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你……”
女修稍稍一顿,终于将视线移过来。静澈的眸子里,却有寒冰垒垒:“由始至终,从天裂谷动乱到白日府灭门,从现妖魔到击杀鬼兽,似乎处处都可见到你的影子,若说线路之清晰,倒是以你为!你告诉我,为什么?”
愣了愣,余慈忽然现,正如何清所言,从事情端到现,他一直都与这件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至少从表面上看,他便是活跃的一个——他一直以为自己扣住了罪魁祸,可却忽略掉别人眼,他也是有着重大嫌疑的家伙!
果然,人之世,难便自知!
感叹,他觉得应该解释一下,但如何说法又是煞费思量。可不等他开口,何清又道:“你的整体线极其清晰,可你给宗门的报备,却多有似是而非的地方,按着你的描述,我很难还原当时的情形……你怎么解释?”
“呃……”
“不知道从何说起么?那我就来问你好了:你什么位置次现了妖魔?妖魔距你多远?有没有起冲突?起了冲突你怎么脱的身?没起冲突,你又怎么藏身?”
“……”
“白日府通神阶的管事及府卫,追杀不过当时不过通神初阶的你,你和他们天裂谷纠缠了几天,搏杀了几人?可曾受伤?用的什么战术?什么功夫?”
“……”
“你说捉到鱼龙后便见了寒潮,鱼龙是哪儿捉到的?捕捉鱼龙前一天晚上你哪儿?怎么现的鱼龙踪迹?”
“……”
面对何清的质询,余慈只能沉默,再沉默。此刻他确确实实无言以对,何清所说的这些,都是他当初交给宗门的情报上,不能不说,又说不详的地方。如今全被何清摘了出来,看她的样子,再弄个十条八条也不是问题。
世上果然怕“认真”二字,何清严谨的态下,余慈完全招架不住,末了只能苦笑道:“这个,是运道。”
依稀记得,当初他对于舟老道也是如此说法。当时老道是认可了,但如今再拿出这个说辞,连余慈自己都觉得荒唐。
“运道是个好理由。”
何清竟然表示赞同,甚至还露出极淡的笑容:“你确实是有运道的人,但这运道体现其他方面,仅就以上那些问题,单单‘运道’二字,仍无法完全解释。”
余慈噎得很难受,他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有像这样被人压得喘不过气来。而他又觉得憋屈。他自认为天裂谷动乱之事上,已经力将信息传递出来,至于细节问题,那确实是因为照神铜鉴的功能太难解释,当然,也有一些明哲保身的念头,可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真因为这个问题,导致何清将他归入幕后凶手一党,那才真叫冤枉!
他脑子急速开动起来,想找一个法子,至少现先圆过去。不过他心所想,为何清所查知:
“你不必砌词狡辩,你不说,别人也能看出来:你所有含糊其辞的地方,都涉及一个问题:不管是面对白日府也好、妖魔也罢,你都没法解释为什么能避过实力强过你的修士或妖魔的感应,且描述时往往用近距离的视角,而此之前,你没有表现出特别惊人的潜踪匿形的手段。这样,如果不是离得近,藏得深,那便是离得远,但却能够看到他们的动向……”
余慈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见他的模样,何清微微一笑:
“说了?这便是你可笑的地方:世间能做到这一点的手段决不少数,圆光术、水镜法、驻影留形、掌观天地,林林总总,至少有几十种法门,近件法器。你用的是哪个?”
余慈彻底呆了。这种时候,果然什么砌词狡辩都没了意思,他反手握住袖宝镜,脑转了半晌,却只能涩声道:“何仙长明鉴……”
“称不上明鉴。”
何清笑容敛去,又摇头:“于舟虽是感性,却也不傻,解师弟看似木讷,心思却细,你的说辞,真的就能瞒过他们?只不过他们看你顺眼,懒得与你计较而已。还有你那一身入微入化的剑意,其高明处,宗门化离剑诀之上,如此了不起的东西,你可曾见过他们问你一句?”
“那是……”
“那什么也不是,只不过是他们爱护你,不愿逼迫你做不乐意做的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我,前面没讲这些,却是觉得你小辈格局狭窄、自作聪明,便入了宗门,也没什么出息,懒得和你多说!”
