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晓,这回如若不离开,往后若想逃走,大约是难上加难。我拉了拉他的手,却怎的也拉不开,他的手就如枷锁一般将我束缚。
“柳砚生,你放开我!否则我杀了你!”我手中的转生镜发出淡淡的光。
柳砚生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旧拽着我不肯撒手,尽管他已经不大站得稳。他道:“沉香,不要走,你忘了么?我们曾经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当年是我的错,你……难道就不能给我机会弥补么?”
弥补?他要如何弥补?每每听到他同我说这些话,我还是忍不住的心痛,泪也不觉落下:“柳砚生,你如若当真愧疚,就放了我罢,也放了你自己。你,放了我罢,放了我好么?”
我哭了,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柳砚生微微愣了一会儿,遂缓缓放开我的手道:“沉香,能抱我一下么?抱我一下,我放了你……”
我毫不犹豫的扑入他怀中,柳砚生的手覆上我的后背,他的手颤抖的厉害,无力的在我耳边道:“沉香,以后,还会见面么?”
在他怀中的感觉,与当年并无分别,一样那么温暖,可但凡是想起阿离,想起当年他是如何对我的,我的心就如扎了千万根针那样疼。
所以,当他问我这话时,我告诉他:“如果可以,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狠心撂下这句话之后,便推开了柳砚生,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终于……终于摆脱他了,我终于不再与他有任何牵扯了。爱情,我已不再去奢望了,如今我只想和我的鸢儿好好的过日子,有鸢儿,便已经足够了。
鸢儿听闻要离开魔界了,十分欢喜,走了两步却皱着眉头道:“娘亲,爹爹会不会死啊!”
“不会,他是魔尊,不过就是流一点血,怎的会死呢?”我面不红心不跳的欺骗了鸢儿,鸢儿向来信任我,便乖乖的点头道:“呃。”
“娘亲,爹爹一个人会不会碰到妖怪啊!以后鸢儿是不是都见不到爹爹了?”将将走了几步,鸢儿又回眸,脸上竟有些不适。
看着鸢儿这副神情,我亦有些难受,若是放在人间,她不过四岁。我顿了顿,轻声问她:“鸢儿,你是愿意跟着娘亲还是愿意跟着爹爹,你若是要跟着爹爹,往后便见不到娘亲了。”
“鸢儿要跟着娘亲!鸢儿不要离开娘亲!”我说的话大约是残忍了些,鸢儿急忙拉住我的手,带着哭腔可怜巴巴道。
我亦不想残忍,可我必须带走鸢儿,也只得同她说残忍的话。
几百年了,也不知地府是否变了样,师兄如今师父还在地府,地府的鬼差是否还认得我?我牵着鸢儿,怀中复杂的心情回到了地府。
地府一如既往,一点儿也不曾改变,只是,鬼差倒是变了,一个个都认不得我,将我与鸢儿拦在外头。
我同他们说我是阎王的女弟子,要见阎王,站在外头是鬼差满脸嘲笑:“哈哈哈哈……阎王的女弟子?咱们阎王就没有女弟子!你究竟是何方妖孽!你以为地府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的?”
“娘亲,他们是谁啊!他们都长得好吓人啊!”鸢儿在魔界见的大多是生的好看的妖怪,譬如方长君,譬如东方零,如今见了地府的鬼差自然是吓到了。
我蹲身摸着她的小脸,轻声安慰:“鸢儿不怕,这是鬼差,地府守门的鬼差。”
“什么叫守门的!会不会说话啊你!”一名鬼差闻言,瞬时便不悦了,他们本身的确就是守门的,却是不容旁人这样说,大抵是因着听上不去不雅观。
我颇为无奈:“罢了,你不是守门的,我当真是阎王的女弟子,若是不信尽管去通报,告知黑白无常也好。”
“大胆!黑白无常岂是你等妖孽叫的!”小鬼差又继续嚎叫。
我左思右想唯有动手了,不想我还未动手,他们便先动起手里,手中的钢叉直袭而来。
“住手!”忽然一声怒斥!鬼差们吓得立即跪地:“阎王!”
阎王?我听着这阎王的声音并非我师父那般,倒像是……
正文 011 当年伤略浮
“沉香!”我抬眸看到的是我师兄,而非我师父,纵然我师兄戴着那独属阎王的金色面具,我依旧能认得出来是他。
面具下,一双眼睛盛满诧异之色。我却比他更为惊讶,阎王不是我师父么?怎的才短短几百年,便是我师兄了?
