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缤语气不变:“如今我与罗刹反目,祖父出关,你倒摇身一变,成了罗刹座下走狗……”
她话音一顿:“今日正好,以牙还牙!”
“天赐良机,先让你叶家绝后!”
两位纯顶剑修话音几乎同步,如宝剑交击,对穿而过,实际上虚空各个层面,也确实有剑意吞吐、流变,两人已经再度交手,都是“大真幻剑意”的格局,出没无定,无形无影,凶险万端。
刚刚完全被排斥在外的烛龙王,也不是摆设,一抬手,剩下的四名手下先结了阵,他则重新迈步,一步步走上前来。
正面攻坚,有谁能比得过他这上古大妖血脉嫡裔?
这就等于是两位地仙大能的合击,偏在此时,叶缤半侧过脸来,似乎是看向他,却只给余慈见到她半边玉泽光透的面颊。
“还好吗?”
余慈还在琢磨刚刚透露出来的一些消息,闻言脱口道:
“还好……叶仙子这些年来一向可好?”
叶缤唇角微抿,浅浅的笑弧,却又很是生动:“托你的福……如今状态还好?”
这时余慈才明白过来,人家是问他现在的身体状态。
吞了太霄神庭核心,余慈的面皮厚度似乎也相应增长,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大黑天佛母菩萨又一波攻势到来,他闷哼一声,在法则层面勉力挡下,却也只好是苦笑:
“不算太好。”
他现在的状态很复杂,意识层面,几乎与太霄神庭同化;实体层面,还是原来模样,但心内虚空“蛇吞象”的局面反馈回来,对形骸的压力还是极其沉重的,至少已经出了一个长生真人的身体极限。
能撑到这时候,也是上清体系加持,是心内虚空将太霄神庭核心区的精纯灵气源源不断地输回,才勉强维持。
余慈从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动用本体作战,只能拿出保守的答案。
便是这几句寒喧的功夫,虚空各处,不知剑意几度交错,烛龙王则已经进入了十丈的极限距离。
不过,叶缤也没有回头的意思,仍问道:
“天君欲往何去去?”
“……往北。”
如果要离开,自然是往北。
余慈等人所在的地方,是南方八天中的竺落皇笳天,北边自然就是太霄神庭核心区,目前他只是撒网般,将心内虚空远远投放到中枢之外,本体还没有到那里。
若能抵达,使本体处在心内虚空的保护之下,又能真正调理太霄神庭的核心区域,借助那边的封禁之力,情况自然不同。
要知太霄神庭有很多时候都没有地仙坐镇,照样镇压北地,其中自有玄妙,余慈绝不能放过。
“那就去吧。”
叶缤终于是侧过身,视线移过来,微微一笑:“我为天君断后。”
也是在此刻,时刻多年之后,余慈再次对上了那湖水般平和温润,又隐隐波荡着寒锋剑芒的眼眸。
那个傻愣愣的小子,也蒙得她叫一声“天君”了吗?
刹那光阴,一而收,惟有涟漪,轻泛开来。
余慈深吸口气,向北的话,路上绝不平坦,三方虚空体系错乱,大黑天佛母菩萨时刻相逼,巫神灵水的侵蚀愈严重,这都是余慈必须承担下来的压力。
除此以外,湖底妖国已成了大黑天佛母菩萨的狗腿,以烛龙王为,强者如云,在此环境中,也是如鱼得水;诸阳虽与叶缤激战,然而杀他之心不死,那深沉恶意,便如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一口咬下。
不过,既然叶缤说了,他又有何惧?
地仙大能交战,他也好、薛平治和夏夫人也好,其实都算累赘,还不如及早到太霄神庭核心去,那时他能挥的力量,自然远此时。
没有客套,也无需作态,余慈缓缓站起身:
“好!向北。”
身外虚空微一扭曲,直接将薛平治、夏夫人都纳入了心内虚空。
若是之前,他决不敢将两位劫法宗师就这么拉进去,但如今心内虚空等于是半开放式的,没那么安全,但也少了很多忌讳。
他再看叶缤一眼,转身就走。
烛龙王的狂笑声起:“你们这样公然授受,罗刹她知道吗?”
