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绝眨眨眼,嬉笑道:“殿下说出来散步,孟绝只管跟着就是,不敢违了规矩!”
赵滇摇头苦笑,却也不言语,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长亭之内,只有来往宫女停下来参拜的声音。
“清水。”赵滇突然开口。
女子转头看向他。
“你之前去过御花园了吧?”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孟绝点头,说道:“是的。”
赵滇看向他,轻轻道:“那一次一定很疼吧。”
孟绝心中微微有些苦涩,她知道赵滇问的是什么,她以为那件事情她不提也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赵滇其实早已经知道了。
她摇了摇头,笑道:“我身手如何殿下还不知道?那三十大板不过皮毛而已,根本伤不了我。”
赵滇面无表情,眼睛注视她良久,才道:“二十年前,那片花园里的花卉是我母妃一手栽培出来的,父皇曾经不允许除了我母妃之外的任何人踏进那片园子,除了每年一次的赏花会,否则,所有人是根本没有机会接近那里的,后来她不在了,我父皇便也荒废了那片花园,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片花园渐渐被人种上了各种花草,时间久了,园子越扩越大,竟成了如今的御花园,不过好像也是禁地一般,除了我们这些皇族之人,其余人是不能够进去的。”
孟绝心中不免腹诽,种花种草不就是为了让人看的吗,如果不让人看,那种那些花花草草有什么意思,而且别说是看了,孟绝昨晚甚至还来这个地方偷了不少花回去洗澡,也没觉得这里的花比一般的花金贵多少。
皇宫里的人就是矫情的不得了。
“那一日我七弟在御花园对你动刑,”男子静静的说着:“清水,你恨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吗?”
孟绝不知道赵滇为什么突然要对她说这些,然而在看到男子的那双眼睛时,一向波澜不惊的眼底渐渐有了一丝丝薄怒,孟绝说道:“不是所有的伤害都是有意的,对于那些无意间的伤害,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若是刻意而为之的话。”她咬了咬下唇,一字一句道:“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赵滇轻笑:“看来我终究是没有看错人。”
他突然上前一步,在孟绝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拉住女子的手腕,随后整个人贴了过来,孟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向后躲去,却已经被那人温热的气息扑向耳廓。
赵滇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然而下一秒,一向宠辱不惊的女子豁然睁大眼睛,仿佛吃惊到了极点一般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头顶炸开,孟绝一时间被惊到不能言语。
“清水,若这世间还有一位女子能够懂我,那便只有你了。”赵滇突然缓缓开口,语气沉重的像是要压住孟绝一般。
然而只是吃惊片刻过后,孟绝便恢复原本的神色,一本正经说道:“我曾经说过,不管殿下做什么,我都会追随左右,毕竟我同殿下是一条心,殿下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也应答报答你。”
“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是我太过奢求。”他淡笑着开口,转过身子,眼睛看向天边的白云。
一时间,又是无尽的沉默。
一阵环佩叮当的声响由远及近,二人转头看去,却见长亭的尽头,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女带着一行人朝这边缓缓走来。
一时间,赵滇脸上的神色突然有些变幻莫测。
“儿臣参见母后。”
一行人停在前方不远处,赵滇首先开口,语气中没有任何色彩。
这是孟绝第一次见到大燮的皇后高佳氏,虽然已经年过四十,然而岁月似乎很眷顾她,除了鬓角隐现的一缕缕白发,脸上几乎看不出那份符合她现实的年纪。
孟绝跟着赵滇参拜一声,高佳氏身后的宫人也都跟着朝这边跪安一声。
“四殿下今日怎么这么大兴致,居然带着下人出来散心,这让我这个做母后的实在有些惊讶。”高佳氏开口,头上的金银首饰一阵轻响。
赵滇始终不曾抬眼,一直默默看着前方的地面,面无表情道:“今日天气难得好,儿臣前几日在大牢里关的久了,难得见到阳光。”
高佳氏嘴角含笑:“前几日的事情都怪大皇子办事不利,差点冤枉了四殿下,如今还好有大理寺的人为殿下洗清冤屈,以后还是小心点好,不要再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赵滇道:“母后说的对极。”
高佳氏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凤钗,眉梢轻轻的挑了挑,随后朝身后的一位年轻女子使了个眼色,说道:“鸢儿,见了四殿下还不出来问安。”
那名叫鸢儿的女子一身淡粉色轻纱,长发撒在腰上,一双丹凤眼水汪汪的,看起来颇为灵动,听到高佳氏喊她,大大方方的站了出来,对着赵滇盈盈屈膝,软声道:“臣女户部侍郎之女陈鸢,拜见四殿下。”
