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的回答就响在张衍耳边:
“好啊,再来一场。”
不管他想到几千几百个输的理由,既然有人当面向他挑战,又不是分生死的仇杀,余慈没有拒绝的理由。。。至于胜负,那更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张衍才不管余慈心中是怎样的变化,见他答应,手中利剑“嗡”地一声放射出一圈冷光,室内的温度好像瞬间来到了数九寒冬,然后他举剑对准余慈,轻轻道一声:
“请”
他干脆余慈也不扭捏,同样擎出了希光剑,双方迸射出来的剑气直接碰撞,原本还很空旷的石室之内,立刻就显得狭窄起来。
“在这里?”
余慈漫声说话,像是做最后的确认,便在张衍把脑袋点了一点的瞬间,他突地一声厉啸,剑芒自中宫透入。。。然而并不比他迟多少,对方的剑芒也探向他的脖子,双方竟然都用上了同归与尽的招法。
眼看双双溅血,余慈身形一阵模糊,莫名地就从张衍剑下脱身出来,同时张衍也一扭身,破开他剑势最弱处,双方有志一同,在激烈碰撞的剑气火花中,瞬间就换了位置。
石室内瞬间响起了几计极微弱的裂帛之声,然而余慈和张衍均未停下,速度甚至比以前更快,转眼又是交错而过,剑气嘶啸碰撞,迸溅的余劲也利如刀刃,将石室内有限的陈设撕成粉碎,就连那一卷《入化剑经通论》也没有幸免,碎片像蝴蝶一样乱飞。。。
如此激烈的碰撞,就算二人都把持着分寸,也不免将附近闭关修行的人们惊动,有人急匆匆地往这边赶,但在他们到来之前,余慈和张衍又连续两次搏杀错位,剑气越发的犀利,余慈甚至因为挡不住对方勃发的剑气冲击,肩上已挂了彩。
然后,张衍身外真煞涨开。
“砰”地一声,就和那夜撞上崖壁时一样,张衍护体真煞迸发之际,余慈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石室墙上,剧烈的震荡直撼内脏,即使没有受伤,也难过得很,一时半会儿都不想站起来。。。
光线忽一暗,却是张衍走到近前,低头看他。余慈咧嘴一笑,正要说话,眼前却伸过来一只手。余慈愣了愣,也伸出手去,借力站起。此时,张衍青白的脸上肌肉微动,开口说话,声音低弱而清晰:
“火中取栗、妙至毫巅”
毫无疑问这是夸赞,而且后面还有更多:“在关键气机变化的把握上,却是绝妙。这点上我不如你,不是一次两次不如,是次次不如。但最厉害的是你的胆色,回回都在行险,生死仅在一线之间,依然能握住那精微变化,丝毫不走样,无怪乎那天你能削断我的衣领,若是你我修为等同,又或者你换一把利器……”
话得多了,张衍脸上也涨开一丝血气。。。听了他的话,余慈看了眼希光剑,这把万灵门赠送的宝剑,质地真的一般。剑之一物,尤其是他所用的近身搏杀之剑,和驭剑的飞剑、剑丸等还有不同,重材质而轻祭炼,想找一把顺手的,确实难之又难。
不过,近日余慈在《入化剑经通论》上颇下了一番功夫,眼界大开,便道:“若非密室狭小,真由师兄驭剑展开,虹光万丈,我怕是靠不近一里之内,气机把握再精,有何用处?”
张衍摇头道:“师弟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何必客套太过?再说,剑术已是末节,我赞的是师弟的心法——胆色、心志,判断,合而为一,履险若平地,今日终知师弟那一夜所说确实不差,好赌术,好赌性,佩服”
余慈一时哭笑不得,他才不信张衍不知他那天是信口开河,正想着如何应答,忽见张衍抱剑躬身,实实在在地向他行了一礼:
“余师弟,还请指点我这种赌术。。。”
“呃?”
