在他的手心里大跳,跳得生猛,跳得欢乐,跳得不知死活,他虎视眈眈的看着,几度的想要伸手掐死,想要一掌拍死,想要反手压死,却……
始终不曾。
奇怪,很是奇怪。
究竟为什么,草菅人命大魔王,忽然之间如此忍让?
或者——
他只当自己,养了一条狗,如今他想看这条狗如何驯服。
郑印要去看那个人,他心底竟有些不舒服,不知为何,只是直觉觉得不舒服,本来心情还挺好的,难道是因为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如此而已?
同郑印一起而去,见他睡着靠在床边,那样子倒是挺可爱,又露出小白兔的样子来,给人一种毛茸茸的感觉,郑印望着那人笑的样子,又让他觉得讨厌,大概是因为郑印赞美了这人吧,这人有什么好?论起这张脸来,恐怕还是郑印比他好看一点吧。
小侯爷看看这个似乎睡得流了口水的白痴,又看看身边郑印,怎么看怎么都没可比性。
郑印那一句所谓“长得不错,没你说的那么难看”,恐怕也只是敷衍而已吧,明明是个白痴,郑印眼光那么高,怎么会看上这种白痴。如此想想,心才好过一点。
急急得扯着郑印离开,自出了那御史府,心才彻底的平复了,只觉得舒坦,比跟郑印一起站在门口向内看那人平淡无奇的脸,要舒服的多。
御史台的贿赂举止,他早知道。
一径冷笑而已,看看那家伙究竟会怎么处理,看他的寒酸样子,在定海县,提着那难吃的肉还小心翼翼,自己要了他的肉,跟要了他的人一样,露出那么难受痛苦的脸来,看得他心头笑死。
他那里缺这点儿破酥肉吃?不过看到他脸上那种肉痛的表情,倒是叫他比吃了任何山珍海味都觉得满足啊。
想,以那人那么穷困的德行,若说是敢把御史台的宝物给吃了,也是理所当然的,在这个高位上,年年年年,他看过多少人,从两袖清风到家财万贯,从一身清白到五颜六色,何况他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凤宁欢。
更何况,小小的监察御史,又怎么敢同自己的顶头上司干上,除非他全心全意以自己为靠山,不过看那人的样子,恐怕还没有想跟自己心贴心。
御史台的诡计他自知道,也不怕,若凤宁欢真的陷进去,他有办法拉他上来,这一场,权当试验。
事情出现那样的变化,让小侯爷意外。会有刺客看上此人?难道是因为柳藏川一案,想杀了主审官而已?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居然敢将请开封府展昭偕同办案,甚至未曾事先请示自己,而后而后,他居然敢应承了查采花案,而也没有对自己通报一声,这个人究竟是呆傻愚蠢还是聪明绝顶?
世人皆知,展昭是开封府之人,又是死者陆九烟的好友,自然是站在他安乐侯对面的了,他居然敢邀展昭协同,可恨!
又,柳藏川血案已经是无人敢碰的棘手,他居然还有心接什么采花案,莫非他是嫌柳藏川的案子太轻了么?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当安乐侯在自己府邸内想得迷迷糊糊气的七窍生烟的时候,那个家伙在哪里?