孟绝站在赵滇后面,忍不住抬眼朝那女子看去,刚才只是听那声音都让人忍不住全身酥麻了几分,如今再看长相,孟绝心中不免唏嘘两声,这贵族家的千金小姐长的都是各有千秋,美貌均是不相上下,对面那位女子看起来似乎也有个十七八岁,跟孟绝差不多,不过皮肤可是比孟绝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然而那又如何,在孟绝看来,那些深闺中的千金小姐不过就是一个个上等的瓷器瓶子,哪天不小心碰到了就碎了一地,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女人们,只适合留在房子里刺绣和伺候丈夫,根本拉不上台面。
然而赵滇却只是对陈鸢淡淡的点了点头,连看都不看一眼,便对高佳氏道:“时辰还早,母后好好逛逛,儿臣这就告退了。”
也不等高佳氏开口,便带着孟绝从一行人身边走过,然而就在走近陈鸢身边的时候,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是有意还是无意,本来好好的拿在手上的手绢突然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本来这种时候,任何男人在看到此情此景的时候都该过去很绅士的将手绢捡起还到女子手中,然而两人一见钟情,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然而孟绝幻想的一幕并没有发生,赵滇就那么直直的走了过去,还不忘用脚把那块帕子踩在底下。
陈小姐瞬间秀美一拧,惹的孟绝心中噗嗤一笑。
“殿下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么好的机会就让殿下白白的错过了。”
走了很远,孟绝才忍不住开口,紧接着笑出声来。
赵滇平静道:“她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还做出这般举动,真是存心给自己找不快。”
孟绝挑眉,问道:“难道殿下一早就和那位陈小姐认识?”
赵滇点头:“三年前见过一次,当时惊叹她琴艺超群,孤高清冷,本以为会和一般女子不同,却不想……”说到这,男子摇了摇头。
孟绝瘪了瘪嘴,说道:“看来殿下以前对这位陈小姐还真是上心,若是陈小姐知道殿下的心意,恐怕后悔死今天这份举动。”
赵滇看了孟绝一眼,打趣道:“我怎么听你的话有些酸味?”
孟绝一笑,丝毫不避讳他的眼神,说道:“殿下说这是什么话,孟绝是什么身份自己心里很清楚,自然是必不上那些管家小姐,不过那又如何,她们的身份也不过是爹妈给的而已,我从来都不曾稀罕。”
赵滇听出了女子语气中的那份认真和倔强,他神色闪了闪,不知为何突然想对眼前的人解释。
“陈鸢曾经是父皇私下里为我挑选的妃子,后来被我拒绝,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我若是对她有意,当年就直接将她纳为正室,何苦还要拒绝?”
孟绝却嘴上来了性子,依旧不饶道:“那谁懂殿下的心思,说不定殿下是觉得自己常年在外不能时常陪伴妻子,心中不忍,所以为了不让陈小姐跟着自己受苦,这才拒绝了皇上的指婚。”
赵滇第一次有些语塞,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孟绝心知说错了话,却奈何性子倔强,不肯低头认错,两个人就这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晌都不曾言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滇才转过身子,一言不发的朝正阳宫走去,孟绝跟在身后闷闷的低着脑袋。
一会儿得向赵滇认错才行。
内殿的大门被关上的那一刻,赵滇一言不发坐在椅子上喝茶,房间里很静,只有瓷杯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孟绝心里明白说错了话,站在赵滇眼前的不远处,一等那人手中的茶杯见底,她立马上前乖巧的重新添水。
然而那人终究一言不发,也不知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孟绝嘴上也不敢开口,生怕说错了话再次惹恼了赵滇。
就这样,两人一个慢慢喝茶,另一个慢慢添茶,最后等到一壶水都见了底,房间里还是没有人开口讲话。
最后还是赵滇忍不住微微叹息。
男子站起身来,静静朝眼前的女子走去,每一步都走的极其缓慢,他双眸深如古井,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然而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女子清秀的脸庞。
孟绝站在原地,手上还提着已经见底的水壶,细细数着赵滇的步子,不明白身前的男子这般举动的含义,然而在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女子白皙的脸上瞬间挂上一丝红晕。
五步,四步,三步……
孟绝感觉赵滇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心上一般,他每挪动一步,她的心都会狠狠的跳动一下,直到那人站定在她身前,有一只干燥而又温暖的大手抚上她的脑后,下一秒,她的左臂被人捏住,整个身子旋即被一股引力渐渐吸去,碰的一声轻响,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啪!
