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震远远跟着商队,这几日也在自学自悟以星辰日月辨明路途方向,他毕竟是玄天宗出身,过往日子里博览典籍,印证群多,这点事情对他而言还是不在不在话下的。
所以在达到第一个小镇歇脚的时候,祁震就察觉到阿杜拉的不同寻常了。
月楼城邦距离骨碌图非常遥远,中间路途除了夜晚要在沙漠中露宿,还要选定适合的村庄暂时停歇、补充食物饮水。
可是在到达这个名叫冷泉镇的小村镇前,阿杜拉带领商队,在前进道路上陡然转向,明显是有意特地来到冷泉镇,至于阿杜拉想干什么,祁震自然拭目以待。
冷泉镇顾名思义,在其西南方数百里,就是高荒原北麓山脉的延伸,高荒原之上千年积雪不化,只有临近雪线上的冰雪,才会在每年炎热时期融化,然后流入地下,同时还保留着冰雪融水的寒凉。
冷泉镇内外有着无数井口,内中都是冰冷的山中雪水,只不过这些井口大多被镇中大户霸占,普通镇民和外来者要饮水,要么花费金钱购买,要么就成为大户人家的奴仆。
暗中跟随商队连续数昼夜没有休息,虽然肉身炉鼎强壮得不觉得丝毫疲倦,可是感觉到井水的寒凉意味,祁震还是不免停下脚步,在一处卖冰镇酒水的商铺外,买了一大壶冰镇葡萄酒。
西野之域大部分地方盛产葡萄,有些地方葡萄酒甚至比清水还要廉价,而且不像中州部分地区蒸馏过后的烧酒,葡萄酒更重果香,而非酒烈。
品尝着美酒,祁震躲在冷泉镇一个街巷角落中,不露身形地注意着阿杜拉的走向。
在安顿好手下之后,阿杜拉独自一人离开商队,自己在冷泉镇中穿街过巷,像是有心要摆脱某人跟踪一般,最后在一座安静庭院外面,跟门口的守卫低声交谈了几句,最后小心翼翼地进入庭院之中。
祁震放眼望去,庭院内外并无特殊的气息,门口守卫也不过是武艺修为平平之辈,根本连祁震的出没都不可能察觉到。
几个闪身、连续纵跃,祁震如一阵风,已经来到庭院之中,躲在房顶之上,俯身趴下,以耳触地,悄然偷听内中之人的交流。
一个憨厚的声音响起:“噢!这不是阿杜拉老兄吗?没想到你居然会来到我的青泉镇,而且我听下人说你还是乔装打扮成商旅来的。怎么?不干过去那劫掠商旅的生意了?”
阿杜拉声音惭愧:“哈库老弟,你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那人说道:“冷泉镇是一个养人的小地方,不用跟那些城邦贵族老爷们打交道,在这些地方,几年下来都未必会有一次沙盗出没,利维坦更是遥不可及,光是靠着卖水,我就能够躺着赚钱。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不舒服,趁着身体还有最后一点力气,赶紧抽身出来!”
能跟骨碌图一带独占气象的阿杜拉说话的人,过往肯定也是在沙盗团体当中名声响亮之辈,只不过此人应该较之阿杜拉更早一步,抛弃了沙盗响马的日子,成为小村镇中的有钱人,不用烦恼其他。
阿杜拉有些冷淡地笑笑,说道:“哈库老弟,我也想过那种闲适的生活,但是你也知道,我手下一大帮人总要靠我养活,总不可能随便把他们都抛下吧?”
“有什么不行的?”哈库声音突然一转,仿佛又变成过往那名嗜血沙盗,说道:“我手底下最厉害、最喜欢杀人的那几个家伙,就是被我引到一处绝地,再给城邦的治安官一笔钱,让他们自己狗咬狗。阿杜拉,想要过上真正的好日子,就要跟过去彻底地划清界限!”
祁震此时看不见阿杜拉的面貌神情,但是想来也不会多么好看,只听见阿杜拉沉默一会儿,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哈库老弟,照这么说来,你在月楼城邦里面,还有认识的人咯?”
“哈!”哈库大笑一声,语气异常自信地说道:“全月楼城邦最大的冰块供应商,就坐在你的面前!你知道那些贵族老爷们,又喜欢披着五六件花哨的外服,可是又热得半死的模样,你就知道我为啥不肯离开冷泉镇了吧?”
