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已经有了答案,自打看见盛月酌入魔之时的模样,她心中便有了答案,只是她不愿意接受罢了。
如今盛月酌亲口承认,清浅彻底崩溃,疼了十多年的师父,竟然是害死她父母的凶手。她瘫坐在地上,抬眸望着盛月酌,眼底里尽是凄凉:“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留下我,为什么要留下我……”
“对不起……”除却这句话,盛月酌不知还能说些什么,错了就是错了,他不为他当年所造的杀孽做任何解释。
清浅呆呆的坐在地上,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彩,盛月酌见她这般,心中的痛也一点也不比她少。他蹲身下来,塞给她一把匕首,依旧是面无表情:“你若想为你父母报仇,为师绝无半点怨言。”言罢,盛月酌闭上双眼,似乎一心等死。
清浅紧紧捏着匕首,红肿的双眼望着盛月酌,是他杀死了她爹娘,杀了他,就能为爹娘报仇了。清浅手里的匕首捏的愈发的紧,浑身颤抖不已。
砰!随着一声清脆的撞击声,清浅扑入男子怀中。盛月酌一惊,猛的睁开双眼:“你……不杀我。”
029 月下浅酌(三)
大约在盛月酌从那破落村落带走顾清浅之时,便料到一日她会知晓,只是,他万万不曾料到,她最后还是没能动手。
顾清浅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眼底里不见一丝感情:“我不杀你,只因你养过我,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杀父之仇亦不共戴天,从此……你我师徒情尽。”
清浅的决绝让盛月酌措手不及,他还未反应过来,清浅已经离去。盛月酌呆在原地许久,泪水夺眶而出。他平生笼统掉过两次泪,第一回是盛家灭门,第二回便是与清浅的决裂。
两人师徒情分就此走到了尽头,然而,师徒情尽,却又是另一段情的开始。最初碍于师父身份,盛月酌从来不敢表露情感,他藏得深,顾清浅亦藏得深。
盛月酌与顾清浅再遇之时已是几月之后,她着一袭白衫,俏丽的面容消瘦了不少。她在他身边之时,乃是他的掌中宝。一旦离开了他,她却不过是旁人随意使唤的丫鬟。
那一日青安城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就如他与她初见之时一般,他站在树后看着她,说不出的心疼。
这样冷的天儿,她却将手浸泡在冰冷的水里,只为洗些衣裳得银两过活,她身上的衣裳是那样单薄,想当初在他身边之时,她何曾吃过这样的哭,全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约莫,这就是她给他最好的报复,她不杀他,却将所有的苦都担在自己身上。或许她是无意,然,的的确确是报复到他了。
在这世间,最好的报复不是杀了一个人,而是伤了他最心爱的东西。或许就是在这一刻,盛月酌恍然,他爱上了顾清浅,那个他一手带大的小丫头。
大约有人会说,他的爱情来得有些奇怪,然有些事情却是一开始就注定的。自他将她带回道观的那一日,这一切早已注定。
雪落在她身上,一片一片,许是察觉到盛月酌的目光,清浅忽抬头,恰与盛月酌对上。
“清浅……”盛月酌轻语,清浅听不到他的声音,但却能看的到他的嘴型。
她起身,疾步离去,她下不去手杀他,亦不愿见他。砰……她将将跑了两步便猛的摔倒在白茫茫的积雪中,泥足深陷。
盛月酌一惊,竟忘了他们之间早已不复从前,匆匆跑过去将女子扶起,满脸担忧:“没事罢,怎的总是这般不小心……”
话未说完,却对上了女子冰冷的目光。清浅狠狠甩开盛月酌的手,一瘸一拐的渐渐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中。
自那一日起,盛月酌便时时跟在清浅身边,当然只是默默的跟着,究竟是为何,连他自己也摸不清。
二人的情愫初开,是在顾清浅大病,那是几日之后,顾清浅因劳累过度而昏厥。昏厥之时,她口中唤的最多的便是师父……。
“师父在呢……”他紧握着她的手轻语。
顾清浅终是原谅了盛月酌,她本该恨透了他的,可她恨不起来,她的父母是他害死的,可她……却是他捧上手心上的宝。他在她心中是何等重要,以至她连这样的仇恨都能放下,那么他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再未唤过他一声师父,而是轻唤:“顾郎。”
