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一草一木,其实不过是一片光秃秃的黄土地加上一条大河,不远处还有一片山谷隐藏在枯枝巨石之后,孟绝早就看好那个地方了,最适合隐藏和潜伏,只等和离军再次开战,她就会带领两个百人的小队对离军进行突袭,加上左丘云川的人马,直到将离军逼至铁线河,然后再连人带马一举歼灭。
太阳渐渐出来了,风似乎小了很多,然而空气中飘着的湿气却依然沉重,除了留在铁线河上游继续训练的水军,孟绝带着剩余的人马赶回大营,正巧碰上远道而来的草原队伍。
这批队伍是两个月前左丘云川从额仑草原用五百石粮草换来的,总共两万武士,今日只来了五千人马,据说连某个部落的世子都赶了过来,可见左丘云川面子之大。
然而这些人正有临越和卫西两位将军迎接,没孟绝什么事,挂着满头的冰溜子,孟绝低着脑袋悄悄从一旁回了营帐。
刚一进帐子,孟绝便褪了衣服钻进被子,翻了个身,便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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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绝是被尿憋醒的。
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在鼻尖充斥着,伴随着脑海中潜意识里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周围一片温暖,一阵细微的嘈杂声从帐外传了进来,床上的女子唇色惨白,几不可察的翕合了一瞬。
朦胧间睁开眼睛,似乎又看到了那道迷糊又熟悉的身影,孟绝的心被一瞬间揪的紧紧的,脑海中一阵喜悦狠狠划过。
“赵滇……”
她轻轻开口,嗓子又干又哑,声音似乎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然而那道背对着他的身影却没有动弹。
还是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味道,孟绝觉着自己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他帐子里的一桌一物。
冬天帐篷里永远不会少于三个火盆,因为赵滇惧寒。
桌子上只放一颗夜明珠,然后在周围点五盏油灯,他的衣甲永远被挂在刚进大帐右手五步的地方,桌子上摆满了羊皮卷和文书,却从来不放任何沾水的器皿,因为赵滇说过,一旦这些军机文件被打湿,上面的字体模糊看不清,那会关系到整个军队甚至国家的安危。
床上铺的很厚,却从来只盖一条被子,而且枕头的高度只能有四寸,多一寸少一寸都会睡不安稳。
走到哪里身上都是那股淡淡的药草味,却让人觉得很好闻。
“赵滇。”
孟绝半阖着眼皮,只觉着头上重如千斤异常疼痛,嘴巴又干又涩,就连眼睛也模糊的看不清事物。
安静的大帐内响起一阵衣物摩擦的声响,原本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的人忽然转了过来,大步走到床前伸手朝女子的额头摸去。
孟绝只觉得脑袋上一片温暖,那人的手干燥宽大,掌心里有些发硬,是常年握着兵器磨出来的茧子,却让她十分留恋。
“赵滇。”女子轻轻开口,这一次,总算是清楚的吐出了那两个字。
放在她额头上的那只手明显的顿了一瞬,那人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只穿了一件寻常的外衫,孟绝头昏脑涨,困乏的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你居然还能这么快就醒了。”
左丘云川低沉着嗓子开口,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床上面色潮红的女子,身后的炉火上还煨着药,咕嘟嘟的冒着热气。
一瞬间,心中的那份期待瞬间消失的若有若无,意识渐渐清醒,孟绝睁着眼睛看他,两道眉轻轻蹙起,似乎极为失望,她低声道:“你怎么会在这?”