幸好,柳藏川被劫走了,幸灾乐祸的想。这下看他还怎么办,还不得乖乖的来求自己么。
凤宁欢来讨救兵的时候,他是知道的。
不过,他安乐侯,岂是那些小猫小狗相见就能见的,更何况,这家伙,昔日一见到自己就躲得跟老鼠看见猫一般,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气质,可是一见到展昭,就双眼放电就像狗见到骨头,可恨……他堂堂的安乐侯居然堕落到如此什么都瞧不到眼里的地步了么。
趁这个机会,正好摆摆架子,给他一个下马威,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靠山。
门口官兵拦路,即将缉拿他回刑部,场面紧张,气氛十足,正好是他小侯爷摆架子出面摆平一切赐他恩典的时候,但是……
他明明是人在门后,本是要出面的,多么好的机会,然而展昭却正好挺身而出。
于是这救不成的一颗心,反而成了怒火熊熊。
他又一次的想杀人,强烈的想。
就好象到了定海县,初次听到屋内凤宁欢对自己出言不逊的时候。
展昭出面的时候,门后的他,手缩在袖子里,拳头攥的死紧。
好恨好恨,一刹那翻江倒海,恨不得就立即出面,让鲁捕头上前,将这胆大妄为目无法纪的两个人拿下,立刻杀了。
方才解他此刻心头之恨。
那股无名怒火,熊熊燃烧,不知是为何。
心头千回百转,也杀了千百回,但是……
就那么,白白的放他们走了。
外面一片寂静之后,小侯爷在心头安慰自己想:且等着利用完了,在好好地慢慢地收拾他,以报今日之恨。
但是究竟为什么而恨?他细细想来,摸不到头绪,只一股无名业火,自展昭出现抢了他风头之时,就熊熊烧遍了全身。
他想不通也不愿意去想。却只是盼着,有朝一日,必定让此人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必定是有这么一天的,要他真真正正心悦诚服匍匐他的脚下,真真正正。他坚信如此,以他之能,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不会有其他。
他一再闯祸,最后终于进了牢房。
这次他铁了心等他上穷水尽才出面。反正这一回展昭是救他不得了。
可是竟然熬不住,他向来养尊处优,哪里见过监牢的样子,为了他,竟然有心去那牢房一日游,心头竟闪过一个念头:若他出声请求,态度良好,自己或许会立刻出手相救也说不定。
进了牢房的时候,这个念头越发笃定了,这牢房内环境如此恶劣,还是不要惩罚他了,嗯……姑且就等案子完结之后再一并算帐。
不料……
这人在如此危急时候,对他所说的,居然是什么“责任一力承担”,他是什么意思?是为了护住展昭吗?
恨,那一股杀气忽然又冒了出来,他亲来牢中,不是为了见他为另一个男人求情的。
为了展昭他居然敢做到这种程度。
既然如此……好吧,何必他来多管闲事,这牢房他爱住下去,那也随便,甚至在瞬间起了任凭他自生自灭的念头。
其实,假如这姓凤的求一求他,只要求一求,他立刻就会……
但是,为什么你要这样逼我!
最可恨的是,他费尽心思,暗中运作,保住了他的一条贱命,这个小子,居然跑到比什么都快,二话不说收拾东西便要走人。
听到这个消息他简直要抓狂。
本以为他会好好反思,就算不登门求情也要歇息片刻,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痛快的就走了。
他想捉他回来,狠狠地打上一顿,如果一顿不行,那就打断腿,打断腿还不行,那就打死,就算要死,也要他,死在他安乐侯的手里,天涯海角,你是去不得的,只要我不放人,你便永远也不能走!
他挥袖上马,喝到追认,就在风鼓起袍袖的那一刹那,眼前忽然有曼珠沙华开遍,漫天遍野的盛放,幽幽然有人在歌,小侯爷望见自己飞身空中,向前着力伸出手去:“握住我的手,握住我的手!”
那是一张面孔模糊的脸,慢慢清晰起来,她茫然看向自己,一双眼睛,有点惊,有点好奇,有点笑意微微,看的他的心头隐隐作痛,他听到自己大叫,仓皇急迫,凄楚绝望。
她却迟疑。
他心旌神摇,却又不放弃,极力探出手去。
“侯爷,你怎样!侯爷!”身边有人着急大叫。
安乐侯一愣醒来。人在马上,身边的侍从担心望着他:“侯爷你方才差点落马。”
他放眼四顾,哪里有什么曼珠沙华,哪里有什么无尽虚空,他分明还是人在繁华红尘,花花汴京,人是要去追那个总想着跑路离开自己的凤宁欢。
“追!”小侯爷大喝一声,快马扬鞭。
哪怕海角天涯,只要我不放人,你便永远不会走。
就算你走,哪怕海角天涯,地狱黄泉,亦要一手将你拉回。
汴京城,卧虎藏龙 103 夜升堂抽丝剥茧
莫夫人被带上堂来,应对之间颇有一番不卑不亢的态度,我只问她,在莫侍郎遇害之前,可有什么反常的举止不曾,另外柳藏川可去找过他。
莫夫人的回答叫我很是失望,据说莫侍郎临死之前并没有什么异样,还是跟往常一样的上朝或者跟同僚议事,平素在家中也并无反常,至于柳藏川,倒是去过一次,莫夫人偶然路过书房,正好听到莫侍郎说了一句:“不知是何人下此毒手。”而柳藏川说道:“世事无常,大概今日在此把酒言欢的你我,改天便也会跟他两人一样下场。”
莫夫人当时只觉得柳藏川这一句话说的不吉利。当时礼部尚书之子江重禾跟御史中丞家奴蒋三已经相继离奇死亡,而莫侍郎和柳藏川都跟他们两人不错,因此说了这话以后,书房内也明显一阵沉默,似乎莫侍郎也因此怕了。
“那莫侍郎遇害那天,柳藏川可去过莫府?”我问。
莫夫人想了想,摇摇头说:“这,倒是没有见他来过,不过据说他武功高强,又熟知我家门路,若说是悄悄潜入,也是轻而易举的。”
“嗯……本官查阅以往仵作勘察的笔录,据说莫大人被害的书房内凌乱狼籍,似乎是有被人翻过的痕迹?”