他离开了道观,再不奢求别的,只愿与她双宿双飞。玉面小飞龙依旧时常挑战。他嫌那小飞龙叨扰了他们,随手一张符纸便将那相貌堂堂的小飞龙变作了满身疙瘩的臭蛤蟆。
他想着,来日等这蛤蟆想明白了再将他变回原来的模样。同安湖边,清浅靠在盛月酌怀中轻笑:“顾郎好生奸诈!如今那小飞龙做了蛤蟆必定更委屈了,他法力本就不高,只怕是要让那湖中的鬼怪给欺凌了。”
他轻抚着她的发丝,低眸浅笑:“身为同安湖的龙王,他该受些苦了,真真是不知就凭着他那么点儿法力,那么个笨拙的脑袋是如何当上龙王的。”
“想必是走了后门罢!兴许是侥幸!”她小脸笑开了花:“顾郎,答应我,莫要离开我,这便是最好的弥补。”
他温润的脸上浮上幸福的笑容,轻声应:“我答应你……”
本以为这是最好的结局,然而,这一切却因为姬雪英的到来而彻底被破坏。
言之于此,盛月酌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伤:“我永远不会忘记,清浅死的那一日。她说,她要用她的血洗尽我所有的罪孽,洗去我心中的魔。我不想杀她,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我亲手杀了她。当魔剑穿透她的心之时,我才清醒过来。她没有哭,她笑得那么美,她说:顾郎,我不疼,一点也不疼。我知道,她很疼,真的很疼。”
许是情到深处,盛月酌不觉掉了泪:“清浅是被魔剑所伤,必定魂飞魄散,为保她性命,我以分离之术分离我身,将我元神的一部分化为灵,终是保住了清浅。为防旁人再谋害与她,我便封印了她的原本的容貌。我本想着,等她转世之后许还能见上一面,不想,我身子分离之时,姬雪英再次偷袭,致使我的脑袋被夺走。我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便躲了起来,安知,这一躲就将近六百年。”
“六百年,也就是说,你没有脑袋已经六百年了!那之前……我小姨,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四十年前左右,在青安的一个小姑娘,她见到的你身上穿的是民国时期的啊!”我颇为诧异,那么之前他为何是穿着皮大衣呢,还是那种特别富有民国风的皮大衣。
闻言,盛月酌叹气道:“为了躲避姬雪英的追杀,我只得用各种身份去伪装。若非迫不得已绝不会出现,初时见了那个姑娘,是因她与清浅有几分相似。尔后见了……这位许世杰罢?是因他的模样委实与我那不争气的小胖徒弟相似。后来出现在清浅面前,一来是因我的头在她身上,二来是因她是清浅。”
“啊!这么说来,你对清浅姑娘情谊颇深,可为何你却要屡次出现在她梦中,致使她十多年里噩梦连连。是因为……姬雪英么?”我眼眸紧紧凝视着她,希望从中得到一些线索。
然,盛月酌却摇头否认:“不是,我不过是希望帮清浅走出困境,她若长此以往下去,日后即便是投胎了,亦会招的无数冤魂索命,若是做了鬼,更是要饱受地狱之苦。”
听盛月酌这意思,好像是说,顾清浅如今就不用受地狱之苦了,不得不叹,有关系句是不一样。
“那姬雪英,他是从什么时候变成僵尸的……我记得之前你时常在莫家坡出现,你可记得,当时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在那儿么?”兴许他那个时候并不在那里,可我心里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盛月酌眉头紧皱,若有所思:“我记得,莫家坡灭族前几日,好像是有几只奇怪的僵尸出现过,我不知道是不是姬雪英手下的,不过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绝对不是蝙蝠城的。蝙蝠城的僵尸身上大都有一个蝙蝠印子,就在脖子上,而他们却没有。”
不是蝙蝠城的,那么可以排除是霍森报复。如今能怀疑的便是姬雪英,食怨灵,以及江曼云。
而其中嫌疑最大的便是江曼云,姬雪英若要报复,大可杀了我,纵然是杀我的父母,也不会用这等手段。他出手的方式当是一招致命,光看他杀死小叶子父母的招数就看得出来。而食怨灵,除却挑拨我与许世唯以外,他再无别的理由去害我的族人。
