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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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 第8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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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如今,他既然选择停在最高处,就必须将承受众人目光的聚焦。
    余慈站在亭中,越过院中屋脊,观浩缈烟波,极至目力尽头,心胸为之一畅。
    其实,心态转换,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之前的排斥,仅仅是对自身实力的怀疑,趋向万全的本性罢了,当明确了内外天差地别的距离时,自然而然就把脚下的一切忽略掉。
    此时,他与绝大多数人所关注的世界,已经疏离很多……很多!
    余慈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
    凡人的七情六欲,世间的道德法理,很多时候,都无法承受长生真人这样的“庞然大物”,说是“随心所欲而不逾矩”,错非圣人,谁能在方寸之间,游刃有余?
    就算余慈有所自省,想要照顾得面面俱到,也非常困难。
    他的思维,也在实力的攀升中,不知不觉发生了异化。这种异化,是为了更有效地发挥他的力量,可往往就是这里的落差,使得心魔潜伏,危机暗藏。
    余慈不允许自己在“伤春悲秋”中停留太长时间,很快就从中纠正过来,却也是自然而然地,从自家心境中,抽了一股情绪,留存待用。
    ……
    做完才是一怔,什么时候,类似的事情做起来,都是天经地义了呢?
    余慈终究没有在迷惑中停驻太久,很快就要离开,他还要去解决一些事情。
    本体在假山小亭上站着,神意已经穿入心内虚空,凝成一个虚影,便在他现身的刹那间,心内虚空灵如转丸,平等天、星辰天、人间界、万魔池都是在他眼前翻滚化现,由他“挑选”进入何处。
    证严和尚在哪里?
    一念既生,浑茫虚空便锁定了位置,余慈一步跨出,就到了目标所在。
    在与环带湖环境非常相似的湖畔,证严结跏趺坐,静静观水。他一道残魂,摆出如此端正的姿势,依旧有凝实之意,非是故意作态。显然,在心内虚空多日,残魂倒是渐有滋养,而最重要的是,此人心志端凝,难以撼动,形之于外,方能成此势。
    余慈倒也不急着和他说话,刚刚跨空而至,让他略有所悟。
    当自辟虚空的神通与心内虚空彻底交融,这片天地也就是实实在在的,也有远近、高下的空间规则,甚至也概略成形的天地法则体系。
    任何生灵进入其中,都要受到法则的压制。
    余慈是唯一的例外,由于他对心内虚空的彻底掌控,使得所有的法则都以他为中心而存在。且这片虚空,余慈是“看”它从虚地缥缈的心象集合,接引外气,投影天地,再化合如一的,习惯了它介于真实和虚无之间的情况,也习惯了以神意穿行其间,以虚对虚,对于法则的限制,就没那么在意。
    可几日前刚刚站在真实之域,来了一场大战,更显化“万古云霄”,让他对“我”的意志与天地法则的关系,非常敏感,自然而然就关注着“我”对法则的影响。
    所以,他敏锐地察觉到,这种定点切入的方式无关乎他对于心内虚空的“特殊性”,而是一种境界的体现。
    也就是说,就算他与心内虚空全无关系,之前那一幕,他照样可以重现。
    只要他对相应天地法则体系的认知到了那种程度,对天地法则体系的影响也符合要求,更重要的,能够达到这种“超然物外”的层次,在不特意扭曲法则的前提下,整片虚空,就像是在他手中转动的铁丸,可意随意标注任何一位置,念动人至。
    如果将此外化到真界天地中,道理也不会有任何差异。
    当然,这是单纯神意到此,天然就适合穿行在天地法则中,若再加上肉身,就是另一种情况。
    天地如浊海,夫真实者,一曰能出,二曰能入,戏水闹海,可谓龙耶?
    刹那间,余慈对“真实之域”中,一重更高的层次,有了清晰的认知。
    回过神来,见证严和尚依旧沉静跌坐,似乎没有察觉到身边多出一个人来。
    余慈这段时日,对情绪很敏感,知道证严和尚明显走的是佛门传统“本心不动”的路子,心如明镜,一尘不染,若说瑕疵,恐怕也只余那份“力争自由”的执念了吧。
    可若不如此,哪还有性情可言?