师兄的神情些许复杂,微微扫了眼儿站立在两旁的鬼差,示意他们与我让出道儿来。
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莫不是师父……。踏入往昔我所居的院落内,师兄才幽幽长叹:“昔日,那饕餮为祸苍生,师父与众神前去剿灭,后受了重伤,闭关好些时日也不见好。前些时日又遭那魔尊袭击,魔尊一心欲取师父性命,下了狠手,归来不到几日便散了魂魄。”
“你说……师父散了魂魄?”我心中一震,如是万箭穿心,结结巴巴的问道。
师兄点点头,神情惆怅:“师父临终前嘱咐我定要前去营救你,不想,你却自个儿回来了,对了,沉香,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想起师父,我心中也是一片凄然,本以为与柳砚生已然两清,不想他竟害了师父。我心中的恨意又燃了起来,当下便起了为师父报仇之心。一生为师,终生为师,亦为父。
我原不想再与柳砚生为敌,然如今,他害了我师父,我定然不能轻易放过他。试问,不共戴天之仇谁能轻易忍了去。
纵他是鸢儿的生父,我亦不会手软,更不能心软。到底在魔界待了好些年,魔界的地形我还熟悉,柳砚生,我亦熟悉。
我将将想开口与师兄说,却又想起鸢儿还在,拉着鸢儿道:“鸢儿,叫师伯。”
鸢儿向来听话,诚然不明白究竟为何要唤眼前的人为师伯,还是脆生生道:“师伯好。”
师兄的眼底里闪过一抹诧异之色,转而笑道:“好。”尔后便让黑白无常将鸢儿带下去玩儿。
眼见鸢儿不在,我才稍微松了口气,欠身落座于旁的石凳子上,师兄也坐了下来。师兄支支吾吾良久,才开口问我:“她是……”
我苦笑:“我的孩子。”
“你与那魔头的孩子!”师兄几乎是震惊。
我倒是淡然的很:“师兄有何震惊的。”
“沉香,当年我……”我想师兄定然是愧疚得很,若不然怎会露出如此的神情。
我打断了他的话:“师兄不必介怀,忘川河之水都抹不去的过往,许是注定的。”
想起往事,我不免惆怅。师兄却比我更惆怅,当年的事,他一直挂在心上,尤是晓得我记得了往年那些个不堪回首的伤心事,他便更是不自在了。
我笑了笑道:“师兄,如今师父已去,独独留下你我二人,你可还认我这个师妹?”
师兄一愣,仿是读懂了我的用意:“自然是认,沉香,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既如此,那便烦请师兄将师父散魂的来龙去脉同我说了,我亦将那些个事儿告知你,咱们好生谋策,师父的仇定然是要报的。”与师兄几百年不见,如今说话不免生疏了。
师兄未必不是如此,同我说了好一会儿才不似最初那样尴尬。
听完师兄的话,我后悔没有杀了柳砚生,他明明知我是要逃走的,却还答应了我前往人间,我原以为他当真是有愧于我,因而才有意放我走。
不想竟是用我师父的命换来的,柳砚生……他当真是魔头?呵,我是又看错了一回么?原来,我一次次的手软,换来的不过他的变本加厉。
如今,他杀了我师父,还欺瞒于我。我怎能轻易放过他?可我……我若想要他的性命,恐怕并非那么容易,一切且还得从长计议。
师兄念起此事亦是恨不得立马要了柳砚生的性命,更是恨透了天界之人,每每谈起师父的离世,师兄便是愤愤不平。道那天界的天帝只知利用旁人,师父对天界忠心,愿为其出力,不想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天界却不闻不问。奈何地府势单力薄,师父原又是淡泊名利,只将自己份内的事做好便是,从不曾与旁人有过多的交集。尔后出了事,也不见得有何人来相助,纵是师兄的父君,狐族帝君亦是畏惧于魔界。
我到如今亦想不明白,柳砚生究竟是修炼了什么法术,竟能再一夕之间叱咤六界,就是天界的将军听了他的名声亦是闻风丧胆,妖界那些个虾兵蟹将更是不必说了。
因而,我若要报仇,必定得加以修炼,寻了时机,天时地利人和才有机会取了他性命。
我此刻真真是后悔,当时没能杀了他。呵,他若当真在我眼前,我也未必能下得去手取他性命……,即便我心中早已恨透了他。
我与柳砚生再见,已是在许多年以后,鸢儿那时的年岁约莫是在五六岁左右。
她贪玩儿偷偷跑去了人间,不知怎的便让那些个居心叵测的妖道擒了去。起初我以为是人间妖道贪婪鸢儿身上的灵力。尔后细查才知是那韩妙菱所为,师兄同我一道前去救鸢儿,半路我却碰到了柳砚生,他说不是他杀了我师父,我断然不是不会相信的,难不成我师兄还会欺骗了我不成?