水壶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内缓缓响起,余音袅袅,然而谁都没有去管,孟绝只觉得自己脸上的皮肤被一张柔软干燥的布包裹了起来,她似乎能隔着衣服听到他胸膛之内的心跳。
一下一下的,像是打着有律的拍子。
整个身子被一双有力的双臂环绕起来,男子有些粗重的气息渐渐在头顶上响起,一瞬间,似乎心都快撑破胸口跳了出来。
两人依旧没有说话。
原来,被喜欢的人拥抱竟然是这种感觉,温暖又安心。
赵滇虽然身体不好,看起来很瘦,然而胸膛依然宽大而温暖,孟绝忍不住伸手环上他的腰,双手摩挲这他背上的肌肤,规律紧致的肌肉紧紧的绷在一起,虽然赵滇看起来淡定从容,然而孟绝却能感觉的到,赵滇此刻似乎比她还要紧张。
孟绝将一张脸深深的埋进男子的胸膛,努力的在他身上汲取那丝淡淡的药香味。
还是如此熟悉,却是第一次感到如此之近。
头顶上又是一阵叹息,赵滇伸手抚摸她的头顶,一下又一下,像是让怀里的人放松一般,下一秒,男子宽大的手掌轻轻托起怀中那张白皙清秀的脸。
孟绝羞涩的抬起头,四目相对,让她下意识低头准备回避,然而那只有力的手却丝毫不肯放松。
双眼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孟绝只觉得脸上一股温暖的鼻息扑面而来,两人呼吸相闻,孟绝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
就在最后触碰的一刹那,突然一声,寝宫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打破了一室沉静。
“殿下,有消息……”乌子虚在开口的那一刹那突然顿住,随后快速扔下一句:“打扰了”之后碰的一声再次关上了大门。
一瞬间,孟绝脸色顿时绯红一片,霍的一下从赵滇怀中挣开,女子咬了咬下唇,几乎看都不敢看眼前的人一眼,便匆匆扔下一句:“我先走了”,便转身跑了出去。
一出门便看到乌子虚一脸暧昧的神色,让原本就害羞的女子更加不好意思,但是孟绝哪里是一般人,在赵滇面前也就算了,在别人面前根本就没有羞涩一说。
停下脚步向乌子虚打了个招呼,便当做若无其事般的朝自己房间走去,留下乌子虚一脸含笑的神色。
刚进了屋子,孟绝便将房门紧紧锁了起来,随后走到床边一把腾开被子,整个人钻了进去,再也不想出来。
乌子虚再次推开寝宫的大门,就看到赵滇已经端坐在桌前闲闲看书,将手中的信函放在桌子上,男人开口道:“这是刚才从西凉那边过来的消息,请殿下过目。”
赵滇点点头,拆开信函看了片刻,随后将它放在烛台上,不一会儿白纸黑字便化作一团灰烬。
“还有半个多月就是春耕节,到时候父皇会让钦天监和大司命一起做祭拜,各国的使者也会前来参加,到时候的一切打点,就全看先生的了。”
男人点头,笑道:“殿下放心,老夫已经准备妥当了。”
赵滇沉吟片刻,说道:“金杜河那边还请先生告诉风眠一声,让他那一日就不要过去了,我已经找人来帮我在那边通路了。”
乌子虚双眉一挑,问道:“金杜河那边虽然不算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