左丘云川在她床边坐了下来,有些温怒道:“若不是本王来的及时,恐怕你这会儿都去和阎王爷作伴了。真是不要命了,这么冷的天往河里跳。”
他说着,转身将身后的药倒入碗里,药汁滴溜溜的在瓷器上落下,发出一串突兀的声音。
没等孟绝回话,左丘云川继续道:“我当时承若让你训练水军,不是让你拿自己训练,况且,那一百多个将士在水里冻了七八个时辰都没事,倒是你高烧昏迷了五六个时辰,看来我还是太相信你的能力,这种事情还应该全部交给卫西负责。”
他边说着,忽然将手伸到孟绝脖子下面,没等孟绝反应,半个身子已经被抱起,女子下意识的反抗了一下,然而浑身无力,那人一把将自己按在身前,另外一只手端起药碗就往自己嘴边凑。
“就你现在这个鬼样子,脱光了出去也没男人会多看你一言,当初还扬言要一夜连御十八夫,我看你顶多暖个床也就罢了。”
孟绝头靠在他怀里,似乎嘴上都没力气跟他说斗,男人的动作有些粗暴,以至于好好的一碗药硬是被他撒了小半碗,还有一点洒在被子上。
“把药喝了。”
头上那人语气硬邦邦的,就连扶在孟绝身上的那只手都显得无比僵硬,一看就知道是没伺候过人的。
眼前的药碗里还冒着热气,孟绝闻着那股熟悉的味道,没来由心中一动。
左丘云川见怀里那人半晌没有反应,硬是将碗沿往孟绝嘴边挤了挤,说道:“喝药。”
孟绝被他抱在怀里十分不自在,一时间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躁,没好气道:“这么烫你让我怎么喝。”
左丘云川一愣,倒是也没废话,朝着碗里吹了几下又递到孟绝嘴边:“这下该凉了,喝。”
孟绝皱眉,满头黑发直直垂了下来,全部窝在左丘云川的怀里,女子尴尬的动了动身子,然而那人手臂却一动不动,孟绝有些生气,怒道:“你把口水全部都吹到药里了我还怎么喝!”
对于孟绝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左丘云川怒极,原本半抱着女子的手臂忽然一松,孟绝猝不及防,没来由重重倒在床上,后脑正好磕到枕头的棱角上,疼的她嘴里一片抽气。
“既然你对我这么嫌弃,不如自己下床来把药喝了。”那人将手里的碗重重的放在桌上,碰的一声,震的碗里药汁四溅。
孟绝费了半天力气才缓过神来,左丘云川抱臂站在一旁,眼中满是戏谑。
“我可没说我要喝药,你出去。”
男子嘴角牵起一丝淡笑,说道:“你这是嫌本王多管闲事了?”
孟绝说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不嫌丢人我也没办法,不过好歹我还没嫁人,还请王爷给我留点脸面。”
孟绝这话说的丝毫不客气,原本在将左丘云川误认为是赵滇之后就有些心中不快,刚才被摔那一下到现在脑袋后面还有些昏,心里不是不生气的。
“你说什么?”几乎是十分危险的声音,左丘云川半弯着腰,一双眼睛微微眯起看着床上的女子。
孟绝在床上缓了半天才有些力气,双手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半边脸都被头发遮住,她伸手,将脸侧的发丝别在耳后。
抬头看了一眼左丘云川,孟绝心里叹了口气,有些懊恼自己满肚子的火气从何而来,他贵为王爷,如今能够屈尊降贵到为她喝药,也算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大半年的时间,左丘云川对她的好,孟绝一直记在心上,然而,仅仅是因为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将他错认为赵滇之后,心里的失望也随之加大而来。
“我没说什么。”孟绝低声道,一边挣着身子就准备下床喝药。
啪的一声轻响,手臂被人狠狠拉住。
“你干什么。”孟绝低着声开口,看着那人一脸阴霾。
左丘云川站在她身边,却也不看她,开口道:“你是嫌本王多管闲事,还是嫌喂你喝药的人不是赵滇?”
孟绝不语,那人继续道:“从你喊他名字的第一声开始本王就听到了,怎么,是不是睁开眼看到本王不是他之后让你很失望?”
