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谋深算的云中君,自然不会看不出这文告中的匠心独具。看现在南海之势,四渎玄灵将摧枯拉朽,攻下龙域只是时间问题;若是魔域真心相助,这样情形下必然要顾及会不会被人怀疑是趁火打劫、坐享其成。而小魔主现在这样的声明,说是只是因为不忿朋友被欺才插手南海战事,既找到合适借口,又能让盟友安心。
不过,临近决战前在正阳的块石之前。四渎玄灵这方两位主要相关的当事人某种程度却有些轻松不起来。旁人看来半真半假的魔族文檄,那聪颖慧捷的龙女灵漪儿却从中看出好几分真情切意。看看这文檄,灵漪儿立即便想到小魔主当年跟醒言所说的那句“我喜欢你”。恐怕,这话并非如她先前所想是什么离间之辞。那个讨厌的小魔头,恐怕真……
一旦想通关窍,顿时便豁然开朗。于是接下来几天里,雍容高贵的四渎龙女不干别的,专门只去缠着醒言;也无他事,只是一个劲儿醋海生波兴澜。
看来,哪怕这四渎公主再是高贵豁达,一旦涉及男女情事,尤其是牵扯到自己心有芥蒂之人,那醋海掀波方便同样不能免俗。
且不说醒言东躲西藏、要靠着琼肜小妹妹帮忙才能逃遁数落,此时那位英明神武、智勇双全的云中老龙君,和她后辈少年差不多,竟也有些焦头烂额。
原来,在这张让醒言无故蒙冤的魔域文牒中,那小魔主莹惑不仅大大方方宣称自己是张醒言多年挚友,还白纸黑字地写明,说这回阻截豢龙之冈能够克日功成,又全赖魔域军师皋瑶以能够出手,和她一样,也是为了帮助故友,“云中君”!
“咳咳!”
因为有许多前情,一看莹惑此言,云中君初时愕然,再看哂然,最后仔细看看,确是大汗淋漓。踏着四渎水系的老君王,久经世故如何不冰雪聪明;虽然不知什么缘故昧了前情,但现在一看这字里行间的情义,明达睿智的老龙君终于突然明白,可能有些事情,自己错了很长时间。
“难、难道……难道……那婆姨……”
冷汗涔涔的老龙君,想通那位让自己畏之如虎的魔族女军师竟对自己颇有情意,一时心中那五味杂陈,自己也想不清楚究竟是何种滋味。
只是,有件事情云中君还不知情,那就是小魔主在发往四渎的文告中写上这段话,却险些让她和那位皋瑶姨断了情义。
不知是否“近乡情更怯”,当时莹惑把这帮忙明示心意的想法跟皋瑶一说,慧丽无双的魔族女军师竟然立时满脸羞红,脸色红得几乎像要滴出血来。闻言乍羞,之后又晕倒过去;许久后醒来头一句话,便是求告莹惑,说她绝不能这么做;如果真这么写,那以后她们两人便恩断情绝!
在羞惭无地的智天魔这样无比严重的胁迫下,一意孤行的小魔主不知费了多少口水,最后还专去跟父皇请旨,才最终让这位羞怯而固执的皋瑶姨勉强同意。
当然,这羞人文牒发出之后,皋瑶便去闭关,跟使女说了一句“从此便不能见人了”,便专心修炼魔技去了。
且略过着许多愁愁喜喜,再说南海龙族。和四渎、焦侥几人类似,那南海中此时也有人满腔愁绪。
话说就在那万丈深渊之下,那一汪幽然物外的清蓝湖水旁,现在正有人满怀惆怅。
遍洒蓝月清辉的海湖畔,那位南海龙神的二女儿风暴女神汐影,正倚在高大的海魂花树下,一脸愁容,对着眼前清幽的湖水静静的出神。
眼前静卧的神湖,离那一场刻骨铭心的风暴已经有几月过去了吧?周围白玉屏风般围绕的山峦,现在已经不成能联想到那强劲有力的怀抱了。海月玉山倒影之下,景色清明宁静,眼前银沙滩外那一汪幽静的湖水,已淡泊得似乎不复存在,如一块澄澈透明的水雾漂浮在五彩斑斓的珊瑚贝壳之上,悠悠地游移,轻轻地拂摆,只有在偶尔浸到自己赤足时,才能在那份彻骨清凉的提醒下记起它的存在。
“唉……”
这样寒凉却空淡的湖水啊,也许就在几天前,自己也和它一样容易让人淡忘。
可是这些天,她这可有可无的南海二公主,却突然被许多人记起。原本因为容颜晦暗,从小就如草芥般闲置,现在却被濒临绝境的亲族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从来不闻不问的老父,现在却几次召见她,对他老泪纵横,一边哭诉自己如何老迈无用,一边提起她小时候的许多事,讲述对她是多么的疼爱。而那位勇猛跋扈从来不把其他龙子龙孙放在眼里的三弟,现在也突然发现她的好处,纡尊降贵,用少见的恳求语气请她务必把守好龙宫最后的门户。
当然到了这时候,高傲的弟弟仍忍不住提起鬼灵渊中那主宰天地宇宙的万神之王,用最坚决的语气跟汐影赌咒发誓,说是只要再替他当一两个月时间,那这天地间的形势便会完全转变!