    相较之下,倒是余慈自己,情绪生灭虽是复杂百倍,然而有情绪神通镇压,有黑森林法门管控一切念头生灭,隐然便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意味儿。
    看似情绪丰富,其实……既然弄情,便是无情。
    又一声无声的慨叹,余慈打断了证严的静坐状态:“和尚今后如何打算?”
    “便为此残魂寻一具寄托之身,重新修炼,若能可能,愿往西极而行,寻一超脱之途。”
    证严依旧维持着端坐的姿势,连头也没回,答案清晰而简单。
    余慈却知里面的难处:“寄魂夺舍,终不是长久之计啊。”
    遭天劫毁灭肉身,固然是证严有意为之,以脱去大黑天佛母菩萨的钳制,可结果未明,伤害却是实实在在的,且是深植于神魂核心,再难祛除。
    故而寄魂夺舍,最后还能弥补过来,成就佛果道业的,几至于无。
    他对证严和尚知根知底,说话自然坦白。
    证严并不意外,只道:“小僧还有一次机会。”
    余慈微怔,这可不是他预料中的答案。
    机会?
    证严缓缓站起,转过身来:“小僧正要与道兄说起。这些年来,小僧搜检血僧意识残余,颇有所得,是关于菩萨之事……”
    所谓菩萨,在这儿自然是特指,是说大黑天佛母菩萨。余慈当即提起注意,知道证严接下来所讲的,必是与他有着极大的关碍。
    “记得小僧当年,曾与道兄讲起,菩萨之威能,有如无垠星空,周覆万方。可如今再看,其实与小僧一样,都急于从樊篱中跳出。这片天地面貌,就是笼子、是锁链,系在身上一日,便永难有成功之时。”

第二十二章 转丸之思 樊篱之念(中)
    “过去、现在、未来三部经义,其实只有一门法:贯通;追求只有一件事:轮回!述其法门,是其精擅者;述其所欲,是其重视者。越是重视,越是欠缺……世人轮回,不外乎六道之中,菩萨轮回,又当如何?”
    证严和尚不是给余慈解释里面的思路,而是将思考的结果一股脑儿地倾倒出来,还好余慈对大黑天佛母菩萨一系,也算了解颇深,对《三际经》也有研究,才没有被他给说晕了头。
    也正因为是理解,他也被证严和尚的问题给迷惑了:
    世人轮回,不外六道;菩萨轮回,又当如何?
    ……轮回?
    这就是证严和尚意图重头再来的意思吗?
    如果在西方佛门完备的十法界体系之下,确实有六道轮回之说,也确实可以轮回转世,破开胎迷,重新修行,但六道轮回已经破灭五劫之久,再说它还有什么意思?
    念头再转,余慈却记起来,黑天教的经义上,分明也是述及六道的,最典型的就是:“他年劫来时,五阴烦恼,三毒炽盛,轮转生死,无有竟已;他年劫去后,三界天通,不设障锁,六道浑一,难分贵贱,混染泥中,挣扎无从。惟诸佛子、诸善信、善布施者,必得涅槃永离三涂生死之患……”
    从这段经文上看,大黑天佛母菩萨是要人信奉其教义,以求在劫来之时,劫去之后,获得超脱。
    可按照证严和尚的说法,大黑天佛母菩萨自己,也想着重新来过?
    不管是菩萨也好,和尚也罢,要想重来,都是冒着绝大的风险,也必须是有不得不为的缘由。
    可作为一教之主,此界最顶尖的大能之一,连罗刹鬼王都要认真对待的盟友,那位对自己的状态,有什么不满的?
    证严和尚没有提及,仅是微微笑道:
    “菩萨长久布局,如今当已在不得不发之时,以那边的实力,小僧便赌他一个天地变色,重定乾坤,又如何?既然想借此机会,重头再来,寄魂夺舍,也注定了不是长久之身,何必介意?”
