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官这段注释说,按阴阳学说,万物皆有阴阳,阴阳本身相对。若太阳为阳,则太阴月亮为阴;若月亮为阳,则星辰参斗为阴。与此对应,君臣之道中君为阳,臣为阴。本来明月照天,便看不到大多星辰;但昨晚天空月明星稀之际,突然北斗七星一同耀亮,实是大为可疑。按星相官多年的研习,昨晚出现这样异象,表明天下有人不臣,怀有取代当今圣上之心。
这时节,天下承平日久,久未动过刀兵,星相官这番奏表一经宣出,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那些深信星道的臣子,纷纷出列奏请皇上早日清查朝野是否有心怀叵测之人。而那些从来不信占星异术的耿直臣子,则又梗着脖子直斥星相官所言荒唐,恳请皇上不要偏听术士官员之言。而这争执之中,平日拉帮结派走得亲近的朝中大臣,又暗地里互相中伤,一时间朝堂上群议粥粥,当真是乱作一团!
而在这些纷乱的朝臣中,又有少数人,暗地里心怀鬼胎。
不说千里之外的朝堂上这一番惊疑争吵,此刻蟠龙小镇这处不起眼的客栈小院中,却沉浸在七朵白光烂然的巨大光团中。
对应天西北那七点灿然放光的北斗七星,这七团光芒也在相对狭小的空间中排布成天罡斗杓的形状。在这些芒焰煟然的斗阵光团中,那位本该熟睡在竹榻上的少年堂主,却悄然而起,体态无比自然的飘向院中那北斗星阵的中心。飘举之时,虽然他双目紧瞑,仿若不知,但冥冥中似有一股神秘力量,在他身下衬托,让他如飞鸟般飘空不坠。
当醒言飞升到星阵中央,无意识的停住身形时,就好像是石子击破静潭,一时间波光转折,小院中所有的一切一齐摇漾,所有的景物都变得动荡透明起来。这时候,醒言和那七朵光团一起,飘飘渺渺,仿佛都成了本体倒映在夜空的虚像,所有的障碍都不再存在,光团浸润着树木,手足伸入了枝叶,彷佛他们本来就置身于空无一物的旷野上空。
匪夷所思的异象发生时,整个客栈却依然沉睡如初,彷佛一切都只是梦幻,不能惊动任何人。只不过,与安静的客栈相比,它上空那广袤无垠的夜空中,却起着巨大的变化。少年隔壁那两位灵觉敏锐的住客,猛然便从梦中惊醒,一起下地穿上裙衫,推开房门倚门而观。
“哥哥他……”
此刻展示在琼肜、雪宜眼前的场面,极为壮观:
满院星光灿烂如空明积水,自家堂主在其中窅窅冥冥,如水底游鱼般游转自如。而那浩大星空下,满天都是绚烂纷华的七彩光气;这些串连天地的光彩,正如匹练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斗杓星阵中。甫进星阵里,这些杂乱无章、五彩毕具的天地灵气,便按着北斗七星的方位,顺次冲向那处在中央之地的身躯。到了星阵中,这些天地元灵便褪掉五颜六色的光彩,凝炼成一股至清至纯的虚空之力,连绵不绝的汇入少年躯体中。
在这些力量的冲击下,此刻醒言如同游鱼飞鸟,在这片虚空中翔转返折。
而在那天空中彩气转淡、院落中七曜光芒转暗之时,又听得“呼”的一声,有一把剑器破空飞来。窈窈星光中,这把近来晦暗灵光的封神古剑,此刻彷佛重又通了人性,在虚空中凝注少年片刻。“看”到他承受如此强大无俦的天地之力,炼化后仍然神态自若,这把封神古剑不禁剑尖微点,就彷佛在点头称赞。于是须臾之后,在附近两声惊叫声中,这把通灵古剑蓦然闪耀起璀璨的光华,就如同刚才那些天地灵力,雪练般朝少年冲突而去。
“妖怪?!”
等琼肜、雪宜一声惊叫,以最迅捷的速度驭起兵器要去阻挡那剑时,却见那弑主怪剑已是穿心而过,“飕”一声不知飞到哪儿去。
“哥哥!”“堂主!”
等这两声带着哭腔的喊声响起时,这明亮如昼的院落中忽然一片黑暗,然后就见到平和恬淡的洁白月华,重又充盈于小院之中。
“哥哥你……”
等看清院中情况,原本涕泪横流的小琼肜立时破涕为笑,飞一般跑上去,扑进那位微笑伫立的少年怀里,使劲察看他胸口是不是真的破了个大洞。她身后那两支朱雀神刃,突然失了主人操控,一个不察,便“吧嗒”两声一齐掉在地上。
“难道刚才只是在做梦?”