那么剩下的就是江曼云了,江曼云恨透了我,她最恨的莫过于是我抢走了许世唯,所以她必定会想尽法子的去折磨我,折磨我的心。因而,用这等狠辣的手段亦不足为奇。
当然,在这件事情上,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是不理智,因着往日与江曼云的恩恩怨怨,我才会觉她嫌疑最大。
我沉默半响,沉沉道:“我知道了,我想休息一下,你们先出去罢。”
盛月酌浅浅看了我一眼,便迈着步子踏出了房门,许胖子已经满脸愤愤的跟在他身后,嚷嚷着要盛月酌还小叶子命来。
许世唯大概是怕我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依旧站在原地,寸步未挪。
我倒在床上想好好休息,一闭眼,眼前全是我爸妈死时的惨状,还有莫家坡那成片儿的尸体。因着如此,导致我好一段时候都无法合眼,此时此刻亦是如此,我只得睁眼望着摇摇晃晃的吊灯。透过天花板,我仿佛看到了无数的尸体,都是因我而死去的。
“思佳,如果累了,就好好睡一觉,我在这里陪着你。”许世唯见我脸色不太对劲,缓步走过来,侧坐在床边,轻抚着我的额头道。
我望着他,眼泪不觉掉了出来:“我想我妈,我想我爸,我想我外婆,我想周赫安……我……”话未说完,我便已经泣不成声了,原来,我这么脆弱。
许世唯将被子盖在我身上,拥我入怀,附在我耳边轻声道:“乖,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不怕。”
我合上眼,尽量不去想那些事情。我不知我是何时睡去的,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儿,她一身鹅黄,抬手抚过我脸上的泪,脆生生道:“娘亲不哭,鸢儿必定会为娘亲讨回公道的,无论是任何人都不可以让娘亲伤心,就算是爹爹也不可以。”
030 入梦前生
这一回我真真切切的看清了小女孩的脸,那是一张极其好看的脸,天生的美人胚子。
“娘亲,不哭!鸢儿会保护你的!”小丫头细嫩的小手拭去我眼角的泪。我这是怎么了,是又入梦了么?
以往在梦中,我从未瞧清过她的面容,现下一定要看清楚,如若来日再见了,我也能辨认出是她。
“娘亲没有哭。”‘我’笑得勉强,眼睛里还含着泪。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入梦的,每一次但凡是一梦醒来,我总觉自己似乎与从前有什么不同,究竟是哪里不同,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最初,我很怕入梦,然见到这个小女孩儿,我却不那么怕,心中一阵暖流。与以往不同,眼前的小女孩约莫就是三岁左右,看着极其小,清澈的双眸望着:“我知道,娘亲是眼睛被风吹的,对不对?”
我轻抚着她的脸,点点头笑道:“嗯,鸢儿真聪明。”
“鸢儿,如若娘亲离开了父君,你会怪娘亲么?”我犹豫了许久,终还是对她说出了这句话,她自出生至如今不过三百年,若再人间也就三岁。
鸢儿小脑袋靠在我膝盖上,脆生生道:“娘亲去哪儿,鸢儿就去哪儿。”
“呵……鸢儿乖。”我笑了,真心实意的笑了。至少,我并不是什么也没有,我还有鸢儿。在魔界这么些年,我总算是没有白呆。
初时,柳砚生说,只要我与他成亲便放了我师父。他是魔尊,我并不愿相信他,可我不能不顾我师父的安危,所以我答应了。我想,我与他成亲归成亲,莫要让他碰了我身子便是。
我并未料到,他竟如此卑鄙。呵……他竟对我下了药,我完全动弹不得。洞房花烛夜之时,他搂着我说:“沉香,你当真不记得了么?你难道不记得你曾说过,永远陪着我?你怎么能忘了?我们可是拜过天地的夫妻。”
我并记不得我何时同他说过这样的话,我也记不得我何时与他拜过天地。我活了万年不止,从来不曾见过他,若非他无端端的伤了师父,攻打地府,我宁愿死也不愿做他的妻子。我厌恨他,从第一回见面我就打心底里厌恨他,究竟是为何,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想想,谁会喜欢自己的仇人?
他口中种种美好,我丝毫没有记忆,我只记得那一夜是如何痛,而他后来又是如何废了我的法力,将我囚禁在魔界几百年。
我逃不出去,我师兄曾来救过我,却终被他夫君抓了回去。在旁人看来,我嫁给柳砚生,乃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