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龙主啊,我说的是公主她应该是有喜了!虽然婢子还没生育,可是没经历的事不等于不知道,上回含香姐姐生育小娃娃云仪姨还找我帮忙去烧热水接生;我又经常服侍公主虽然不常靠近但我看得出,公主她已经害喜一两个月,本来公主餐花饮露饮食自如,最近却一见食物就呕吐——这不是怀了害喜又是什么?何况有一次我不小心脚步走轻了走得靠近了还听公主自言自语小声说,‘腹震,奈何?’其实不怕公主笑话当时小婢子也不知道公主说的什么意思,等到回去跟姐妹们一起研习,才知道公主可能有喜。所以婢子认为她现在一定去找地方生孩子——老主公啊您就要抱孙子了恭喜啊恭喜!”
“……”
见得这小丫环这样,反倒是老龙王被气得两眼翻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不过,到这时,那口若悬河的真珠滔滔不绝之余,偶尔一眼朝窗内龙王脸上瞥去,看清他脸上神色,这才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原来她只顾说得高兴,却没意识到公主至今尚未婚配,何能来的孕事?这话放在任何一个未出阁的闺女身上,对她父亲而言都是不能容忍的奇耻大辱,而自己刚才却还偏偏说的言之凿凿、事无巨细。
完了!自己多年来多嘴多舌嚼舌根,到今日终于报应了。
当即,一向能言善辩的小丫环突然如同中箭,目瞪口呆,扑倒在地,在锁玉轩屋外海底石灰地上“咚咚咚”磕头,频率快得如同小鸡啄米!
“唔……”
见她吓得这样,那本应暴怒的老龙爷,刚才咆哮一声后现在却出奇的平静。
“起来吧。”
“你起来吧!”
“嗯?!”
正磕头如捣蒜的小丫环一时没反应过来,直等老龙王又说了一遍才听清,便战战兢兢站起身来,依旧魂不附体,连头都不敢抬。
本来语声不断的锁玉轩旁,现在正是一片死寂。
只是,正当真珠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龙王该怎样劈头盖脸地叱骂时,她却忽然听到面前的玉室中蓦然响起一连串的长声大笑!
“咦?老龙主他……莫非这就是大家说的‘怒极反笑’?”
于是怀着鬼胎,小丫环抬起头来,朝室中注视,却见那石室内明亮的白玉毫光中,那个被囚禁的老龙王正仰脸放声大笑。张狂的大笑里,颔下花白的胡须一抖一抖,竟似乎真个十分高兴。不过,虽然这笑声似乎发自内心,但听在真珠耳里,却仍是十分刺耳突兀。
撇去她的狐疑不提;再说蚩刚,就在这样如若癫狂的真心大笑中,这龙王忽然转向朝西,对着西边冰冷的玉墙,像是在跟什么人较劲般使劲高声喊道:
“好!好!我南海龙族有后啦!不管汐影儿你是跟谁生的孩子,反正老父相信你的眼光!”
“哈哈!什么阳父,什么张醒言,你们听好了!虽然我族中出了不肖子,暂且斗不过你们,但等我孙儿将来长成,定然会继承我族遗志,将你们个个错骨扬灰、打在那万丈海底眼中受苦,永世不得翻身!”
老龙王手舞足蹈,放声号叫,到最后不觉声音嘶哑,渐不成声。声嘶力竭之时,不知不觉他已是泪流满面。
“我那苦命的女儿,我那苦命的孙子……”
而那玉轩石窗外,饶是那真珠还算胆大,却被老龙王这样的喜怒无常吓怕。就在老龙王如癫似狂的笑骂嚎哭中,那真珠倚在墙边,等两只麻软的双腿好不容易恢复,便赶紧转身哆嗦着一溜烟跑掉,去找那自己之后下一班当值之人。
仙路烟尘 第二十卷 『十万朱颜十万血』 第十八章 雪后寻梅,问故园之香迹
正月二日,正是民间所谓“龙抬头”;恰在这一天里,南海龙族在新任水候伯玉的带领下正式向四渎,玄灵联军投降!