我便同他起了争执,我捅了他一道,他竟丝毫不生气。直至我伤韩妙菱之时,才瞧见他的神色稍变。
我以为我早已不那么在乎他了,可每每瞧见如此,我心中还是会有那么一丝可笑的痛楚。我不愿在仇恨中度日,一切却由不得我。
我最终会与柳砚生走到尽头,却不是因我师父的死,而是因鸢儿的死。
我不知韩妙菱究竟因何缘故三番五次的害鸢儿,一回回的我便都忍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以为我可以等许久的,可我终究没能等到。
那一日韩妙菱闯入地府,原本秀丽的面容十分扭曲,像个疯子一般狂笑:“宁沉香,你以为你得到所有么?你以为你得到了砚生哥哥的爱么?我告诉你,砚生哥哥他只爱我一个人!只爱我一个人!他就只可以爱我!你的女儿就要死了,那个孽种!她就快死了!砚生哥哥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我,就是那个孽种也不行!”
鸢儿那时的年岁若是在人间约莫十五六岁,生的一副姣好的容貌,师兄说鸢儿生的更像我。人间的人总说,女儿像父亲命会更好,而像母亲则是福薄。
从前我不信,后来我信了。当我见到韩妙菱那张狰狞的面容时,我便信了。柳砚生当真是可以为了韩妙菱要了鸢儿的命的,我心中一急,狠狠的一巴掌便扇在了韩妙菱脸上:“说谁孽种!韩妙菱,鸢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必定让你和柳砚生以命相抵!”
“你有那个本事么?只怕是你和你师兄一起也不是砚生哥哥的对手!”她笑得极为嚣张。
当她张嘴大笑之时,我手中施了玄冰术,将冰毒投入她口中,韩妙菱的未曾料到我会做出如此举动,拼命的想要吐出来,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我猛的掐住她的脖颈,冷声道:“如若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韩妙菱她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至少如今的她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可柳砚生却能轻易要了我的命,我打不过柳砚生只能以韩妙菱的命要挟。说来,他们亦是煞费苦心,那一日,我师兄去了凤凰族,地府只剩下我一人,若是那一日我师兄也在,只怕我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而我的鸢儿……也不会……
我赶去之时为时已晚,柳砚生……他亲手杀了鸢儿,呵,他亲手要了鸢儿的命,只因着韩妙菱一句话,韩妙菱说鸢儿伤了她!到底伤没伤,他都是没眼睛的么?
柳砚生就那样一掌下去,鸢儿坠入万丈深渊,她的身影逐渐缩小,回到了五六岁的模样,鹅黄的衣衫已被鲜血浸染。我猛的甩开韩妙菱,伸手想去握住鸢儿的手,可她却在渐渐散去,她在喊:“娘亲,我怕!”
我想抓住她的手,却怎的也抓不住。在这一刻,我彻底崩溃了,想也未想便朝着柳砚生去,虎毒不食子,他却这样狠心。仅仅是为着韩妙菱一句话,我想我再不会对他心软,今日我就是魂飞魄散也定要拿了他的狗命!
柳砚生如以往那般,只一个劲儿躲着,却不还手,韩妙菱见状便从身后偷袭我,我回身长剑直刺穿喉。韩妙菱不可置信的瞪着我,脸上痛苦万分,我猛的一抽剑,韩妙菱痛苦的捂住喉咙,却再说不出话来。
“妙菱!”柳砚生脸色巨变,慌忙的去扶韩妙菱,眼底尽然是紧张之色。
我笑得凄然:“柳砚生,我杀不了你,我就要了韩妙菱的命,你不是那么在乎她么?我便毁了你所珍爱的东西,怎么,是不是很痛苦,痛苦到想死,呵呵呵,我的鸢儿死了,你们也别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