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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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 第8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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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刻,岛上仆从便引双木道人过来,和昨日相比,双木道人再无自矜之容,他面色严肃,行步间,脚下便似有尺子丈量一般,一方面确是修为不俗,另一方面,他也太紧张了些。
    双木道人走到近前,也不多言,躬身行礼,将一封信笺递上来:“受夏夫人之托,送亲笔信到余先生这里。”
    说罢就闭了口,仿佛多一个字,都承担着极大的压力。
    夏夫人?
    余慈“哦”了声,他不奇怪对方消息的灵通,却很意外这种反应速度。短短一夜时间,从听闻消息,到亲笔写信送来,除了确实重视以往,她与此地的距离应该也不会太远。
    唔,若是有幽蕊那般的虚空挪移之术,自然是另当别论。
    心中思索,也随手接过信笺。
    双木道人如释重负,当下又打个稽首:“事已办完,小道就此告辞。”
    余慈哑然失笑,也不挽留——若他真开口留客,恐怕双木道人就要生不如死了。
    看双木道人消失在曲径尽头,余慈低头看信封上,以庄重舒展的笔法,写着“余先生启”四字。
    看似简简单单,可这般以笔墨传书的方式,在真界绝不多见。

第十六章 自我意识 创造机会(下)
    余慈花了一点时间,将那封寥寥百余字的信读过。
    信中夏夫人的笔法,与信封上同样,平实庄重,不逾不失,然而起落间优雅合度,极具波磔之美。
    书信开头,如缥缈烟波,溯游往昔,也让余慈怔了一怔:“昔烟娘游于西土,经中南而品评高士,寄语曰‘余姓少年画符有窍、向刃见胆’,凡十二字,为步虚以下第一。”
    就算余慈明知这是奉赞之语,也不由得精神一振,神思更是移转:
    烟娘?这莫不是……慕容轻烟?当时慕容轻烟确实是说,要往西方佛国游历,而她又是夏夫人的义女,正能对得上号。
    此时,他观信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接下来,夏夫人笔锋顺势而下,接入当年“玄黄杀剑”之事,中继以赞语,所谓“葵向有心,芝辉莫睹”,又有“斗转星移,惊鸿一现”等句,求贤之意,坦荡而出,相较于开头,愈发平实可信。
    但在信上,夏夫人终究没有明着招揽,只是邀请余慈参加不久后的“碧霄清谈”,还保持着一定的礼貌距离。
    总体来看,信中并没太多实质性的内容,最多就是一个邀约。可这般迅速的反应,只送来一个邀请,是不是小题大做了些?
    他正沉吟着,却见侍婢匆匆过来,道一声“老爷请余先生过去”。
    回来得可真快,是不是已经和庆长老讨论出了结果?
    余慈不紧不慢走回去,便见之前与雪枝、白衣烹茶闲谈的亭子里,苏双鹤大马金刀坐着,雪枝正奉上香茶。
    见余慈过来,苏双鹤就笑:“我让雪枝招待客人,怎么还让客人自去散心?莫不是她们女人家的闲话,让人听得气闷?该罚……还不去给余老弟斟茶陪罪?”
    如今他称呼余慈,可谓亲近备至。言语间虽是笑吟吟的,雪枝却不敢当成是玩笑,轻应一声,款款趋身上前,素手奉茶,口中称罪。
    余慈道声“何罪之有”,便把茶接过,啜饮一口。
    苏双鹤则笑道:“老弟果然还是宅心仁厚。要我说,世间女子,任她如何风姿胜人,惟独处之时,可曰‘清新脱俗’;二女相处,则是‘旁若无人’;三人以上,就叫‘勾心斗角’。不管是何等人物,都难脱此理,实是大煞风景……”
    这似是欢场调笑之言,只是如今亭中二女,任哪一个都没有这等自觉,仅是沉默以对。倒是余慈,听出了他话里有话,又想到收起来的信笺,也笑语回应:
    “照鹤巫之言,这岛上就不应有侍婢之流……”
    “鹏飞鹤唳,鸡雀何及?”
    苏双鹤嘿然道:“所以我这岛上,只养了一个外室,便是不让这世间的怪理污了她的心神。也亏得老弟只收了这一位好徒儿,若是再带一位,无论如何都不会邀你到此。”
    说着,他哈哈大笑,可其他人没觉得有任何好笑。
    苏双鹤也不着恼,继而却是一声长叹:“可恨那世间怪里,若说鹏鸟,便是凤凰,也是难逃。老弟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位!”
