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绝抬头看了看眼睛直勾勾的商贩子,神情颇为尴尬。
“恩,这位小哥,我出门忘记带钱了,不如你先给我留着,我这就回去给你去取,你……”
“走走走,没钱装什么有钱人!”那小商贩脸色立刻一变,一把将铃铛从孟绝脖子上就拽了下来,摆手道:“赶紧走赶紧走,你这种人我见多了,没钱还想买东西,你以为这是霸王摊。”
孟绝被他拽的脖子上一阵剧痛,虽然生气但是也不说什么,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送了一个白眼给那个商贩子,不尴不尬的转身准备离开。
“不就是一个铃铛的事情,摊主何至于如此,你看,你将这位公子的脖子都拽红了。”
背后忽然飘出了一道声音,那声音冷冷清清,还带有一丝调侃的意味,孟绝转过身来,就看到一道明紫色身影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随从。
孟绝细细看去,只见来人剑目星眉,鼻梁高挺,嘴唇微薄,脸庞似是刀削一般有棱有角,那人定定的站在孟绝身边,整整比孟绝高出一头。
他随手将铃铛拿在手上,细细把玩了一下,说道:“如此粗糙之物也能如得了双眼,实在可笑。”
尽管是在贬低东西,但是小贩子一看来人器宇不凡,也不敢说什么。
孟绝斜睨了身边的人一眼,冷笑一声,说道:“你是什么人?”
没等那人说话,身后的一个随从立刻面色一肃,开口道:“放肆,与我家公子说话竟敢如此口气!”
“你家公子是什么东西?能吃吗?能用吗?”孟绝素来讨厌狂妄之人,说话自然不客气,“既然不能吃不能用我为什么要对他客气?”
“你……”
“好了左荣。”那人一挥手制止了身后的人,也不生气,看着孟绝说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刚才说好要给这位摊主一个金珠,如今却是身无分文,这不是诚然欺人么?”
孟绝不想跟这种人过多的废话,只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有钱没钱都是我和摊主的事,轮不到你来说话。”
那人眼里神色一闪,正想说什么,孟绝却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袖子里的匕首,因为他清楚的记得,这个眼神就是今日进客栈之时,藏在雅间里那人的眼神。
那人听孟绝说话,也不恼,只是将手上的一个金珠递到商贩手上,道:“这两个我都要了。”
那小贩捧着黄灿灿的金珠,立刻笑容满面,手脚利索的将一对龙凤铃递给男子。
孟绝转身便走,那人立刻开口道:“急什么,你不是喜欢这铃铛,如何,两个都给你。”
孟绝看着那人,笑了笑,说道:“我现在不想要了。”
正准备从男子身边走过去,却被那人一把抓住手腕,孟绝手腕一用力,却没有让那人松了分毫,就在孟绝准备动用内力的时候,那只雕这凤凰的铃铛奇迹般的被人挂在了胸前,那人也瞬间松了手,然后用只能两人听见的距离对孟绝道:“这个铃铛很适合你,姑娘。”
说罢,那人嘴角牵起一丝笑意,直直的走了过去。
孟绝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那人走远了,这才转头望去,却已经不见三人的身影。
“左耀,这个铃铛赏你了,赏你刚才没张嘴说话。”男子走在前面,将手上的铃铛顺手向后一扔,刚好扔到左耀的手上。
然而还没等左耀道谢,男子却突然停下步子,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随后转过身来,说道:“算了,还是给我吧。”复又将那铃铛拿了过来,很随意的揣在了怀里。
左荣和左耀莫名其妙的看了男子一眼,却也不敢多问什么。
走了几步路,左荣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开口道:“主上,今日傍晚,十七夫人来信,问主上什么时候回去。”
话刚说完,旁边的左耀就伸手将他悄悄的打了一下,示意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眼神。
左荣看了左耀一眼,又见前面的主子不说话,还以为他是没听见,又准备开口说一遍,前面的人突然道:“爷没告诉过你们不要把那些女人的话传到我耳朵里吗,左荣,看来你最近嘴巴里忘记吃盐了。”
