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角先生看了半晌,有一只符笔从袖中滑下,附近的八极宗修士忙奉上一盒灵墨,供其饱蘸墨汁,在其背腹两边的符纹上,又勾勒数笔。笔锋落处,蜘蛛傀儡一反之前的活跃,八足曲折,趴伏下去,不再动弹。
众人才是一惊,旁边孟都公子却是轻咦了声,暂停了与三宗的联络沟通,深吸口气,再呵出来,只见灵光激涌,便如一道清波长河,浑厚的灵气直贯入傀儡之中,与符纹相激,层层兴波。
祭炼傀儡的人,原来就是他。
但见那些符纹灵光交错,与傀儡本身的材料纹理浑然一体,激发出更玄妙的变化,一层又一层地加深,足足六次明显变化之后,突破了某个障壁,这才消停。
一气贯重天!而且是从二重天直接贯入三重天。
刹那间,主楼上惊叹之声大起,就是饮酒的苏双鹤脸上,都微露惊容。
“一气贯重天”的是孟都公子,也就是他雄浑厚重的修为支撑,才能如此顺遂,但引导这一切的,却是天角先生,这比他自己祭炼,还要困难十倍。
而两日之内,完成三重天的祭炼,对一件法器来说,已经是做到了极致,就算长生中人亲自出手,也不可能做到更好了。
主楼修士的赞佩之语,一点儿都不过分。
不愧是天篆社力推的人才,散修之中,也有遗珠啊。
苏双鹤无声慨叹之中,天角先生却只就事论事:“孟都公子可以再熟悉一下,八足的关节处,建议有所调整,另外,腹中的机关也是……”
按照他的吩咐,整个主楼一下子繁忙起来,只有四个闲人,就是苏双鹤、余慈并两位美人儿。不过他们一点儿都没有受冷落的感觉,相反看得兴致盎然。
余慈作为行家里手,看得更是清楚。
他对所谓的“化灵贴”最感兴趣,天角先生以符化灵,驱动傀儡,给予其不凡的灵性,对于生灵奥妙的把握,已经进入到了非常高妙的境界。
那模拟出来的灵性,余慈并不陌生,在诸天飞星的符法神通里,在湛水澄那几可乱真的九命幻灵符中,都有所见。
只是天角先生所为,更有他个人的特色。
尤其是在天地法则体系中,他所采用的符箓技巧,依然是在长生层次以下,只是通过更为繁复、精妙的运用,跃过了境界的樊篱,达到了此一目标。
不简单哪!
当年各代先贤以独特的纹路为媒介,接引天地伟力,形成符法一脉。这究竟是自上而下的逆推,还是层层垒砌的发展,余慈更愿意相信后者。因为这才契合有情众生,尤其是人类这万物之灵长的思维和智慧,而只有这样,才具有研究的价值。
人的思维、智慧模式……好吧,这个题目太大了,恐怕只有那些活了不知多少劫的神主大能,才能有更多的领悟,余慈暂时不准备深入下去。而此,四宗阵营的混乱交涉也终于完成。
湖面上响起轰雷般的喝声,是四宗阵营各自派出了修士,宣读临时的规则变动,引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喧嚣。这种临时的变更,最难服众,就算是湖上众人之前一力主张的也一样,四宗阵营的压力又是激增。
孟都公子一边要与其他阵营沟通,一边还要梳理局面,此外还要适应改动的蜘蛛傀儡,一心数用,很是麻烦,脸上却是笑吟吟的,一点不以为苦:“鹤巫、余先生,刚刚我与纯阳门等已经达成共识,余先生的同门,还有那些临时纠合的修士可以参加此次赌赛,但就如道兄所言,不可涉及天紫明丹?的归属,便是得了手,也要由鹤巫最终调配。”
他不说“支配”,而说“调配”,显然也是有一份谨慎的心思,旋又问道:“要不要与令师弟……”
余慈不以为意,随口回应道:“无妨,最后天紫明丹定然会到鹤巫手上。
孟都公子只觉得胸口闷了记,再怎么敞亮的心胸,也支撑不住。
也在此时,湖面上喧哗声再拔高一段,远方夜空,赤光骤闪,直入悬空浮岛。
“是赤霄天。”
赤霄天领了个头,其余三方也都按捺不住,先后又有两道遁光直入浮岛,分明就是碧波水府和纯阳门的参赛之物。这边孟都公子也不再多言,轻轻拍案,那蜘蛛傀儡化为一道清光,直入云霄,很快穿入云气四合的暗影中。
在那里,四宗阵营的参赛之物,都还要经过鲁连的检验,看是否符合规定。
但见浮岛外围,鲁连现身,其貌不扬,可身外却是浮了一只振翅不断的巨型螳螂,足有半人高,色泽青绿,头呈三角状,口器狰狞,螳斧摩擦,铮铮作响,看上去绝不比十三外道中的刀蚁逊色。
这是鲁连饲养的一只异虫,名曰“无影刀螂”,固然攻坚破障,凶悍无匹,且有‘千叠眼’之神通,映照大千,无可遮蔽。鲁连可通过独特秘法,可以借其视界为己用,正是以此法,辨识参赛之物。
只是四宗阵营的造物都已入场,张妙林那边,还没有动静。是还没醒吗?