脑轰地一声,满腔血气似都冲到了头顶,余慈面皮红涨,双拳紧握,偏又无言以对,胸口闷得难受。被人当着面说“没出息”,这可说是他逃出双仙教以后,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若非是此般情境,他早拔剑相向,可如今,他仅有的那点儿理智,却如一线冰雪,圈心头:
“这女人,说的却是实情!”
这是实情,可是……“可是何仙长大约不曾想过,我出身……”
余慈想说自己出身邪教,如履薄冰;想说流浪天涯,朝不保夕;想说初入宗门,不知根底,但说了半截,他忽然现,如今无论如何回应,都是软弱之举。他堂堂男儿,错便错了,被人看不起也是活该,何需要再向人解释什么?
想到这里,他将嘴里的话生生咽下。但他现五色上脸,什么心情都遮掩不住,何清洞若观火,依旧轻描淡写地道:“你出身不好,江湖气重,这我知道,可事实如此,看不起便看不起了,你又如何?”
余慈险些将牙咬碎,还好,他终究是硬扛了下来,心忽又有了疑问:你看不起我,却传我归虚参合法、大梦阴阳法这些上乘法门,又是什么道理?
这么想来,他心忽地一清。随后便抬起头,自秘密被斟破后,次直视何清的眼睛,直接将疑问道出:“仙长既然看不起我,又为对我说这些?”
何清淡淡道:“大概是你尚未不可救药。你今天易宝宴上做的事,有没有意义且不去说,但总算是有了点儿宗门弟子的模样。如此,我举荐起来,总算找到了理由。”
“举荐?”
“这就不是你现要关心的事了。”
何清瞥他一眼:“你忘了吗,相较于你的格局心胸,你的嫌疑才是要命的。如今只剩两三条线,我有相当把握,认定造成天裂谷动乱的根由便其,是你还是他们,犹未可知。”
余慈沉默不语,此时此刻,他的脑子完全恢复了清明。
第229章 家宴
第229章 家宴
如果将对话也视为生死交战,余慈觉得,他现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
这种感觉非常熟悉:他不应该否认自己的弱点和缺陷,但也没必要自泄胆气,妄自菲薄。正如他一直所坚持的那样——他虽然陷入死地,却永远不能生出“必死”之心!
每当这个时候,余慈便会进入佳状态。
俗话说得好,太阳底下没有鲜事。余慈曾经听说过这么一个说法:阅历丰富、看透世情的人看来,无数的事态变化,其本质不过是有限的几套模板,那里循环往复。这样他们所经历的一切事,都变成了令人厌倦的重复。
余慈还远没有到这种境界,不过何清所用的手段,实太过经典,也没有太多掩饰之意,只要脑子冷静下来,便能有所查觉:
一个巴掌之后,再给个甜枣……这大概是古往今来,揉捏人物的佳方式,已经被人用滥了的,可效果确实了得。之前余慈的心绪,便完全被何清掌控着,像是牵线木偶,全无自主的能力。
但现,他开始把握住何清的想法。于是就何清说话的空隙,插进话去:“何仙长……”
何清瞥他一眼,让他说话。
余慈便抓住这机会,沉声道:“弟子必然是清白的。这一点,何仙长应该早有定论,否则何必和我说这么多!”
何清神色不变:“那也未必……”
余慈向她拱拱手,语气平顺恭敬:“何师叔的意思,弟子明白。虽说清者自清,可前面的做错的,总要弥补,也免去瓜田李下之嫌……故而弟子想知道,用什么法子来证明自家的清白。”
话说到这份儿上,余慈已经是完全进入何清为他预设的位子,但因为他的主动,总算没让何清把力道使足,给他一个喘息思考的空间,也是一个自我调整的机会。接下来,不管何清说什么、想要什么、让他做什么,他都应该先把自己的位置摆正——如今他就是一个离尘宗的外室弟子,而不是其他的什么。
如此应对,让何清多看他一眼,略微点头,不再纠缠于余慈个人的对错,就事论事道:“何需证明?真相水落石出之时,一切便都大白于天下……之前我让你和证严接触,认真去做便是。”
余慈想了想,道:“请仙长明示。”
“也没什么。刚才便说过,你是个有运道的人,我只是看上你的运道罢了。”
“运道?”