至此,这场古今罕有的大战终告完结。算起来,从去年八月间四渎大军,玄灵征骑突入南海攻伐隐波洲开始,到这一日南海正式纳降,整整打了半年。这期间,虽然四渎玄灵的妖神联军每战不殆,但南海各族战士也非易与,表面看起来一边倒,其实双方死伤都不在少数。久战必疲,在这样旷日持久的战争里即使是那久遭蔑视,惊讶伤亡“恁少”的玄灵妖族,等听到南海正式投降的消息,也都是欢欣鼓舞,不胜欣喜。
话说到了二月二日之一天,双方将士都是早早起来,各个罩袍束带,精心梳洗,即使是投降的一方也尽量打扮得极为精神。预先订下的正式纳降时间为上午巳时,但几乎所有人都一夜无眠,不用营官将帅催促,便早早起来梳洗到达预定的集合地点。
二月二日这一天天气极好,碧空如洗,丽日高悬,万里长空中片无云翳。旭日初升,似乎比以往更早升到高空,日出后连朝霞都早早散去,留给南海一个极清爽的天穹。苍穹敛去云雾,瀚海息了波涛,在湛蓝得直晃人眼的海空中,原本一望无涯的南海大洋里一夜之间忽然升起许多白玉的宫殿,仿佛海市蜃楼,矗立在碧水如蓝的龙域海面。明玉琉璃雕成的墙脊,雪瑛玉瑶饰成的宫瓦,泄去充盈千载的海水霾气,一朝露出水面,在艳日朝阳下释放出所有掩藏的光辉,熠熠的玉色映衬着碧海蓝空,极尽鲜明,无比抢眼。晴空下,那明玉神庭雪堆玉砌的墙角上,还吸附着懵然无觉的珍异贝类。
无论如何,在今年二月二日这个前所未有的日子里,南海龙族主要的宫室全都升出海面,跟远来的战胜者们显示着他们的诚恳谦卑,毫无保留的心意。
而这时战胜一方的营寨,也接近神怒群礁风暴海。在这片永远波涛汹涌的礁群外安营扎寨。放眼望去,此刻神怒礁外的海面上正是连寨如云,舳舻千里。将近巳时之时,双方将士均已倾巢出去。这时候再看去,那神怒海与四渎玄灵大营之间的海面上正是玄胄曜日,霜矛成林,犀甲有如山堵,旗旆卷似云霓,正是“云屯七方士,鱼丽六界兵”!
且不说胜方威武,再说南海龙域:未到巳时之时南海龙军上下俱都白袍素甲,灰旌雪旄。和对面那些服色艳丽盔甲鲜明的四渎联军相比,南海龙军便显得十分素淡冷清。毕竟,虽然几乎所有人都对血战结束大松一口气,但真等到要投降时,还是好生黯然。
当那巳时终于到来,当铜漏报时,辰时一过,那南海龙域雪白地玉殿中忽然飞出白虹一道,倏然穿过昏天黑地的神怒群礁,逶迤伸到四渎玄灵的中军大寨之首。这道横贯碧海的雪霓,宽约二里,瑞气纷纷,华采千条,若仔细看时还能发觉虹路边沿雪花飞舞,应是冷虹一类。
当白气横空,须臾间两侧又凌空树起无数的降幡,色皆灰白,在海风中摇晃舞摆,瑟瑟作响。虹路的一端,正是从南海议事大殿镇海殿中伸出,当三声金钟响过,以伯玉为首的南海君臣便鱼贯而出。足下飘云生雾,沿着霓路虹桥往西方迤逦而行。
这些降将降臣,前后相衔,低眉垂首,缓缓而前,当来到四渎玄灵营寨正中巍然高踞地大营不远,缓步趋前,恭恭敬敬走到大营之外,躬身拜伏在地,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告道:“罪臣伯玉,率恶扈来降,望神君接纳!”
说罢伯玉将降书顺表双手举过头顶,等待营内的回答。此时在他身后三四里外那些扈从臣子,也都依群跪下,朝西边大营行大祸叩拜。
不过,虽然态度谦卑,但负责投降的水候伯玉才跪了片刻,也不等里面回答,便又起身,接着转身离去。原来,按照通行地纳降仪式,战败一方的首脑至少得往返拜求三次,才能得到对方主君的归降应允。
只是,这回和南海众君想像不同,当那伯玉才一转身,但忽听到身后笑声大作,转眼便有一阵爽朗的话语顺风传到自己耳边:
“伯玉贤孙侄,去之何急!老夫早就盼这与你相见之日,既来,且进帐言,且进帐言!”
说罢那出营笑迎的老龙君便走过来,拖住伯玉把臂而行,半拉半拽,转眼就将他请进大帐中去。
忽见老龙君这般亲热模样,那些正在后面素白虹桥上诚惶诚恐等待三拜仪式完成地文臣武将一时都不及反应,各个面面相觑,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正迟愣间,他们忽又见那洞开的营寨中走出数人,为首一个峨冠博带,青绶绯袍,在众人之前气象万千地走过来,跟他们这些人高声说道:
“各位前辈请起,请这就随晚辈往大帐中用茶去!”