看着现在眼前这一切如常的景象,不仅琼肜疑惑,就连雪宜也有些不敢相信。见两个女孩儿一脸迷惑,醒言微微一笑,将右手举在琼肜鼻尖前,说道:
“不是在做梦。”
“我来变个戏法。你们看——”
话音未落,雪宜便见到琼肜妹妹的鼻头前,忽然闪起七朵晶莹的光芒,在自家堂主的指间纷萦缭绕;光点游动之时,辉芒拖曳流滞,在空中舞成好看的图案。
见到近在咫尺的好玩情景,那位能召出火羽朱雀的小丫头,脸儿顿时笑成一朵花儿,拍手欢叫:
“原来哥哥也能唤出萤火虫儿!”
“哈哈!”
听得琼肜话儿,醒言忍不住哈哈大笑,手一挥,这七点星光就应手飞出,穿过墙壁,倏然没入房中那把安然躺卧的剑器中。
经过刚才这一番异变,此刻醒言心中,只觉得自己神思分外灵透,彷佛经过刚才那一番星光斗阵中的洗礼,整个人都被洗筋伐髓,变得格外清新。而最后那一声穿体而过的轰然巨响,彷佛撞开自己封印已久的心窍,许多往日读经未能理解的疑惑,此时都了然于胸。
乍有所得,醒言心情极为愉快。回屋披上衣服,便回到院中,按照自己的感觉,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跟琼肜雪宜说了一遍。说完,便精神十足的回答起她们的疑问来:
“雪宜,那些天上的星辰,当然也有自己的灵性。”
“你说得对,那些天上的星辰日月,确有可能和我们脚下站立的大地一样,各有自己的五行属性,或为冰火,或是木石。但即使这样,也不一定就是死物。万物有灵,他们都可能拥有自己的灵性,就和你我一样。”
“……哈,琼肜妹妹,知道这个,不是哥哥聪明,而是这世界上,有很多事物都超过我们平常的想象。就像琼肜你能够哭哭笑笑,那些天上的星辰未必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刚才哥哥就清楚的感觉到,彷佛我依托的那些光团,都是从天上北斗七星降来。他们就像我的姊妹兄弟,围绕在我身旁,帮助我聚集、炼化天地之间的灵气。”
“……为什么不多练一会儿?呵~这是因为,我们炼化吸取的这些称为‘天地灵气’、‘日月菁华’之物,其实都是推动乾坤自然运转的力量。我刚才炼化的,则是运转蟠龙镇这一方的自然之力。若是我不适可而止,那便会给本地带来莫大的灾难。”
对答到这儿,已到了中夜时分。秋夜庭院中,不知何时升起几绺夜雾,朦朦胧胧,与月光交织成一条淡薄的银纱,若有若无的萦绕在他们的身旁。墙角草丛中,还有几只南国的秋虫在“嘶嘶”吟唱。夜凉如水之时,那两个专心听讲的女孩儿已不再说话;她们的少年堂主,话语变得有些幽幽然然,彷佛正从云端传来:
“琼肜,雪宜,正如万物都有阴阳,这世间事儿,既有可知,便有不可知。我们这些天地间能够思想的生灵,固然可以格物致知,通个各样方式了解到世间几乎全部的义理事物。但是,在这所有的‘可知’之外,必定有很多事物,我们永远都不可能了解、不可能想象到。”
“破除倨傲,敬畏自然,这才是我道门最根本的真谛……”
说到这里,很少像这样一本正经的道门少年,便止住不言,抬首眺望那无尽的夜空,彷佛自己又陷入缥缈的沉思。
又等了一会儿,见自己哥哥真的不再说话,琼肜便偷偷活动活动手脚,然后嘻嘻一笑,自言自语的嘟囔道:
“哥哥说得对!当然有很多怪事儿,很多人不知道!”
“嘻~就像醒言哥哥,要不是碰到像我这样又乖又可爱的女孩子,又怎么知道世上还会有长翅膀会飞的小狐狸!”
就在蟠龙小镇院落中这一番追究天人义理的对答之时,几乎在同一时刻,在那远隔千里之外的云梦大泽深处,也同样发生着一件奇事。
云梦大泽,方圆千里,云水蒸腾,是四渎龙君辖内最大的水泽。在这个大泽的深处,有一处广阔的滩涂,生长着无数人间闻所未闻的珍奇草木。这一处滩涂,便是四渎龙族蓄养珍禽异兽的牧场,流云牧。
四渎流云牧场,无昼无夜,头顶永远是星月交辉的淡青天空。此刻在这流云牧水草最肥美的滩泽上,正徜徉着千百匹毛光赛雪的龙鳞神马,各自安详的咀嚼着滩泽上朝生夕长的奇花异草。
就在这一切如常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受了水泽外七星欺月异象的影响,在离这些神驹不远的蓬勃水草中,有数十块半浸水中的石头,忽泛起幽幽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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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空山挂雨,觅神女其何踪
“流云牧大半龙马被盗?!”
