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景,再不会大明大放地摆在湖面上了,而是直入四宗巨舰主楼,在小范围内传播。
如此施展神通,势必要冒一些遭雷劈的风险,可身为仲裁,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否则何以证得“公平”二字?
正因为鲁连的坚持,使巨舰上的部分修士得以见到此时的天梁山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虽说受到天劫伟力的干扰,元气流动变化完全失常,许多图像都过于模糊,闪灭不定,可能够亲眼目睹他人倾力冲击长生关隘,对处在同等境界的人们来讲,也是一场不俗的机缘。
劫数来得突然,去的也突然,前后也就是半刻钟左右,岛上雷霆忽地一洗而空,又见多处土石开裂,不少地方都燃起了大火,还有一些焦尸,偶尔从光屏边缘闪过。
苏双鹤看得饶有兴味,也评点道:“若是步虚冲击长生关,这时间未免短了些……不过,若那天紫明丹真是有剑道根底,也能说得过去。”
天劫之下,寻常修士可称为“抵御”,剑修却可曰“斩破”,是直接轰击劫云,与天地法则意志对撼,最是勇往直前,故而劫数持续时间比常人短了许多,
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大概是功亏一篑了吧。天地大劫之下,一应劫数的强度,都有提升,少则三五成,多则成倍、十几倍,甚至引发大劫降下,全凭运气啊……”
孟都公子一边点头附和,一边盯紧了前面的光屏。那边,四宗修士早已经到了浮空岛外。由于天劫的冲击,升举岛屿的符法阵势已经进入到不可逆的损毁过程中,时刻都在摇摆晃动,也时刻都有摔落湖中的可能,但各宗修士没有半点儿退缩的意思,几十对眼睛,都看着鲁连。
鲁连沉吟片刻,叹了口气,最终点头,当下那几十人便都冲到了岛上去,自然划分片区,各展手段,搜索劫后的种种线索。
鲁连也到了岛上,他有无影刀螂的神通加持,比任何人看得都明白,负手走入已经塌方大半的深层洞穴中,有聪明人忙跟上去,他也不在乎。
在曲折蜿蜒,随时可能崩塌的土层中,深入约百十丈,停在一处彻底塌下的土方前,身后无影刀螂前臂交叉,锐气铮然而出,转眼间切开了两道洞穿土石厚层的裂隙。
就在裂隙交错的中央,有一圈很古怪的空白地带,大约尺余见方,高不过半尺,能放下一个幼儿就不错了。
在无影刀螂的扫视下,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
没有人影,在已经化为琉璃质地的土层之上,有半颗残余乌沉沉的铁丸,还有一块比巴掌略大的金块,只不过已经严重扭曲,看得出来,这玩意儿是在高温中软化又凝固,以前是什么模样,上面有什么标记,也分辨不出来了。
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鲁连将金盘和半颗铁丸取出,想了想,又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布袋,祭在空中,将空白地带残余的一点儿灰土收集起来。此时,后面的四宗修士也已赶至,看到两样东西,那金块也就罢了,等看到半颗铁丸,一个个就像是迎面挨了重拳,傻在当场。
天紫明丹……
这边主楼上,孟都公子抚额无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也在此时,喧器又起,听声音,是有人硬是闯到船上来,吼声如雷:
“让开,你们八极宗还想包庇贼人不成?”
第十三章 劫后齑粉 黄巾力士(中)
“是碧波水府的李骁骑。”
孟都公子闻声辨人,适时为不怎么熟悉四宗修士的苏、余二人通报,也正是由于二位在场,八极宗的抵挡并不太激烈,反正到最后,事情十有**都要由这二位过一遍手。
不过数息时间,楼下会场骚动,八极宗的防线给冲破,李骁骑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面目狰狞,几欲择人而噬。
就在众修士以为他要当场掀桌大闹的时候,他却是对着苏双鹤一揖到地,大声道:“狂徒先期以人作乱,搅乱赌局,如今又施以辣手,定然是声东击西,瞒天过海的阴谋,如今天紫明丹消耗殆尽,湖上万千修士数日辛苦毁于一旦,如此卑劣之辈,唯请鹤巫做主,帮大伙儿找一个公道!”