众人闻声微微抬头一看,大多都认出,这态度谦恭,俯身微笑而瞮之人正是对方那个传说中的张醒言。不用说,因为要代表受降,他这四渎的龙婿玄灵的妖主也被推出来,带着一帮水神妖将在云中君之后招呼南海这些降臣。
到这时候,张醒言这位当年的饶州少年早已不知见过多少大场面,更竟自搅动起许多大事件;虽然言辞依旧谦恭,态度仍然温和,但以往那诸般××××,毕竟横在众人心头,他这句“前辈”长“晚辈”短的谦卑话儿说下来,那些南海栉风沐雨不知凡几的神臣仙将,竟个个讷讷无言。一时没有人敢搭茬!
此时不惟不敢起身接话,有几个胆小的,不知怎么竟从醒言谦和的姿态中感应出某种强大的势态,仿佛大山压来,一时竟惊得浑身流汗,膝下不知不觉左右腾挪,努力藏在同僚的身后!
见他们这样,醒言倒有些无奈,也不知是哪儿出了错,本来他想像着自己一言既出,应者云集,众人应声而起后随他一起去大帐中把盏言欢,岂不是皆大欢喜?于是醒言尴尬之余,满腹狐疑:
“莫非刚才声音小,之地方又太空旷,他们便没听见我……”
虽然略略气馁,醒言还是定了定神,往地上一看,便在这跪伏一地的南海群臣中发现一位熟人。当即醒言大喜,赶紧趋步向前将那熟人搀起,跟他打起招呼:
“哎呀原来是龙灵前辈!多日不见啊!今番又相逢,实是十分欣喜!”
“呵……”
见张醒言亲来将自己搀起,龙灵不再复疑,当即站起身,满脸堆笑,正要剖白,却被张醒言抢过话头说道:
“龙灵前辈,前番征战,多有得罪,还望前辈恕罪!现下有幸干戈化为玉帛,那舍妹前回叨扰饶走地丹丸,这便还你!”
说着话,他便探手怀中,将先前琼肜献来的龙丹掏出,托在手中郑重递还龙灵。
醒言这样举动,对龙灵来说自然是天降之喜!虽然他这龙族内丹不似凡间狐狼之类离身必死,但毕竟折损功力。即使不计较这些枝节,也算是奇耻大辱。因此醒言现在二话不说就把龙丹还他毫无贪恋不还之念,龙灵子自然十分感激。当即宾主俱欢,先前双方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
有龙灵带领,南海众臣自然云从景行,当即这些南海的栋梁们便随醒言一干人到龙王大帐中相聚。等稍稍喝了几杯玉液琼茶,那先行进帐的伯玉便跟云中君说起纳降的事宜。龙神公子毕恭毕敬地将降书顺表奉给旁边的四渎侍臣,由他们转递给云中君,请他御批。
话说这时的正式书表,卷中皆用泥封。像南海龙族这样身份的,表册泥口皆用最珍贵的紫泥,上面再压上凤凰之形,十分精美。等云中君接过伯玉的书表,略看看封口的丹凤紫泥,便应手破开封口,将整卷碧玉竹简摊在案前观看。
只见这卷在一起的降书顺表,其实共分四封。第一封是南海降服的正式文告,第二封是伯玉的“罪己诏”,第三封是历数战争祸首孟章过错的行文,最后一封则是南海给予四渎,玄灵赔偿的详单。
这四封降书里,那第封正式文告乃是必有公文,只按惯例,不必细说。而那什么伯玉的罪己诏也是走走过场,这南海大战起源经过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有这罪已诏,不过因他现在是南海的统领而已,大抵也是象征意义。相比而言那历数战犯罪行的表文,倒算是言这有物,虽然措辞狠厉,什么“心如×蝎,性比豺狼,近狎邪侫,妄害忠良,神人共忌,天地不容”这些刺眼的词儿安在孟章身上,大抵也不冤枉他,不过,这表上罗列的孟章罪行倒有百来条,密密麻麻列数下来,真是多如牛毛。这些罪名云中君大致看了,很多就是夸大其词,罗织罪名,倒真有点冤枉那个前水候。
比如四渎龙君看到这么一条:
“赋子(指孟章)生即邪淫,寝宫名”临漪“,与四渎公文芳号谐音,即知其非分之心,一览无遗!”
这条老龙君看了,细细一想,便记起这南海龙域中的临漪宫创名还在自己孙儿出生之前,像这样又划掉八十多杀,剩下的也就差不多,如此之后便可示之四海,明白四渎玄灵并非妄动刀兵。
除此之外,最后又见这伯玉献上地南海战败赔偿列表,其中尽是金珍宝玉之类,数额惊人。原来这海洋中最易出珍宝,那龙宫自古便是世间最富庶之地,因此这赔偿列表上真是琳琅满目,什么华珰玉瑶,紫贝雕鳞,玄翠缥碧,明珠珊瑚,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