“云川。”孟绝开口,想抽出我在他手里的左臂,奈何那人力气极大,根本挣脱不开。
“从你进帐子那一刻开始,我便一直守在你身边,这六个时辰里,你一共喊了一百三十七次赵滇,说了五十多个不要,叫了三次本王的名字。你不要什么?不要他离开你?还是不要呆在我身边?你连在梦里都对他如此念念不忘,倘若刚才你一睁眼看到的确实是他,那你这会儿是不是还留恋着他的怀抱,享受着他给你的一切?”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远隔千里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会为了身边这个女人动怒,尤其是当孟绝提起赵滇的时候。
左丘云川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站在地上,原本清秀的脸上苍白见带着两片异样的潮红,这大半年来,她似乎比以前更清瘦了,一双眼睛越发显得又黑又大,孟绝的下巴尖尖的,鼻头玲珑有致,算不上有多好看,跟左丘云川的那十八个夫人比完全有差距,可总是让他觉得看不够一般。
帐子里的烛火昏沉沉的,将帐内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原本只是好端端的喂药,最后却将整片空气都凝滞在此刻。
孟绝想说话,心里挣扎着,嘴里却一句都开不了口,有一瞬间,脑海中赵滇的影子变的渐行渐远。
左丘云川走到她前面,他伸手,一遍遍抚摸着女子光洁白皙的额头,周围很静,就连帐外士兵嘈杂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左丘云川低头看着孟绝,一双眼睛似乎想要将她看穿,女子一动不动,两人此刻似乎只有一双眼神在无声的交流着。
寒风阵阵从帐外吹过,忽然有士兵的歌声响起,一串串的,随后被夜风吹的七零八落。
大帐里一片温暖,火炉上的药汁还在咕嘟嘟的翻滚着,周围安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了。
孟绝感受着那张抚摸着自己额头的手渐渐移到了脸颊,眼前那人的面孔渐渐逼近,变的越来越清晰,一寸寸的朝着自己移动。
孟绝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只觉得那道温暖的鼻息浅浅的喷在自己脸上,越来越近。
她很少这般近距离的看着左丘云川,他的鼻梁又高又挺,脸颊棱角分明,一向闪着寒光的眸子此刻变得让人分辨不清,唇色诡异的嫣红,有些干燥,皮肤由于这么久在外的风吹日晒已经变得有些发黑。
一点点的,孟绝看着那张脸一点点逼近。
直到最后一瞬,忽然身上一个激灵,孟绝伸手挡在那人胸前,几乎是想都没想。
脱口而出道:“我想尿尿。”
左丘云川一愣,嘴角明显一滞,双眼立刻眯成一个危险的信号。
一瞬间,原本宁静尴尬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
孟绝瞥了他一眼,不满道:“人有三急,拉屎撒尿放屁,憋着尿我一会儿还怎么喝药?”
左丘云川瞪着她,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最好快点从本王面前消失。”
孟绝朝他打了个响指,说道:“我现在是病人,这是我的房子,要消失也该你消失。”
左丘云川冷哼一声:“你可别忘了这是谁的大营。”
孟绝一笑,脸上的两片潮红十分明显,说道:“也对,既然你想留在这我也没办法,我出去就是。”
说着,就准备将衣服套在身上外出走,左丘云川一把拉住她,皱眉道:“烧了这么久居然还有力气说这么多话,看来你还真是条汉子。”
“我身子骨怎么样我心里清楚,不过是受了点风寒又不至于死人,不喝药照样可以生龙活虎,我现在要方便,既然你不出去,只好我自己出去,你是王爷,我斗不过你,当然得另寻方法躲着你。”
左丘云川继续将药碗递到孟绝唇边,说道:“把药喝了再说。”
“我总得先去趟茅厕吧?”孟绝两手一摊,讨价还价。
然而那人似乎完全没有了耐心,孟绝以为他会对自己强灌下去,却不想下一秒,左丘云川忽然仰头将药全部喝了进去,没等孟绝反应,一张温热的唇忽然贴了上来,嘴里瞬间被强涌进来的药汁充满。
几乎是转瞬即逝,左丘云川在下一刻从她唇上离开,冷笑道:“我就不信你不喝这药。”
孟绝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嘴角还残留着黑色的药汁,呆呆的看着眼前那人的一张脸,一瞬间,脑海里一片空白。
“人有三急,可别憋出病来,本王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一阵冷风钻了进来,孟绝看着周围空荡荡的一片,若不是嘴里的一片苦涩还没有退去,她似乎难以置信刚才的那一瞬间。
几乎在唇瓣相接的一瞬间,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四肢一片酥麻。
过了良久,直到外面的士兵传话进来。
“姑娘,王爷吩咐姑娘明日不必再去铁线河,让姑娘好好休息,明日一早请姑娘同王爷一起为草原的部队接风洗尘。”
孟绝在里面应了一声,听说这次是草原的世子亲自带兵而来,可见左丘云川在草原人心中的地位,然而孟绝心中虽然不是很情愿,却更多的不想拒绝,毕竟想想铁线河的寒冷,还是左丘云川的大帐里要暖和许多。
终于解决了生理问题,孟绝有些昏沉沉的躺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