虽没有指名道姓,可话中矛头,直指余慈,决不会有什么歧意。孟都公子在旁边笑了一声,像李骁骑的性子,能突突突说出这样一串话来,连个嗝儿都不打,若说来之前没有腹稿,鬼都不信。
岛上损失的,可不像是李骁骑所说的几枚天紫明丹,而是一整条关涉传说中秘藏的线索。看天劫犁过之后的场景,想再从中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恐怕也是徒劳了。别说碧波水府,就是孟都公子自己都有火。
但那又如何?
看李骁骑的表现,说到底,碧波水府那边还是缺了些底气,毕竟余慈现身以来的作为,让人不可避免有些发怵,就是弄清了其根底之后,也慑于当年的光辉战绩,不敢真的赤膊上阵,而是撺掇大能出头。
只是,苏双鹤岂是那么容易请动的?
李骁骑虽也算是碧波水府高层,却还不是此地的主事者,身份天差地别,苏双鹤连笑容都欠奉,淡淡道:
“你们脑子转得倒快……然而本座只是来观看赌赛,别的事情,可没兴趣。”
“鹤巫……”
李骁骑还待再加把力,却吃苏双鹤眼角一瞥,一口气闷在喉咙里,险些噎着,心下也怯了,而此时,苏双鹤却忽尔展颜道:
“你们请鲁二过来,难道就是挂个名头吗?喏,他来了!”
众人回头,果然见到鲁连携那半人高的妖异螳螂,飘然而至。随着无影刀螂前臂摩擦,船上众修士不自觉都让开道路,生怕被那可怖的螳刀剖开两半。
之前苏双鹤驾临时,鲁连因为要照看浮空岛,没有下来见面,如今又补上礼数。而苏双鹤对这位步云社的高层,也表现出足够的重视,起身还了半礼,且又一次充当主人,请鲁连入座。
鲁连却不讲究这些虚礼,开门见山:“岛上异变,诸位也见到了,我入岛查看,略有所得。既然鹤巫在此坐镇,我也就偷个懒,请各宗主事到此间来,由我通报情况。”
“这是自然。”
扫了眼又给堵着喉咙的李骁骑,孟都公子微笑传令下去。这种事情,绝不会有人耽搁,不一刻,纯阳门、碧波水府、赤霄天的主事者以及重要人物便纷纷赶来,将楼层塞得满满当当,李骁骑这等层次的人物,一下就给逼到了角落里。
其间,鲁连和苏双鹤并没有太多交流,只是讲了几句闲话,也在苏双鹤的引介下,和余慈寒喧几句,对这位“作乱修士”的靠山,也没什么别样眼光。完全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汉。
等人都到齐,鲁连又站起身来,将几样东西依次摆在早已预备好的案几上。正是之前光屏显示,他在地层深处的塌方处,挖出来的那些。
分别是半颗铁丸、巴掌大小的金块以及盛着尘土的布袋。
一众修士看到案几上的半颗铁丸,脸色都不是太好看——那正是他们这几日冲突争夺的根源,天紫明丹。
看情况,已经是彻底废掉,毫无用处了。
“岛上有人强渡天劫,我未能及时制止,使赌赛中止,彩头也完全损坏,实是失职,望请诸位见谅。”
鲁连说得客气,四宗修士又有哪个会当真?纷纷言道“非战之罪”、“贼人狡猾”之类,乍看去倒也是一团和气。
鲁连则表现出其特有的方正和固执:“其间损失,此后我会与诸位一一商谈赔偿,别的就不多讲了,只有这三样东西……天紫明丹也不用说,至于这金块,不知诸位有什么印象?说来惭愧,我只看出此物材料非东方修行界所有,上面还残余着高僧大德的咒力加持,像是佛国之物?”
“西方佛国?”
众修士都是惊讶,纷纷上前观看,便是苏双鹤也好奇,道一声:“拿来我看看。”
自然没人会和他抢,当下由一人恭恭敬敬送上去。苏双鹤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打量,半晌方道:“鲁二的眼神确实好使,正如你所言,是佛国所有,咒力虽是残留一点半滴,但精纯无比。材质嘛,似金非金,似木非木,却又有一点生机内蕴,不像是天然之物……”
就像隔了一层薄纸,无论如何也戳不透,苏双鹤连连摇头,耳边却听一声唤:
“鹤巫手上那物件儿,可否让我一观?”