余慈睁大眼睛,还没弄明白这唱的是怎么一出,门声响起。。。
“张师兄,你们……”图家老大推门进来,正好看到这幕情形,当场便傻了眼。
张衍仍躬身不动,可图日伦却觉得脸上如针扎似的,心中那个悔呀……
他终究还是放不下那柄飞剑,阴神归窍之后,稍缓心情,就和自家兄弟急匆匆赶来。那时候余慈和张衍正在交手,声势不小,把法天秘界中大部分人都吸引过来,可石室紧闭,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消停了,里面却一直没人出来,谁都怕出事儿,再加上别人一撺掇,图日伦便仗着和余慈的几分“交情”,推开石门,却不想迎面就碰上这档子事儿。
“张师兄向那小子低头了……”
这位张师兄,虽是沉迷赌博至无可救药,整天都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身份地位摆在那里,私下里怎么都行,可如今被他看到,心中焉能没有疙瘩?
糟、糟、糟……图日伦脑子里乱成一团,呆在门口,不知是该进还是退。
余慈的反应还是快的,见状便知再磨蹭下去,恐怕所有人脸上都不好看,忙伸手将张衍往上抬:“张师兄何必如此,你我兄弟切磋技艺,也是理所应当……”
说着漫无边际的客套话,余慈给图日伦使了个眼色。那小子终究没笨到家,“啊”地叫一声“我的剑”,神意运化,将已被剑风吹到角落里的飞剑收回,然后轰隆一声合上石门,又将内外世界隔绝。
张衍也没有和余慈在礼数上纠缠,他直起身子,深凹的眼眶里却似着了火,灼灼生光:“余师弟,我需要这个”
他话中裹的是余慈从未在他身上见识过的沉重力量。
这一刻,余慈仍不知道他话中的真正含义,但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点头之后,余慈莫名地有种感觉,眼前男子似乎想做一个幅度极大的转向,而转向的舵,一边由他本人抓着,至于另一半……
余慈摇摇头,把希光剑归鞘。
说实在的,这感觉真古怪。
第二百六十五章 预位
“听说这几天你一直和张师兄混在一起?”
“嗯。{ } ”
“他主动去找你的?”
“嗯。”
“天天比剑?”
“嗯。”
“照哇,你怎么做到的?”
“谁知道?”
余慈被李佑堵住盘问,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一脸无奈。两人的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了,但相对于周围安静的环境,还是显得有些喧嚣,使得经过的修士都用很古怪的眼神看过来。
之所以是这样的态度,是因为这里是灵霄阁!
这时李佑还不放过他,凑上去问道:“说说嘛,至少让我明白,张师兄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劲头,以前他十年练剑时间加起来,也比不过这几日……”
余慈心中叫一声“娘”,指向旁边那个正垂头瞌睡的人物,正是张衍。他苦笑道:“张师兄就在这里,李师兄你想弄明白,何必舍近求远?”
“不带这样的啊!”
李佑大为不满:“咱们的交情可是比老张那边强多了,喜新厌旧也不能太明显不是?”
不过以他的飞扬跳脱,说这话的时候,也把声音放得更低,免得把张衍给惹醒了。其实李佑虽是刚刚定鼎枢机,比不得张衍资深,但二人境界类似,且后者蹉跎数十年,真打起来,也是胜负难料。
只是张衍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古怪。凭着还丹修士的灵觉,李佑觉得,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越是这样,他心中的好奇心越重。他不明白,余慈究竟是使了什么手段,能让张衍这样几乎不可救药的人物,铁树开花、枯木逢春、老蚌生珠……呸呸呸!
李佑胡思乱想的时候,脚步声响起来。
两人都从中听出来者的身份,一时都是噤声,且都站起身来,便连一直缩在角落里打瞌睡的张衍,都睁开眼睛。
一位须发花白,身材瘦小的老人慢吞吞地从旁边高高的书架中间走过来,径直到他们前面摆放的桌台前坐了,眼角都没扫他们一下。
余慈和李佑对视苦笑,末了还是由余慈上前一步,行礼道:“朱老先生。”
这回余慈拿出宝贵的修行时间至灵霄阁,自然不是来陪李佑聊天,而是来赔礼道歉的。
他那天和张衍比剑,让居室遭了一场劫难,里面的物品尽被剑气粉碎,那一部《入化剑经通论》也在其中。这部经卷乃是他进入法天秘界闭关之前,从灵霄阁借出来。以他外室弟子的身份,能从灵霄阁借书出来,且是这种大部头的著作,全是凭了朱老先生赠给他的玉板。没想到入手没几天,便给毁掉。不来赔罪,又能如何?