左荣讪讪的低下头去,这位主子可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不好伺候,尽管他从小跟着,至今也摸不透他的脾气,他以为主子最宠爱十七夫人,所以才敢将那话说出来,没想到还是惹主子怒了,看来一会儿又得被往嘴巴里塞盐了。
孟绝回到房间,将手上的铃铛随手一扔,叮叮当几声,眼看着那铃铛滚到墙角,却不想又被反打回来,咕噜噜的滚到了脚下。
孟绝复又准备将它踢开,一低头看,不知怎么的又将它捡起来,虽然是别人买的,而且那个人肯定不是什么善茬,但是这铃铛她还真是挺喜欢的。
算了,就留下来当做小玩意儿也好。
这么想着,便将铃铛塞进包裹里面,脱衣洗漱了一番,才躺下来睡觉。
第二日,一行人早早便起床准备进宫,赵滇毕竟是练武之人,休息了一夜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在孟绝和乌子虚的照顾下,翻身上马。
很快的,清晨的京都大街上,马蹄声立刻打破了此时的安宁,而就在那一刻,客栈窗口浅浅的露出了一条缝,有一道目光一直追着赵滇那道青色的背影,良久良久。
燮扬帝四十七年正月十三,这是孟绝第一次来到大燮皇宫,她并不知道,这一去,从此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40 京都往事
许多年后,当人们谈论起关于燮扬帝二十四年初夏的那场战乱之时,许多老人都是几乎用颤抖的音色对他们的后代讲起。
那一场几乎是整个大陆灾难开端的战争,在那场战争里,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经历过那场战争的老人们只记得,那一夜,鲜红的血液染湿了整个大燮京都的土地,几乎脚能踩到的地方都是血浆所在,那是一场血流成河的暴乱。
他们记得,那一夜,所有鲜血都是从皇宫里流出来的,随后染红了整片京城,那是一场贵族与贵族之间的争斗,是皇权之间的较量,是所有阴谋诡计尔虞我诈的开端,而那一场战争的发起人,便是世人所敬仰的天下第一名将赵滇。
谈起关于那一夜的暴乱,直到几百年后,史学家们都探讨不出为何这样忠肝义胆的皇家子弟会起兵谋反,然而真正的原因,或许只有当事人才最清楚,可是就算是被冠上了叛乱与谋反的罪名,不知为何,在人们的心中,那个从少年之时就开始叱咤疆场的第一名将,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仍旧如泰山压顶一般,没有丝毫的变动。
那一夜,是整个大陆灾难的开始,可是却不是由这一场暴乱而引起的,老人们能够分的清楚,至于后来所有的事情,都跟那场暴乱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老人们记得,那一夜之后,光是从皇宫里抬出来的尸体就能够堆起几十个山头,所有宫廷的势力,人物,全权,全部被重新洗牌,可是第二日的清晨,燮扬帝还是燮扬帝,四皇子还是四皇子,可是人们再也没有听过皇后高佳氏的名字,或许,那夜之后,很多一直以来站在悬崖边上的人,都被打压下去,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那一夜,马蹄声和嘶喊声几乎要在整条京都的大街上炸开,家家户户的百姓都不敢出门,人们只能畏畏的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听着刺耳尖锐的呐喊,震天铿锵的马蹄,甚至还有不少婴孩的哭声。
那一晚,几乎每个人都是在呼吸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中度过的,整个京都几乎没有一个人安睡,就连每夜露宿在街头的乞丐都被好心人家收留。
有的人说,如果当时四皇子赵滇好好呆在淮南,而不是回京的话,或许之后会发生比这场暴乱更加惨烈的战争,那就不仅仅只是皇权之间的争斗,而是要牵扯出无数百姓生命的战乱。
所以,光是从这一点来说的话,人们心中不但不责怪赵滇,反而认为他就是大燮百姓的救世主,因而,他还是人们心中比拟神灵一般的天下第一名将。
而就在那一夜,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名字被载入史册,而不管是史学家还是那一夜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人们,他们也不会知道,那个在这场暴乱中起着重要作用的女子,就是后世人们所谓之尊敬的荣贞皇后。