扭头见是余慈,苏双鹤就笑:“正要考较小友的眼力。”
话里倚老卖老,却也透着亲近,余慈一笑接过,掂量几下,却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余先生知道此物的根底,就不用藏着掖着了吧。”
虽然给逼到角落里,李骁骑却是说上瘾,话里挟枪带棒。可余慈根本不理会,将金块转出去,让它在各宗修士手中流转。
事实上,理会李骁骑的人真不多,苏双鹤只对鲁连笑道:“若能见其原貌,应该不会错失。”
鲁连就叹道:“其实也能复原,只要验其性质,参考天劫力量作用时的变化,一路反推过去就好。只可惜术业有专攻,此类手段,最耗脑力,一时到哪儿去找这样的人才?”
余慈举杯饮茶,再向金块处瞥了眼,心湖中却是有一团虚影,依稀就是金块的形状。
鲁连说的很对,按照那种方法,确实可以做到**不离十,而那其实也是余慈的长项,正是他解析神通发挥作用的时候。
虚影内外,无数信息流转,做出种种判断,也将扭曲成一团的“金块”逐渐“剥开”,四面延伸,有的还在晃动,有的则已定形,最终形成一个看上去非常周整的圆盘,略呈弧度,金光灿烂。
啧……竟是此物!莫非是故人?
第十三章 劫后齑粉 黄巾力士(下)
这样的“圆盘”,余慈其实也只见过一回,还是在别人头盖骨上,未窥得全貌,但此物给他的印象十分深刻,再加上他这辈子碰到的佛门之物,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故而一眼辨出。
金骨玉碟!
此物据传是以得道高僧头盖骨所制,内蕴金身灵血,有不可思议的玄妙。若植入体内,可借灵血之力,易骨洗髓,换血延命,比之玄真凝虚丹也不差到哪里去。而在提升先天资质的作用上,更非玄真凝虚丹所能及。
当年谢严想购得此物,为于舟老道延命,不想阴差阳错,中途就被化身伊辛的血僧屠灵截下,用在了其弟子证严身上——其实也是给他自己留一条后路,以备夺舍之用。
只是后来,这条后路也被余慈识破,半路截杀,终于将血僧击毙,也救了证严的性命。当日作别之后,三十年来,再未得见,怎么一见就是金骨玉碟的残骸?
其实余慈也不知道这一件金骨玉碟,是不是证严所有,但心里模模糊糊有些感应,还待进一步确证。
他正想着找一些证据,鲁连也将他收集到的东西进一步解读:“除了这一样外,袋中灰尘也殊为可疑。其中颗粒,似乎是修士肉身化灰所遗……这些肉身残余,受天劫雷火灭杀,已无生机可言。渡劫之人,凶多吉少,其余身外之物,也如那损毁的金块一般,难再保全。”
“这就是死无对证了吧。”冷不丁地又有人说酸话,却是来自赤霄天那边。
李骁骑本因为自说自话无人理,有些低迷,这回得了奥援,登时精神大振,怪笑道:“吉道兄这话有些不准,应该是竹篮打水才对!”
明刀暗箭,都是往余慈身上招呼,四宗其余修士虽不火上浇油,却也冷眼旁观。因为之前强行加塞之事,还有现在这糟糕结果,不管是不是余慈在后面使手段,都是最招人恨的,就算心有忌惮,也多的是人想看他出丑。
鲁连依然是秉持中立,但要说对余慈有什么好感,也不可能,他对眼前暗流视若无睹,续道:“除此之外,渡劫之地再没发现别的线索。之前在岛上的修士,幸存七人,如今都已暂时控制起来。还有各宗参赛的‘造物’,仅有思定院的留存下来……”
“哦?”
不少人都惊叹出声,刚刚万雷天降,犁遍岛上的情形,大家都是亲眼目睹的,相对修士而言要脆弱得多的“造物”,完全损坏很正常,若能留得一个,才叫奇怪。
有人便道:“上清符法,竟然精妙至斯?”
说着夸赞的话,却是摆出了疑问的态度。此人是纯阳门在此间的主事者,也是龙霄城的左翼城守,吕太丰。此人深谙玄门心法,有长生之资,也是下一任龙霄城主的热门人选,并不比孟都公子在八极宗内的地位逊色太多。
虽说赌赛已经没有意义,可在此之前,纯阳门的法剑第一个被灭掉,他作为主事人,脸上也不太好看,如此提法,也是有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意思。
如此,除了八极宗以外,其他三宗阵营,都或多或少地对余慈有所置疑。这让李骁骑莫名地兴奋,又跳出来,大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