苏双鹤倒是很体贴地问了句:“时间可还够么?”
余慈“唔”了声,还没回应,昏蒙夜空下,一道光线划过,似有星辰坠落,莹光如滴,直透入浮岛的水汽阴霾之中。
鲁连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向湖上打出了信号,那就是有效了。
四艘巨舰之上,忽地轰声爆鸣,那是各舰所携的雷霆符禁化为强弩巨炮,轰击大气而生,震得百里湖面,波纹连起,暗流激荡,有倒霉蛋甚至给震破了耳膜,一时都是失声。
“四方联营,宴请八方之朋;夺丹斗符,尽展造化之妙。诸位请安坐,一睹天梁山岛上,天紫明丹归属。”
中气充沛的嗓音横扫整个湖面,与之同时,夜空中张开了数十面光屏,映现出岛上的恶劣环境,其视角连番变化,这也是无影刀螂的神通所致,只由鲁连略做调整,也是取一个“公平”。
一时间,湖上喧嚣不再,上万修士摒息宁神,视线都集中在各个光屏之上。
而在八极宗巨舰主楼上,程济世又走上来。
之前一段时间,做为交涉的使者,程济世往返于其他三方阵营的巨舰之上,要说劳累,以他最甚。而这次到来,也就安坐不动了,顺手给了孟都公子一枚玉符。
期间各宗交涉,传讯玉符也是方式之一,没有人在意这个。孟都公子则以神意观之,将其中信息遍览,这里是刚刚出笼的情报筛选结果。
姓余,与上清宗相关、精通符法、锐气无双,种种的条件合起,一一对应,再从天下知名者中寻觅,总共还能有几个?
至少到目前为止,各个专业流通谍报、消息的组织里,只有那么一位!
孟都公子心头莫名地发颤,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余慈正举杯向他致意,他深吸口气,将那些有的没的心绪统统扫净,也举起杯盏,微笑回应。
可不等把杯盏放下,苏双鹤的眼神又扫过来,给予了关注。
孟都公子心中慨叹:在这种层次的大能眼中,是否就真的没有隐秘可言了?
他干脆让程济世将那枚玉符交过去,心里突又发怔,什么时候,他已经把二者相提并论,摆在同样的层面上了?
也罢,能够与谷梁老祖相抗,惹上天遁宗,还能好端端活上十多年的人物,确实有与苏双鹤暂时掰腕子的资格。
主位之上,苏双鹤灰白眉毛剔起,根根如金属刀刃一般,寒意森然:
“原来如此。”
竟然是他!虽然在域外多年,可在大劫兴起之前,他可就听说,那贱人对这位极感兴趣,而天遁宗那些人物,更是漫天撒网,暂要将其擒杀……
若将此人卖掉,给天遁宗的报酬,怎么也能折合大半吧!
不……等等,若这么做,可是大赔特赔!余慈此子,之所以名动天下,与一样至宝是切割不开的:
玄黄杀剑!