    如此明白直接,余慈也不会装糊涂:“莫不是贵宗的……”
    他话说半截,但语意已明,苏双鹤微微颔首:“正是夏氏。”
    吐字之时,他眼神却移往雪枝处,只是神意缈然,未曾聚焦。
    “若说夏氏此人,当真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非同俗流,当初自千山教嫁来,我也是乐见其成。谁能想到,就因为认了一门干亲,交了几个朋友,几个阴人聚在一处,互相影响,终还是污了心境,野心滋生。这些年来,她结交朋党、养士自重,城主又一直闭关不出,由她假城主之权柄,把好好的飞魂城,弄得乌烟瘴气,可悲,可叹!”
    你说得这么直白,才真叫人惊叹!
    不过余慈必须要承认,人心玄妙而脆弱,在没有真正碰面之前,越是这么直白地指斥其非,越能给人以先入为主的印象,日后就是想要扭转,也要经年累月的努力才行。
    而夏夫人何等身份,又怎么可能“经年累月”与他相处,抹消那份负面印象呢?
    苏双鹤说到此处,犹嫌不足,继续指斥其非:“夏氏之风仪气度,天下罕有,然而她如今只是以此为资本,弄什么‘碧霄清谈’,广布天下,蓄积声名。当今之世,人人都知有‘夏夫人’,何知幽灿?”
    余慈也是转过一个念头,才记得,幽灿就是夏夫人的夫君,飞魂城的城主大人,心下不免暗笑:
    若不是你就在我眼前,提起飞魂城,还不知要转多少个念头,才会想到你呢!
    余慈这样想着,却是因苏双鹤一句“碧霄清谈”,想到了夏夫人的信笺。信中描述不久之后那场,便说“高人羽士,斗符分云,博彩诸天,聊以为戏”,其中“博彩诸天”,看字面意思,似乎是要拿什么做彩头,“诸天”之语,则有太多解释,不好确认。
    他也知道,双木道人登岛送信的消息,肯定瞒不过人,故而也没有在这儿隐去的意思,点头道:“那‘碧霄清谈’我是闻名已久,刚刚还接了邀约的信函,不想背后还有这等事情……”
    “哈,夏氏也知老弟非比常人!这也不愧她‘机敏’之名。去,去,干嘛不去?说起来,这一场‘清谈’与老弟说不定还有些干系。”
    “哦?”
    “要知大劫十余年来,真界环境变异,又有东华山那虚空扭曲之所,以至于世间出现了许多新近贯通的‘甬道’,通向不同的虚空世界。北地三湖就有七处之多。如今真界越来越不好呆了,域外也是风险重重,各大宗门一直在商议,如何将这些虚空世界分配开发……”
    “那些大宗门的事情,与我何干?”
    苏双鹤就笑:“若非是今日提起,我还忘了,据说这七处虚空世界,若分品级,上品者有一,中品有二,下品有四。而在四处‘下品’世界中,却有一个已经开发过的,品级虽低,实用性却是极强……据说是当年上清宗所遗,本是迷失在重重虚空之后,如今却又重现!”

第十七章 道兵之力 沥血之途(上)
    苏双鹤肯定是在撺掇吧。
    余慈几乎把他与庆长老的争执和秘谋听了个遍,知道他一门心思要让自己与夏夫人接触,为接下来的刺杀创造条件。
    只可惜,一方面他不知道,作为最适合潜入的天遁宗阴阳,已经在万魔池中永沦,如今在外的,只是一个受人操纵的“影子”;另一方面,上清宗的秘藏之类,还真的没法提起自家的兴趣。
    现在,“撺掇”毫无意义,主要还在这边的“配合”上。
    所以,余慈拿出了兴致盎然的表情:“可知那是一处怎样的世界?”
    “据说是通向外域之中,某颗‘死星’。”
    “原来如此。”
    世人分划虚空世界,一般有“气聚”、“形聚”两种。前者像是“九幽冥狱”、“血狱鬼府”,纯由天地浊气聚化而成,天地法则体系与真界迥然不同。
    后者则是如真界一般的“正常世界”,清浊分判,阴阳对转,天地法则运转大致相同,有的甚至还孕育着不逊色于真界的文明。当然,这是极其罕见的,十数劫都未必能发现一个。
    绝大多数“形聚”的世界,气候恶劣,元气稀薄,就像是苏双鹤所说的“死星”,根本就是外域飘流的某颗死寂星辰,因缘巧合,在某次强烈的虚空震荡中,扭曲了以亿万里计的漫长路程,直接与真界贯通。
    这样的世界,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修炼,却往往具备一些真界所无的矿产,而且,如果以其为中转站,可以直接跳转到那一方外域世界,辐射周边,给自家宗门开辟出一片全新的试炼区域,要比通过“碧落”进入外域方便得多,也安全得多。
    所以,名义上是“下品”,其实用性正如苏双鹤所言,相当可观。
    苏双鹤自然是希望以此为诱饵,让余慈掺合进去,给刺杀夏夫人创造机会。而夏夫人送信过来,邀他参与,又是出于何等心思?