朱老先生虽不理他们,但也看不出有多么生气,只是随手翻阅桌上的纪录,余慈便趁这个机会,把前因后果解释一遍,又诚恳致歉,愿听从朱老先生发落。
对此,朱老先生倒是轻描淡写:“一部《入化剑经通论》,又不是孤本,也算不得什么。既然你在实证部,便用善功来偿吧。这部书可值善功一万五千,你交上就是。”
“呃……”
余慈看出来朱老先生确实不在乎一部书的损失,也没有刻意为难他,但越是这样,他越尴尬。一万五千善功是什么概念?宗门一等一的丹法《太清金液神丹诀》,在善功榜上也就是一万善功而已。
当然,这种级数的善功数量对山门精英弟子来说,并非是什么不可触及的大数目,只要常去同德堂,接一些相对高难度的善功消息,攒个十年八年,也就是了。可要余慈现在拿出来……
朱老先生并不知道他随口一句话给余慈造成了多么大的困扰,很快就换了一个话题:“我要你为含章法会准备,准备得如何了?”
余慈还在为那一万五千善功的数目头痛,闻言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又和李佑对视一眼,方道:“弟子深知自家位卑人轻,资历浅薄,正准备去剑园历练,积累些名声,不至于丢您老的面子。”
“哦,那我还要多谢你了。”
朱老先生轻拈花白的胡须,脸上似笑非笑:“剑园,嘿嘿,你就这么肯定,去一趟剑园就能保住我的面子?”
“这个……”
余慈不知朱老先生话中之意,方一迟疑,便又听老人道:“含章法会约略在年底,剑园开启则是十一月份,若是一切顺利也就罢了,稍有个意外疏忽,你可未必能赶得上。”
“弟子必然谨慎。”余慈应了一句。
“谨慎当然是好,我举荐你去没有问题,你有了名声,也更好结交朋友。但有一点你是否想到了:含章法会虽是个清净所在,总也有切磋交流,你去了,拿什么去和别人切磋?论经问道?阐义谈玄?又或者……讨论怎么拔剑杀人么?”
余慈哑然,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这位老先生对他前去剑园,甚至是修炼剑术,似乎颇有些不满?
他瞥了李佑一眼,要说此途径,可是旁边这位大力支持的。李佑脸上果然有些尴尬,但更多的还是不服气,便嘟哝道:“能在剑园里走一遭出来,谁敢轻视了?”
“所以你们实证部每每在含章法会上丢人现眼!”
朱老先生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他冷瞥了李佑一眼:“论影响,剑园吸引全天下的剑修前来,在里面稍有个动作,扬名立万确实容易,小含章法会比之差了不少。可是,那小含章法会上,专门为三十年后的高级别法会准备的‘预位’名额,剑园可给得出么?”
李佑当即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见他模样古怪,余慈也是奇怪:“什么是‘预位’?”
“所谓‘预位’就是给你在最高级别的含章法会上留位子”
回答他的是一直窝在角落里的张衍,他抬起脸,声音难得有点儿气力:“这个余师弟应该争取一下,小含章法会每四年举办一次,每次均提出三个、总计三十个名额递交上去,一旦成功,就在全修行界级别的含章法会上挂了号,,成为‘三千英杰’之一,也就是修行界万众瞩目的后起之秀,自然就是宗门核心弟子……是这样!”
他和李佑一起恍然大悟:“这倒是个登堂入室的捷径!”
余慈心头也是一跳,朱老先生的用心就是这个吗?从外门弟子一跃成为入室弟子,从此长居山门……这可是个天大的人情啊!
朱老先生对他们的判断不置可否,倒是盯着张衍看了半天,方道:“你烂赌的习性已入膏肓,心魔根植,永无驱除的可能。我原本以为你这辈子完了,却没想到你还有这死中求活的一招……赌到头来,终于要压上自家性命了?”
张衍微微一笑:“原来就有考虑,只不过没有确切的路子,在此还要多谢余师弟的指点。”
“你们说的,什么跟什么啊?”李佑大呼小叫,姿态夸张,不过是要借此问个明白而已。
此时,有一道清柔平静的声音响在他们耳边:“张师兄重现生机,可喜可贺。”
张衍一回头,便咧嘴而笑:“确实可喜,至少换了赌法之后,以后梦师妹要抓我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