这许许多多恳切的温情的问候和期待,对南海二公主而言却像渐渐摞起的高山般日益沉重。不算过分的要求,现在却好像她手下轻易便能生成的飓浪风暴般不停冲击着耳膜,让她心胆俱颤。
“该怎么办?”
这问题,如果放在以前,那便再好回答不过。无论如何,父王和三弟都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族,哪怕以前对自己再冷漠,或是在外面做了多少件错事,现在本族遭受外敌侵凌,自己还是该义不容辞,即使粉身碎骨也应当毫不迟疑。可是……
为什么有些事情,本该简单得如同眼前的清湖水一般,却会在某个时刻之后变得再也想不透?
面对着许多熟思烦虑,仙霞皓月般静美的女子只能一声轻轻的叹息,振动了海魂花树上几瓣淡黄如玉的花片在空明的海色里悠然飘落,如同几只玉色的蝴蝶,荡荡悠悠,飘飘浮浮,在湖水上空翩然起舞,许久都不肯落去……
面对这样的蝶飞花舞,满腔愁绪的女子再一声叹息,剪水秋瞳中如同布满一层飘渺的雾气;神思渺渺,而素手如玉,抚了抚腹前,一瞬间那心儿魂儿啊,就像同那些零落无主的花片般在空中一同飘起……
仙路烟尘 第二十卷 『十万朱颜十万血』 第十二章 宜笑宜颦,一人可以兴国
就在海底月湖愁云笼罩之时,南海龙神隐居之所澄渊殿中挂起另一场小小的风暴。
“你说什么?!”
当那个温和俊雅的青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之后,倾听的父子二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请三弟谅解,父王恕罪。”
看着眼前两位亲族讶异的神色,那素袍玉带的青年脸色坚决,毫不动摇,又将心中想法重复了一遍:
“父王在上,三弟也听着,伯玉以为,如今战事已颓。四渎兵锋直抵神怒,已是兵临城下,无处转圈。既如此,我觉得不如便顺他们所言,让伯玉来当这南海新主。如此一来,不惟堵住悠悠众口,挫动他们锐气;二来也可以为三弟争取时间。三弟不是说,一旦那神之田中的神王出世,便能顷刻扭转战局、助我们统领天下?”
“……”
当伯玉再次言明之后,老龙蚩刚和三弟孟章还是没有立即答言,但脸上表情却比刚才更加复杂。
“这伯玉说得有理啊!”
将伯玉刚才的话在心中细细揣摩一阵,老龙王现在已是无限感慨。虽然没说话,他却拿目光好好打量了这长子一番。
已有多少年没正眼看这个儿子啦?当年那个不争气的形象,已经在脑海中定型了很久;等危急时刻再看到他挺身初来谏言的神情时,自己却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什么才是最好的?权势?什么才是最真的?儿女!这些成材的子女,才是我蚩刚最值得珍惜的财富!”
许多天听惯种种背叛的消息,老龙好像头一回发现了自己身边这个珍宝。郑重其事地重新审视,这个当年被自己斥为“懒龙”的长子,却仿佛成了龙宫宝库中遗忘已久的珍宝,当再次出匣时,是那样地光华四射!
老龙王一味期许,他那个三龙子心中的想法则更加微妙。对孟章来说。乍一听大哥这想法似乎是在跟自己争权。但他孟章并不是粗蠢货色,怎会看不出伯玉的诚意呵他这建议有可能带来的巨大好处。
只是,对孟章来说,多年的大权在握权柄天南,让他养成了某种超乎理智地本能。无论是谁,哪怕是他敬重的父王想要削夺他手中任何的权柄,哪怕只是权宜之策,都会让他本能地反感本能地生出敌意。因此,刚听了伯玉之言,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怀疑这位蛰伏已久的长兄,是不是想借机篡位夺权。
不过,孟章很快便消除了这个想法。
他刚拿目光逼视。那位一向畏惧自己的大哥虽然眼神有些惊慌躲闪,但眸清如水,眼神中蕴涵的那份坦荡无论如何也伪装不来。
打消这疑虑,孟章便忽然感到有些惭愧起来。唉!自己胸怀大志,想要成就一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业,谁知现在竟落到这地步,竟还要这位从来看不起地文弱大哥挺身而出,替他消灾解难!