苏双鹤缓缓将杯盏压在案几上,却终还是忍耐不住,喜动颜色:天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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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理万岁!这是昨天的,今晚会更大章
第十二章 思定灵符 岛中之秘(下)
注意到苏双鹤的神情变化,余慈只是微笑一下,并没有投入太多注意力,而是继续观看浮空岛屿上的变化。
如今的天梁山岛上,地气、水汽对冲,昏蒙蒙一片,还有雷云电光倾压,岛上似乎时刻跳跃着致命的电火,时刻有都有岩石地层支撑不住,轰然开裂,露出更深层如蜂窝一般的深层结构。让人不由感叹,多年以来,附近的湖底山脉,早就给挖空了吧。也就是久历劫数的湖底山脉质地坚硬,才没有在拔岛升举的过程中彻底崩溃,
在无影刀螂的神通映照下,来自五方的“玩意儿”,好听点儿讲,是“造物”,从五个方位进去,此时不约而同,都往这些地底深处的洞穴里潜入。由于悬浮湖上的光屏捕捉到位,众修士倒是都能看清这些东西的外貌。
其中有三家都是比较规矩的傀儡形制。
八极宗是蜘蛛模样,灵敏非凡;碧波水府则仿佛一条鲤鱼,可以在土层中穿行,分土裂石,如履平地。相比之下,赤霄天的手段,就要惊艳的得多,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材料,整个“造物”就像是一条游动在雾气中的蛇,介于有形无形之间,不断地汲取地气、水汽,又从“口鼻”溢出烟气,里面似乎还有毒性。
另外纯阳门则投进来一柄寸许长的小剑,乍看去还以为是那边直接驭剑而至,其实是一件法器,似还有剑光分化之能。
至于那些“作乱之辈”的造物,正如之前所见,有一点星芒直坠土层深处。而鲁连还有他那只无影刀螂当真了得,就是这样,也能照出些模糊的东西,当然,那也是地下的土层搅动太过剧烈的缘故。
浮空岛上,还有修士潜在层层洞穴之中,正是受到星芒惊扰,冲了出来,引得湖面上一阵惊呼。
“是拦江锤郑老七!”
“原来他还潜在岛上吗?”
“本还以为他死掉了,也对,堂堂步虚中阶的强者,哪有那么短命?”
此人在湖上众修士之中颇有些名气,而他现身之时,也确实展现出了不凡的修为,一拳轰出,潜劲如大江暗流,层涌而至,遇坝回旋,生成了搅缠撕扯的劲道,便是钢铁也会给扭曲成麻花。
星芒周围的土层翻动扭曲,附近的一个洞穴也塌了下来,可湖上修士看得清楚,那颗星芒依旧是飞射而出,转眼不见。倒是出拳的郑老七,一脸怔然,身上莫名就中了一剑,裂开了足有两尺的伤口。
伤口上肯定有古怪,血液喷涌,止都止不住。只气得他面目铁青,低吼声中,追着星芒去了。
“是剑意……”
八极宗巨舰主楼上,苏双鹤捻须沉吟。由于巫咒被程济世携去岛上,以其为介质,他的感应比其他人都要敏锐得多,就是鲁连的无影刀螂也有所不及。故而他知道,如此剑意,威力虽是一般,却是正宗的“无形剑”路数。
上清宗当年,确实是化剑为符的手段,但更多还是道意缥缈,九垓浑蒙的古意和仙气,以道寄剑,和这纯粹杀伐之力,迥然不同。可以确认,是另具源头。
无形剑……
嘿,当初死在这门与太初无形剑完美相合的神通剑诀下的大巫,双手双脚全算上,都数不过来,如今在他面前演化出来,算是挑衅么?
眼角的余光扫了眼余慈,他微微勾动手指,待雪枝前倾身子,才以秘术传音道:“我要盘皇剑宗的全盘资料,重点是和余慈的关联……”
“余慈?”
苏双鹤这才记起,雪枝尚不清楚余慈的真实身份,而且,她也不是自己用惯了的手下。眉头皱了皱,他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将手里面有关余慈身份的传讯玉符递过去。
“就是这人,我再给你暂时调度城中情报资源的专办之权,把这事儿给我做得漂漂亮亮的。”
跟着苏双鹤这些年来,雪枝还是头一回受到苏双鹤如此的指派,更是头一回从那里获得如此实质性的权利,一时竟是懵了,还好及时反应过来,用苏双鹤最喜欢的从容姿态略一点头,伸手接过玉符,再攥回手心时,已经要挤进肉里去。
很快,雪枝托言辞席而去,苏双鹤看了眼余慈,见他对岛上局面相当关注,便也移转视线,更认真地观察那边的情势。
那群“作乱之辈”所凝就的“星芒”,确实非同一般。也许他能够从中找出更有价值的东西来。
按照赌赛的规则,参赛的“造物”;要有丹、符、器、剑的至少三样拼接一起,才是合格。苏双鹤能看出,“星芒”的本质就是符法,而其中再蕴剑意,符有了,剑有了,还有一样……
是了,那些人也是有心,竟是将一缕丹气化入,成为寄托之物。只不知丹气中还有什么玄妙之处。
相比世上“无中生有”的神通,凝烟成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