笑声中,这位公认地仙级数的大妖,终于正式出手,四个结阵的手下,同时嚎叫,身上血光暴起,与其气机互通,如勾如剑,横扫过来,竟然就是烛龙王的兵器!
血光合股,观其来势,分明是要将叶缤和余慈,一地扫进去!
而在更后面一些,又有七八人大小不等的人影力扑上,都是大妖级别,湖底妖国深厚的底蕴,展露无遗。
叶缤身外烟气同样聚合,剑气殷鸣,竟是不闪不避,与血光对冲而上。
虚空深处,锵然鸣响,如金铁之音,随即又是一连串剑吟,或低哑、或尖锐,连成一片,起落无定。
诸阳的杀意便在其中。
余慈拿出了绝大的定力,闷头往前冲,眼看远去数里,忽听得一声唤:
“天君!”
余慈一怔回头,却见叶缤在烛龙王与众妖扑击的间隙,转过身来,玉色面颊上,竟是溅了一串血滴,也不知是她、还是哪个敌人的,却依旧从容恬淡,只以微笑并四字相赠:
“一路顺风!”
这言语,仿佛天外一剑,缥缈无踪,却瞬间扫去了余慈心内正不断积累的重压,让他为之失笑。
他也不说话,身形劲射而去,这次,真的再不回头。
。。。
。。。
第一百六十四章 绝剑断影 通天血途(下)
余慈也不必回头。
叶缤说是“断后”,并不是说就挡在竺落皇笳天,此外任事不管。就算她想这样,诸阳、烛龙王,也是绝不可能让她如愿的。
因此,余慈飞掠之时,偶尔还能在侧翼见到叶缤的身影,与诸阳、烛龙王等,都是一闪而逝。
他的左右,始终有大片无形有形的漩涡,围绕、追随,一处方灭,一处又生。
那是叶缤与诸阳、烛龙王激战的领域,剑意与界域冲突,吞没,撕裂,往来反复。
余慈就像是在一条激涌澎湃的大江上行舟,处处是激流漩涡,但他就是一门心思往前冲,各个漩涡,总会及时偏移,让出路来。
至于前头那什么魔头、大妖进来,则都给绞杀干净,从无例外。
叶缤这等于是把开路的事情,也给做了。余慈得以沉下心,全力应对大黑天佛母菩萨。
此时,太霄神庭范围内的三方虚空中,法则体系越发复杂,局势也越发明朗。
真界法则体系算是“后头沉”,虽然体积最大,但在湖底,受妖国禁制的拓展和封锁,在此地倒是最弱的;
已经与湖底妖国全面对接的水世界,无疑最强,但法则体系活性不足,力量分散,空有大势,却是死气沉沉,显然是巫神沉眠带来的影响。
大黑天佛母菩萨吸收了巫神灵性之后,正尝试控制,目前已经卓有成效。
至于太霄神庭、上清三十六天,毫无疑问是三方虚空的中轴,也是交战的核心区。
余慈现在必须佩服自己做了一个有效的决断,及时利用“心内虚空”吞了中枢,没有变成四方交织,否则在大势之下,必是他第一个被碾碎。
但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他必须开放心内虚空,保证太霄神庭中枢与外界的联系,以维持其运转,否则,完全封闭的情形下,余慈瞬间就会被抽得连渣子都不剩。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同化”。
心内虚空罩下,余慈现在也就等于是充当了“父母”的角色。面临着两大任务。
他要处置当年魔劫之时,太霄神庭坠落洗玉湖的根本问题,让其能够“自理”,
也要帮助太霄神庭,重新梳理外围四方八天的混乱局面,教授其生存于世的“法度”。
不完成这两项任务,他就等于是陷在了洗玉湖底,一辈子也别想出去!
当然,在此之前,作为一切的前提,他还必须为太霄神庭挡风遮雨,接下大黑天佛母菩萨的攻势不说,外围的环境最好也是“漂漂亮亮”的。
而这又谈何容易?