惭愧之余。他还有些敬佩。虽然这大哥自己一向都看不起。只觉他胸无大志,整天只知道写写弄弄吟吟诵诵,不像个敢作敢当的大好男儿。但现在这样情势下,多少勇烈猛将都屈服于四渎淫威,他却居然敢锐身自任!不说别的,光这份罕见的勇气便值得他孟章钦佩!
要知道,虽然云中君那老儿满口仁义道德,口口声声说什么要扫除恶氛另立明主。对自己这位大哥满口谀辞大加赞扬,但这等把戏也只能骗骗无知妇孺。他孟章一看便知。四渎抛出这伎俩无非为了蛊惑人心,分化南海。南海新主伯玉……为什么不选旁人?因为谁都知道自己这位大哥懦弱无用,简直是傀儡地最佳选择!不用说,等这些奸贼得手之后,便要撕破脸皮,为了永远侵夺南海,即使他们曾经歌功颂德的傀儡也会有性命之虞!
“大哥此举,勇哉!”
正当孟章思前想后心中五味杂陈之时,忽听得伯玉又开口,带着些迟疑地跟他说道:
“三弟……莫非你疑我借机揽权?我……”
刚说到这儿,还没等他剖明心迹,三弟水侯便从中截断他的话头:
“大哥,你看轻我了!你这样,还是小气。以后若真主持大局,这样不行!”
“呵……”
虽然孟章说话时依旧疾言厉色,一派风风火火的模样,但伯玉听了已是暗暗大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接话,却忽听孟章又对他说道:
“不过,虽然小弟不才,有劳大哥费心,但战局其实并非糜烂不可救。父王该知道,本来我便定下计策,要诱敌深入,和这些贼酋决战于必战之地神怒岛。届时我南海以逸待劳,又有二姊相助,恐怕那险恶天成地神怒洋就是这些无知贼徒地葬身之地!”
“三儿此言不差!”
孟章慷慨说完,老龙神蚩刚接口称赞。这回他说话,特地转脸对着大儿,说道:
“伯玉,可能你不知道,你家二妹天生神术,又常在蓝月湖静心修炼。依老父看,若光论法术修为,她恐怕还在你三弟之上。何况你这二妹又天生神力。若将那把天兵神器‘修月斧’舞动起来,那神怒礁千里之地恐成血海地狱!”
“是是!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听父王专门跟自己说话,久遭冷淡的大龙子都有些不习惯;受宠若惊般连声称是,又毕恭毕敬鞠了个躬,惶恐说道:
“这般看来占据无忧,倒是我愚钝,多虑了!”
“呵呵!”
“不是多虑!”
见伯玉这般恭谨模样,蚩刚一脸笑意,捻须温言嘉许道:
“玉儿,你能想着为南海出力,这事本身老父便十分欣慰!哈……”
老龙王说到这儿忽然抚须哈哈大笑,转身冲向西边,在空旷的大殿中开怀说道:
“云中老贼啊老贼!虽然我蚩刚年迈老朽。不堪征战,但我却比你有福!你家三代单传,那二世洞庭小儿虽然为人方正,但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怎及得我章儿雄才伟略。折冲自如;若论守成,说不定还不及我家伯玉!还有那小贱婢灵漪,提起来便有气,老子无能,她倒是狐媚乖巧,不意竟钓得一好婿!哼,可惜我家汐影在模样不比她差。不用多久定也能为咱南海龙族添一得力新丁!”
指点江山说到这里,也许没像今天这样开心的老龙便想起一事,转身跟孟章说道:
“章儿,稍后别忘差人去请一下你二姊。她昨日既答应为父。便该去神怒见见三军将士,给大家鼓鼓劲——呃,还是不用你去了。”
不知想到什么,老龙神话锋一转,转向伯玉说道:
“伯玉你有心出力。此事就由你差人去办吧。也不知影儿那丫头发什么疯,多大的人了,每次见到你三弟都像要打架。嗯,还是让章儿多去神之田中用用功夫,争取早些请出神王,要那些乱臣贼子的好看!”
“是!谨遵父王之命!”
听得龙神安排,两位龙子齐齐躬身答应。
按下他们各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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