“是啊,天裂谷动乱前后的八条线,只要和你接触的,如今断的断,折的折,能接续上的,也只有净水坛一家而己,这么看来,你便是好的试刀石呢。我便让你和他们再多接触一些,两条线缠起来,谁坚韧一些,总要有个结果才是。”
余慈愕然。但接着他便看到,何清的视线盯过来,冷森森的,但感觉并不是针对他而来。
脑子转了几圈,余慈忽地有了答案:什么“看谁坚韧”之类,不过是托辞。此时何清心怕是早有决断,她要是也只是个“结果”而已。
有了结果,才有出手的理由。
余慈嘴角动了动,不知是该赞佩好呢,还是该不以为然。虽说他很清楚伊辛和尚的那些勾当,可何清却不可能知道。也就是说,她是未能完全掌握证据的前提下,做出这个决定的——想当初谢严此主持之际,还没她这般果决!
想到刚刚何清指责他的那些话,余慈不免就想着,是不是将他通过照神铜鉴所见所闻的一些事情,通报出来。经何清一说,他真觉得那些秘密烂心里,是顶没意思的一件事。
可不等他决断,何清已经向外走了,余慈跟上两步,却听到:
“净水坛和这绝壁城,所谓的散修第一人卢明月应该是一条线,而上次绝壁城乱局之后,那卢明月便离奇失踪。据说是外出游历,可时机未免太过凑巧,你不妨往这件事上靠一靠,看是否能当个突破口。”
余慈这才想起,今日易宝宴上,并没有见到卢明月其人。
他开始认真考虑,而渐远去的何清又传回声音:“外室弟子的自由还是很大的,只要不违犯宗门条律,有一些私密之事也没什么。不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若你真有心仙道上有所作为,就该照着高的标准努力……这算是我替他说的!”
这算是……又把红枣送过来了。
余慈站原地,有些想笑,但想到那个“他”,却是猛醒:他这里干活,玄真凝虚丹,又该怎么送回去?
绵绵细雨终于见了头,而天翼楼夜宴造成的影响,还是方兴未艾。
此界素来有一种说法:一场成功的易宝宴,能将与会者的实力提高一个档次。余慈觉得,这并未夸大。只看宴会之后,修士闭关的规模,便能见得端倪。
入手的法器再好,也是要加以祭炼的。与会修士,只要是有所收获的,大部分都趁热打铁,抓紧时间闭关,力求将得的法器祭炼到得心应手的地步,这样一来,绝壁城高层活动骤减,城里便显得安静许多。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便如万灵门,便这个时候了帖子,邀人赴宴。请的人也不多,只有两个而已。
余慈坐湖边水榭之,暖春微风拂拭,直欲醉人,余慈也姿态懒散,正与史嵩闲聊,岸边胡丹则正吩咐人布置席位,以他的身份,做这些活计,也足见对这场宴席的重视。
这里是丹崖上唯一处临湖风景,用来招待客人是恰当不过。只不过余慈这里,起码是半个主人,唯一称得上“客”的,此时却还未见踪影。
此时史嵩说到兴头上,独臂空虚划:
“万物生而有灵,敝门这‘万灵’二字,便是取自此处,但其关键,则一个‘生’字。所以敝门那‘腐殖魂火’,虽是大有死气,却还是要活取生灵,其怨毒之意,催阴火,这也是所有类似法门必须用到的一项手续。
“余仙长提到的灵化芒纱,想必亦是如此。只是,若无独特应用法门,化消怨气反噬,固本安神,那也不过就是个外道旁门,为智者不取。坦白地说,便是这‘腐殖魂火’为我门的根基,我也不愿让小修炼,余仙长身为离尘宗高弟,有的是神通法门可供修行,何必舍近求远呢?”
余慈笑着谢过史嵩的解答,却是不置可否。
史嵩正想再说,水榭外却是欢呼一声,小巧的身影直撞进来:
“鱼刺哥哥,好久不见!”
第230章 观纱
第230章 观纱
像是一头灵巧的小鹿,女孩儿轻盈地从水榭栏杆上一跃而过,看那势子,几乎是要撞到余慈怀里去,却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