“那……这件东西呢?”阿杜拉说完之后,似乎做了什么动作,让庭院之中陷入一阵莫名的沉寂。
哈库声音有些颤抖,说道:“这、这是利维坦晶核?阿杜拉,你真的打算转行捕猎利维坦?就凭你手下那点人?我可不觉得这比当沙盗有多舒坦,但是赚得也多……”
阿杜拉咳嗽两声,说道:“哈库老弟,我自然有我货物的来源,但是想要让手里的货卖出一个好价钱,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哈库声音有些不以为然,说道:“你在月楼城邦也有关系,何必找上我呢?利维坦晶核这种东西风险太大,要是真的被人捅穿,你我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不错不错。”阿杜拉说道:“可是我认识的都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黑市贩子,我不想让他们赚到大头,而自己只能捞剩下的,所以还是希望通过哈库老弟你这里的路子。”
“这个嘛……”哈库言语之中明显有所迟疑。
阿杜拉赶紧说道:“你放心,事后肯定有分成。”
哈库说道:“阿杜拉,你不要真的把我当小孩子蒙骗,你像是那种跟别人商量分成的家伙吗?在我的印象里,能跟你嘴里抢食的家伙,早就被你一个个弄死了!”
“这次不同!”阿杜拉声音陡然增大,但是随即又立刻压下,说道:“这次我被人盯上了!”
“谁?什么人?治安官还是大贵族?”哈库问道。
“恶魔、来自东方的恶魔!”阿杜拉小声说道。
“呵呵呵……”哈库一阵冷笑,说道:“老兄啊,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这是真的!我没有骗你!”阿杜拉语气一阵紧张,随即解释道:“这次除了跟你商讨门路,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哈库追问道。
接下来阿杜拉并没有说话,好似在庭院中走动一阵,随后又停下脚步许久,最后只听见哈库的声音:
“原来……你是打算这么做,看来你这次真的惹到厉害角色了。”
“你说是吧?”阿杜拉声音紧张,随即问一句:“你看完没有,记住了,我现在就烧掉!”
然后从庭院之中,传出一阵非常浅淡的烧焦味道,明显是阿杜拉在焚烧某物。
再往后,阿杜拉和哈库似乎都没有什么深入的交谈,只是彼此寒暄一番,然后阿杜拉就又悄然地离开庭院。
祁震暗伏在庭院楼顶,面色有些惊喜,暗自笑道:
“这个阿杜拉,是又想到什么鬼点子来对付我?这下还真是让我期待啊……”
442。第442章 月楼
沙盗们乔装成商队,在冷泉镇只停留了一天,补充了足够的饮水和食物之后,又继续出发前行。
接下来的路途暂时平淡无奇,祁震远远跟在商队后方,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状,不像是要暗中应对什么突发情况。
沙漠之中行商是非常困难和危险的,不说沙盗响马的出没,也不提潜伏沙丘之下的妖兽,光是毒辣的太阳就让人口焦舌燥,几乎要将体内每一丝血液蒸腾干净。
祁震倒是没有这方面的辛苦,自从求证武道境界,气血流转自如心意,某种意义上,即便祁震真的此时生机尽绝,由于肉身炉鼎的过度强壮,气血并不会就此干涸消散,而成为一具鲜活的“尸体”。
按这么思考,祁震的身体也难怪会被阿那尸看中,这样武道境界绝伦之躯,世上罕见。
商队走走停停,似乎是因为疲惫和炎热,众人这一整天的行进要比过去速度缓慢许多,不少沙盗都跟阿杜拉埋怨起来。
阿杜拉自然是挥舞着马鞭教训他们,但是也没办法让众人加快速度,只能将休息的次数增多。
沙漠行商,最忌深夜与正午,一者夜间无光明,寒冷而狂风呼啸,最容易错失方向;另一者则酷热无比,足下沙砾尽成焦炭。
所以最适合行走的时间,往往集中在清晨与黄昏,阿杜拉这一天特地让同伙提早醒来,收拾帐篷,趁着拂晓时段过后,准备出发。
人在苏醒之后,往往是最没有戒备之心的,更别提连日以来的行进,远方天际呼啸的风声,似乎也在低吟怒吼。
祁震远远跟在商队后方,足下沙砾微微颤抖,祁震心中一惊,按下身形,接连跃纵开来。
一开始祁震以为是沙漠底下的妖兽作怪,但随后又发现沙丘的震动另有规律可循,很快,在东方天际的沙尘滚滚之中,传来一阵连绵不断的马蹄声响。
能选择在这个时间出现的,同时又暗藏杀伐之意的马蹄声,绝对不是什么简单来路,祁震在远方小心观察,就看见一队彪悍的骑手,手中弯刀低垂而并非高举,上半身压在马脖上,从马匹前方几乎看不见骑手的身躯。
这队骑手速度虽快,马蹄声在沙漠中却没有传出十分清脆的声音,加上风声呼啸,拂晓天暗,阿杜拉的商队没有一个人留意到身后的情况。
“终日打雁、还是被雁啄了眼。”祁震心中只来得及感慨一声,骑手们就已经发动了进攻。
本该明晃晃的弯刀,在拂晓时分根本没有发射出丝毫光芒,但是却不阻碍它割开别人的咽喉。
温热和腥甜的血液,泼洒在沙漠上,迅速渗入地下,弯刀飞快在人群之中挥舞,几乎连几声惨叫声都没有听见,阿杜拉的商队顷刻就折损大半。
祁震此时已经站到沙丘之上,因为这支骑手的手段和武力,较之阿杜拉这支颇有“资历”的沙盗强盛太多,一路上没有丝毫的迟滞停顿,即便是因为黑暗,马匹撞到马车而导致骑手摔倒,却依旧抡刀挥砍。
这分明是训练有素的人手,绝对不是野蛮毒辣的寻常沙盗!