    他还没有说得太明白,大概是自家也有许多猜度未明之处。
    不过站在天地法则体系的最顶端,余慈掌握的信息,不是证严能比的,连听带猜,已经听懂了七七八八,而且心中更有一层连证严都难知晓的领悟。故而,余慈见证严说得差不多了,就点点头:
    “是这样吗?那就祝证严师傅你得偿所愿了。”
    说话间,他心念微动,星辰天上,十数颗星辰放出光华,更有莫测气机勾连其中,贯窍合意,便见一道长虹自星空飞降,落在两人边上,光华转暗,继而凝实,最终化为一个光赤的男性人体。
    证严没有说话,只是静待余慈解释。
    余慈道:“虽然不太在意夺舍的目标,可残魂一缕,还是难以支撑长久,这具符法傀儡,我便送你,可以暂时寄托神魂,亦可寄托诸天星力,温育滋养,送给证严师傅你,算是以壮行色。”
    证严看那具符法傀儡,并不推辞,只向余慈合什行礼。
    余慈却不受他礼数,只笑道:“其实我也有事情,想请证严师傅帮忙。”
    “请讲。”
    “这个符法傀儡,虽然能撑上许多时日,但我想来,证严师傅你应该不会久居其中。我就希望你就算是找到了寄魂夺舍的目标,也不要急着把此物舍弃……听你的意思,是可能前往西天佛国,那时,你就把它放在佛国腹心之地,可好?”
    听余慈这匪夷所思的要求,证严也不问是什么目的,淡淡道:
    “若我前往佛国,必当如道兄所愿。”
    “那么……后会有期!”
    证严转向符法傀儡,一步迈出,残魂便与之相合,本自瞑目肃立的傀儡睁开眼睛,其中灵光如焰,跳跃如实质。
    略做熟悉,证严已经可以轻松控制这一具新身体,便再施一礼:
    “烦请相送!”
    余慈哈哈一笑,眼前的证严与凝成的符法傀儡,便都虚化,送出了心内虚空之外。
    至于接下来,证严会去哪里,他再不关心。
    余慈睁开眼睛,从心内虚空脱离,越过凉亭檐角,可见劫云厚重,不见天日,伸手虚拨,指尖看似在空气中划过,其实是贴某道法则脉络,抹了过去,但并没有真正触及。
    如果刚刚他碰到了,世界绝大多数人物,依然不会有任何感觉,可问题是,肯定会有一位,暗中窥伺——他所虚划的,便是那一整条生死存灭法则脉络,而在此之后,就是大黑天佛母菩萨。
    当年在移山云舟上,他已经知晓,他并不是唯一一位站在生死存灭法则之上的人物,还有另外一位,与他“分享”。
    至于这种“分享”会带来什么后果,此前他还没有认真考虑过,但如今,待证严和尚撕开了那血淋淋的口子,纵然还有诸多事项未解,可相应的情境,他经领悟:
    如果身临悬崖,即将跳下,手握一条救命的绳索,自己会把这条绳索的一端,还有相应的信任,塞到大黑天佛母菩萨手里吗?
    显然不会。
    所以,大黑天也不会!
    转来转去,原来这还有一位苦大仇深的……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余慈沉吟不语,浑不知时间流逝,等他回神,已经天色暗淡。这时,他发现假山之下,已经有人候了很久。
    由于雪枝的问题,岛上也是人心思变,门禁是越来越松了,以前还要请示从雪枝那儿转一遍手,再问他的意思,如今自作主张就带了进来。
    不过,来人倒也有一面之缘。
    那位垂手恭立,至少从表面来看,全不以久候为苦,当余慈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则是激零零打个寒颤,生出感应。仰起头,对上余慈的目光,当即大揖到地,高声唱喏:
    “随心阁白闵,见过余真人。”
    白闵,就是随心阁在三环城的掌柜,斗符夺丹之会上,余慈和他在八极宗船上有一面之缘。印象中此人有着生意人的圆滑,又很讲究和气生财,深谙人情之道,并不讨厌。
    不过余慈对此人的印象,与此人对他的印象,似乎还有些不太协调之处。
    余慈何等眼光,早看出此人唱喏之时,情绪起落不定,身上筋肉微微打颤,倒没有什么心虚或恶意,只是单纯的畏惧而已。还记得在船上,余慈展露实力后,那人虽也是敬畏,却不像现在这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
    余慈才没闲心欺负人,见他这模样,也觉得好笑,只道一声:“上来吧。”
    白闵头也不敢抬,身形保持弓形,疾行登上假山,在亭子之外,双手高举过顶,奉上帖子,口中急促却是吐字清晰:“鄙人不告而来,搅扰真人清修,望请恕罪。实是十日之后,为敝阁“三宝船”过境之期,鄙人斗胆,想请真人到会,以增颜色,敢问真人可否拨冗与会?”
    余慈伸手接过帖子,搭眼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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