    余慈一时想不明白。
    “如何?老弟要去参加吗?”。
    “如果真是上清所遗,自然要尽力讨回,作为重立山门的根基。”
    这肯定是苏双鹤最想听的话,他当下就赞叹道:“以老弟之才,重振上清之威,也就是时间问题。如今大劫难去,魔劫横生,本座也乐见当年斩妖除魔的上清宗重现北地,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可直接对我讲。别的不敢说,人脉还是有一些的,当可为老弟扫除一些障碍。”
    能说到这种地步,对苏双鹤来讲,已经是“拍胸脯”的架势了。
    ……这厮究竟有多么想让他死啊,这种事情万一要兑现,还不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余慈自然不会说破,当下苏双鹤就撤茶上酒,宾主尽欢,酒至酣处,苏双鹤更下了邀请:“老弟若是按照原来的行程前去洗玉湖,不妨在凭吊之后,沿流花河一路东行,到我飞魂城,一观东海胜景。我虽不能在此界久留,但老弟只要一声唤,必会回来尽地主之谊。”
    余慈自然是满口答应。心中却是在想,是不是在苏双鹤眼中,他根本就不可能活着离开洗玉湖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环带湖上越发地“风平浪静”,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回到了正轨,那些有两日没有出来的画舫,也一一游荡在湖上,渐渐高朋满座,彩乐喧天。
    相比于其他画舫,本是由湖上冷烟娘子所居的那艘,就要冷清太多了。最初还有几个人过来询问,但听到“娘子有事外出”的答案后,也都失望而归,惹得管事嬷嬷长吁短叹,怀疑是不是以后漫长的日子都将如此惨淡。
    渐渐的,画舫上连管事嬷嬷的叹息声都听不到了,整艘画舫顺水飘流,外面几乎见不到人影——当白衣飘落船上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还是她往里走了两步,才让一位侍女发现,惊呼道:“娘子回来了!”
    白衣并不停留,也无视了周围一下子活跃起来的气氛,径直往自家舱室里行去。也就是刚进门,管事嬷嬷就急匆匆地撞进来,见面就是“哎哟”一声:“娘子可还安好?这次回来……”
    “大概是要陪着余老爷一段时日。”
    白衣清清淡淡地回应:“飞魂城的船只还在外面等着,我拿一些梳洗之物,就要离开了。倒是嬷嬷你……背后那阴物,究竟是什么打算?”
    管事嬷嬷愕然,随后就露出恐惧之色,往前仆跌。身后光线照射不到的阴影立时就给折去一块,露出后面虚幻而狰狞的面目。
    “嗞”声轻响中,那“阴物”不言不语,探爪袭来。
    白衣定定看着,纤瘦的身姿没有半分移动的意思。而就在那鬼爪切入她身前尺余之地,虚空中炽白光线迸发,那鬼手在强光中瞬间抹消,连带着管事嬷嬷背后的“阴物”,都给消融大半,遭遇重创。
    刺人耳膜的厉啸声中,那“阴物”向下便挫,穿透舱板而去,转眼就直坠出画舫,投往湖水里去。
    水下,有位梳了道髻的修士,脸色发青,拿着一个葫芦,将“阴物”收起,然后掉头就走:“去休去休,果然是玄门正宗伏魔神通,老子真是猪油蒙了心,竟然会来这儿讨不自在!”
    他正蹿出,忽又一声怪叫,将手中视若性命的阴鬼葫芦甩了出去。暗沉的水中,那阴鬼葫芦忽地像是变成了透明之物,内里一团炽白火焰迸发,转眼轰碎了一切屏障,也让与葫芦心血相连的道士惨哼吐血。
    转眼间,在光焰迸发之处,一具高逾丈寻,肌肤如玉且面无表情的巨人已化生出来,没有任何耽搁,劈手就向道士抓来。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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