听到这晦气消息,饶是那位主事的洞庭龙君气度好,脸色也顿时变得很难看!要知道,自己父亲四渎龙君,近来对这批战骑很是看重;嘱他好好看顾的话儿言犹在耳,没想这么快就出了这样事情。
得到禀报之时,这位灵漪的严父湘妃的夫君,刚从流云牧回到四渎水府,正准备享受天伦之乐,几乎还没等歇口气,就听到这样倒霉消息。方才他听留守龙将遣人来报,说是几乎就在他前脚走后,流云牧龙马休憩之地便出了事。那片水草丰茂的滩涂,竟突然燃起凶猛大火,前后绵延数里,就好像一道墙篱,将那些龙马通通围住。据禀报之人描述,当时他亲见那火势极为凶猛,冲天火柱最顶上的焰锋,几乎要烧到天上的云光。
当这些火焰刚刚吞吐之时,他们这些牧场龙兵并不惊慌。毕竟兴风作浪本来就是他们拿手好戏,要浇灭这些火场还不是小事一桩?于是众龙兵合力之下,当时流云牧滩泽上很快便兴起滔天大浪,朝那些火焰铺天盖地而去。只是出乎龙兵龙将意料之外,在他们这似乎能吞没一切的洪水面前,那层横亘数里的火圈火墙竟格外顽强。看似平常的火焰上,似乎施加了某种神秘的法咒,当汹涌而来的水浪就快涌上火墙时,那些腾腾燃动的烈焰竟应势发出青紫的光芒,将迫在眉睫的水浪瞬间化为水汽,转眼就随水火间鼓荡的罡风消散殆尽。
因为有这层神秘紫焰的存在,四渎龙兵推涌而来的洪波竟停滞了半柱香功夫,才终于能将突如其来的火浪完全浇熄。只是,灭火之后他们却来不及高兴,因为他们发现,随那迷眼的青烟一同消散的,还有他们放牧的龙马神骥。
“这些可恶的妖魔!”
听到手下龙兵种种描述,再联想起前段时间流云牧偶现的魔踪,洞庭君立时知道谁是罪魁祸首。那些剩余的龙马,也半是通灵,龙将们自然很轻松就知道那些消失的龙驹,并不是被烧死,而是被人掳走。想想最近那些神秘魔人的异动,便知道这些闻名三界的龙族战骑,一定是被那些可恶的妖魔掳走。
“奇怪,这些隐匿蛮荒之地的妖魔,向与我中土大地相安无事,怎地如此着急扩充战力,竟敢与我龙族为敌?”
看来,这些魔怪的行事真个胆大包天,竟敢来冒犯龙威。想到这里,洞庭龙君忽然心中一动,记起女儿好像曾跟自己说过,说是她跟一个法力高强的紫眸魔女交恶,几次斗法,不分胜负。据灵漪那丫头说,当初是那可恶魔女先来害她,不过按龙君对自家女儿的了解,到底谁先惹谁,倒还真说不准。
“呣,过会儿见到灵漪丫头,我得好好问问她。”
一想起龙马走失之事,面相端正的洞庭君便双眉紧锁,满腹心事。
见他愁眉不展的样子,那善解人意的龙妃便沏好一杯香茗,亲自双手奉给他。见夫君接过茶盏时仍是心事重重,一心想替夫君分忧的龙妃便在心中忖念:
“唉,如果这时有个像南海水侯那样英武神勇的女婿,夫君他又何须愁成这样……”
且不说鄱阳水底四渎龙宫中这片愁云;在相距不远的饶州郊外山野中,这日下午,有几位山村的妇人,正在其中一家门口,一边做着手中的针线,一边在豆棚瓜架下闲聊。
刚过中秋的午后,绕山吹来的风息仍带着燥热的炎气。近来天气干旱,这马蹄山附近已经有一两个月没下雨。几位串门老姐妹的头顶上,瓜架上面那些盘绕的瓜果,藤蔓全都失去水份,病蔫蔫无精打采的趴在棚架上。
在这干旱天气中,刚才这几位村妇的闲聊,主题便是猜测这眼前的干旱,是不是因为附近鄱阳湖底的水龙王发怒。当然,猜测之余,关于这传说中的水龙王到底存不存在,又费了她们一番额外的争执。不过此刻,她们的闲聊已转到另外一个话题上来:
“我说张家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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