关于荣贞皇后的事情,也是后世人们所经常谈论的话题,有的人说,荣贞皇后就是当年跟随着赵滇的刘清大将军,只不过一直是女扮男装,直到后来被一个下等小兵发现了身份,这才公开了自己的性别,不过对于刘清将军在战场上所立下的战绩,他是男是女已经根本不重要。
也有的人说,荣贞皇后乃是妖孽下凡,专门蛊惑赵滇,根本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在勾引赵滇的同时又和赵滇的大敌勾结一起,这才发生了之后的一系列悲剧。
不过不管人们怎么说,谣言终究只是谣言,信不得真,真正的内容以及结果,只要当事人明白就好。
这天下局势本来就是弱肉强食,谁是最后的胜利者,谁才有权去修改历史,所以,有关于荣贞皇后的一切,史学家们在史书上绘出的自然是按照皇帝的心意而来,不管民间怎么传言,史实就是史实,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
☆、41 平遥公主
幽深寂静的古道两旁红墙高耸,已经经过近百年时间冲刷的的高强早已经褪尽色彩,墙皮脆弱的仿佛风轻轻一吹便能被掀起,然而里面用泥石灰筑起的根基却依然牢固,即便是过了百年,依旧没有任何动摇的趋势,可见当时第一代君王在世之时,宫内繁荣一斑。
马蹄声快速奔驰在坚硬的青石板道路上,速度之快,连带卷起一阵风,将两侧红墙的漆皮带落,一道深蓝的身影犹如离弦之箭,一瞬间划过。
守门的侍卫甚至来不及阻挡,那影子便连人带马从侍卫的头顶穿过,随后只听‘铛’的一声,像是有金属重重落下。
“跪二皇子安!”
侍卫拿起手令不再追击,静静跪下送走丝毫不见停留的二皇子赵澈,只一瞬,就已经看不到那道深蓝色的身影。
“只怕这皇宫之内又有大事发生了。”一位稍微年长的侍卫说道,“今晨四皇子刚刚回宫,紧接着七皇子和大皇子就赶来,现在又是二皇子,我估计不出两个时辰,其余几位皇子也会纷纷赶来,这宫里,皇家的兄弟已经有多少年没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了。”
宫门被两个侍卫敞的更开,一阵风微微卷起,古道两边的树叶窸窸窣窣的落了下来。
“吩咐扫院的宫人来把路上的落叶清理干净,皇子们路过想必是不愿意看到这些东西的。”那人吩咐。
下面的人快速照做,不一会儿,七八个扫院的太监就弓着腰赶来开始清理,只是这条古道乃是当年大燮第一代君王赵燮平日上朝所走的必经之路,道路宽广且长远,扫院的太监用了足足近一个时辰才将路面清理干净。
孟绝站在正阳宫的门槛里,整个宫殿异常冷清,几乎没有几个下人,然而却宽敞明亮,织锦地毯直从门口处直接铺进宫内的最深处,两侧夜明珠透亮,兰花幽香,虽然不是孟绝想想中国皇子应该有的金碧辉煌,却也是清雅肃静,只是这夜明珠少说也摆了上百颗,光线有些咋眼,让孟绝不禁觉得这根本不像是赵滇的居所。
“敢问可是刘清公子?”一位身着暗红色服侍的小太监上前问道,声音尖细,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孟绝看向来人,只见他腰身笔直,面部挺挺,只是双眼却不看向孟绝,而是看向门外,满脸倨傲。
“正是在下。”
“先前风眠公子早有吩咐,待四皇子进宫之后,由奴才伺候刘清公子。”说着,小太监对着孟绝福了一福,“公子安好,奴才名唤小东子,在正阳宫已经伺候了七年,以后这些日子奴才就是公子的人,任凭公子差遣。”
孟绝一听这话便知道这小太监不是好畏生的,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便先强调自己在正阳宫当差的时日,七年也算是老人了,孟绝知道,这人不过是想告诉她:哎,我不过是听了风眠的拜托才来伺候你,你别太把自己当根葱,毕竟我在这里已经呆了七年,也算是老人,这宫里人上上下下我都清楚的很,在四皇子面前我也算是有身份的,所以以后你也得给我尊重点,别以为自己是四皇子的人就想干点嘛。
孟绝笑了出来,问道:“公公见外,我乃一介粗人,何苦劳烦公公伺候,既然是风眠拜托公公的,那便由我来与他说,公公在正阳宫当差这些年,想是这宫里上上下下公公都熟悉的紧,这样刘清就更不敢劳烦公公了,毕竟四皇子比刘清更需要公公伺候。”
那小太监一听,原本看向门外的双眼这才斜斜的睨了孟绝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