“是……”
“夫人认同这个看法?”
“是的,大人。”
“那不知是莫大人自己所做,还是那杀人凶手动的手?”
堂下的莫夫人忽然不语。
我察言观色,问道:“夫人在想什么?”
莫夫人说道:“这个,妾身并不知道,还请大人明察秋毫。”
我皱了皱眉,她明显是有事隐瞒不说,于是问道:“那夫人可知道,家中有丢失什么不曾。”
规规矩矩放在腿上的双袖微微一动,莫夫人摇了摇头,却缓慢回答:“回大人,妾身并没有发觉丢失什么。”
我点点头,不置可否,唤人来将莫夫人带下。
身后展昭轻轻上前,低声在我耳边说道:“她有事隐瞒。”
说的是,果然不愧是我的灵魂伴侣,我冲他莞尔一笑。
白玉堂在一边露出了颇为郁闷的表情。
第三个上堂的,却是跟御史中丞府中的家奴蒋三颇为要好的两个人。
这两人倒是一身仆役打扮,上得堂来,恭敬下跪,口称大人。
“你们两个,是蒋三昔日好友?”
“回大人,是的。”
“蒋三此人如何?”
左边之人说道:“回大人,三哥为人聪明伶俐,交际又广阔,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因此那些公子哥们经常爱跟他玩在一处,连我家大人也很是喜爱他。”
“是啊,大人,三哥对我们也很好,经常将大人们赏赐的东西送给我们,实在想不到,会有人对三哥下手。”
咦,原来此人是个好人来的,我还以为是个典型的豪门恶奴呢。不过,等等……
“本官来问你们两人,这蒋三,是从什么时候才跟尚书府江公子,户部侍郎莫大人,以及端木公子,柳藏川这几人混在一起的?”
堂下的两个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才说:“大人,您这个问题有些不对。”
旁边的衙差喝道:“大胆!”
我挥手制止:“无妨,你们说。”
“是,大人,”两人说道,“其实尚书府江公子跟莫大人,端木公子三个,是从小长到大的好朋友,其中莫大人年纪最大,江公子小一点,端木公子最小,我们三哥,算是跟这三位公子认识的很久了,大概也有十多年了,也就是说,从十年之前,三哥就跟这三位公子交好,至于那位柳公子,他却是后来才来的。”
我精神一振,问道:“柳藏川是什么时候跟他们来往的?”
“这就是小的说大人那问题问的不对,因为柳公子是在三年前才跟各位公子来往的,据说是江公子所介绍。”
“他们认识交好,是十年之前,三年前……原来如此,那这柳藏川也是这几人之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吧。”
“不错,大人。”
“好……那么那位陆九烟陆爷,跟这几位公子有来往吗?”
“啊,那个却完全没有,若是有的话,三哥会提起的,据说陆爷跟展……展大人是一路,跟我们……跟江公子他们,不是一路的。”
这个倒是实话实说,我克制住想要看看展昭神情的冲动,点点头,说道:“那么,蒋三失踪前,可有什么异样?”
两个人重新眼神交流,似乎迟疑犹豫。
我使劲拍了拍惊堂木,喝道:“有什么便说什么,胆敢隐瞒的话,本官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官威用得正当时,我简直要爱上这种恐吓人的感觉,而且恐吓的如此正大光明,正气凛然,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