祁震暗自感慨,这样一支队伍,莫说此时此刻松懈的阿杜拉,即便是大白天正面相应,阿杜拉手下那点人恐怕都不够这一支骑手砍杀一通的。
只不过祁震可不希望阿杜拉就这样身死,虽说骑手们在远处砍杀爽利,但是祁震却有自信,一个迈步的功夫,就能在所有人挥动弯刀之前救下阿杜拉。
然而越是如此,祁震越没有出手的打算。之前在冷泉镇,祁震就知道阿杜拉和旧识哈库暗中谋划着什么,而且明显是要避人耳目,甚至瞒过了自己的手下。
果不其然,在最后一名沙盗都被砍死之后,一名骑手直接就将阿杜拉拽起,摔在马背上,驰骋而走,剩下几名骑手各自扔下易燃事物,把马车上的货物商品点燃,瞬间火焰在漆黑的大漠中升起。
看见火光中的血泊,祁震悄声走近,那些已经没有气息的尸首,似乎在诉说着大漠商旅的艰苦。
祁震自言自语说道:“阿杜拉,看来你也真能下得了狠手,为了引我上钩、独吞财富,真的把自己手下人全部杀个干净……可是你这样就真的能够全身而退吗?我倒是想看看你还有什么样的手段。”
东方旭日缓缓升起,祁震不再停留,朝着骑手们驰骋的方向而去,一路追击。
这帮骑手座下马驹,明显也是珍稀宝马,兼具长途奔袭与高速冲刺的能耐,远比慢腾腾的商队要快太多,祁震一路上不敢丝毫大意,在骑手们身后紧追不舍。
骑手们之前只从东方突袭而来,但一路上却没有折返,朝着西方而去。
只不过这些活生生的骑手跟他们的马匹,也都需要休息和补充水粮,祁震没有像之前跟踪商队那般轻松,骑手们的休息分组巡逻驻守,一派行伍军旅作风,祁震虽有武道境界在身,但此时却也懒得自露行迹。
至于阿杜拉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被骑手们五花大绑,横放在马背上,连连颠簸,加上年纪不小,这么一番折腾,几乎是半死不活了。
祁震远远留意到被骑手们灌水的阿杜拉,心中微微一乐,暗道:“阿杜拉,如果这真的是你自己设计的圈套,那这个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骑手们的休息干净利落,很快就又翻身上马,继续向西前进。
连续三日这般奔驰,无论是人还是马,终归尚未超脱凡俗,亦有力竭之时,在骑手们渐露疲态的时候,西方远处一片宏伟建筑浮现在沙丘之中。
祁震也留意到远处金碧辉煌的殿宇金顶,运足目力远眺,那是跟中州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
巍峨城邦四周,青翠绿色点缀环绕,尽是丰美土地、生机尽展,与沙漠奄奄一息决然不同。而在大城东南方向,一片碧波荡漾的大湖,呈新月形状,好似镶嵌在无垠沙漠之中的一颗璀璨宝石。
“看来这便是月楼城邦无误了。”祁震看着眼前风景说道。
从远方望去,新月湖泊与巍峨城邦交错重叠,好似整座城邦都耸立在月亮之上,难怪会得到月楼城的美誉。
骑手们带着阿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