此时的大黑天佛母菩萨,利用水世界的强势体系,几乎夺取了几乎所有的外围,仿佛是邵天尊所言“围杀大龙”的预演,成尾大不掉之势,再反吞中央。
就在烛龙王和诸阳现身前后的那段时间里,湖底这片区域之内,余慈和大黑天佛母菩萨的斗法已经白热化。每个层级、每条脉络、每道法则,都是激烈争夺。
余慈无疑还是处在守势,或曰被动。
就像现在,刚刚离开竺落皇笳天,那边梳理出来的部分法则结构,已经被大黑天佛母菩萨一口吞掉。
如果将余慈一方视为“明”,大黑天佛母菩萨一方视为“暗”,此时的太霄神庭区域,除了中央核心位置,光明朗照,其余全是大片大片的黑暗,偶尔见到一些零星的光芒,也是很快就给吞没。
但余慈又不能放弃不管,毕竟外围区域还是在三方法则的扭曲变化中,如果任由大黑天佛母菩萨将其掌控,很快就会形成“水世界体系”与“上清体系”的正面冲突,绞缠之势失去,余慈更没有胜算。
如此,余慈本体在南方八天飞遁疾进,意识则在法则层面左冲右突,辛苦奔忙,效果却着实一般。
在余慈看来,如此被动的原因,固然有很多,可最致命的,其实只有一个:
层次境界上不可比。
如果现在,施展了“万古云霄”,与太霄神庭核心“融为一体”的,真是哪位地仙大能,别说大黑天佛母菩萨,就是罗刹鬼王、十方魔灵、烛龙王等等,一块儿冲上来,在此上清根本重地,他又岂有不胜之理?
可现实就是,不管是在真实之域也好,在法则体系当中也好,每次余慈发现了破绽、机会,意欲发力,却总有一个坚固的屏障,轰之不透;又像是锋利的铁丝,勒着他的脖子,让他呼吸都觉得困难。
极限、极限、极限……
余慈是真真切切地遇到了屏障。
此时的思维、见识,远远超出了他的修为境界,就像是把成人的头脑装在婴儿身上,任是有千般谋划,万般主意,却也只能咿咿呀呀,空舞手脚,打不出半点儿力气。
余慈对十方慈光佛一向敬佩,这时候却好生烦躁。
若不迩者,不取正觉……
可你老人家也太小气,限定的水准也太低,想没想过,老子完蛋了,你的宏誓大愿也全都烟消云散!谁去追回你的六道轮回?谁去改造你的缘觉法界?
类似的念头此起彼落,堵得余慈胸口发闷,身体的状态越发糟糕,速度不知不觉就降了下来。
也在此时,他忽然发现,四面很是安静,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交战漩涡,不知什么时候远离了。耳畔只剩下隆隆的水声,混杂着元气扭曲膨胀的爆鸣,过于单调刺耳的背。景音,是心情烦躁的诱因之一。
由于三方虚空的复杂性,信息的感应和传递很成问题,而且有愈发严重的趋势。现在余慈已经感应不到那般激烈的战场所在,就是真实之域上也察觉不到,显然那边三人都有意控制,以形成有利于他们的战斗方式,同时也是刻意规避罗刹鬼王那边的战场。
余慈看得出来,眼下是诸阳和烛龙王做出调整,不再进逼余慈,反而要限住叶缤,把距离渐渐拉开。
或许,是看到了余慈糟糕的状态,指望前路上的莫测危险,把余慈解决掉?
余慈也渐渐醒觉,事先他也有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还别说,真的就差一点……
心念微动,承启天中,云楼树上,一根约两尺长的树枝自根而断,下落到半途,已经被余慈摄走。此时的云楼树也算是“财大气粗”,根本不在意,依旧枝叶摇曳,奏响清音,节奏也没有任何变化。
这边余慈持了树枝在手,看上面分了四岔,每岔缀了四到七片叶子不等,拂动间,道韵依稀,心神为之一清。
他随即冷笑,如舞剑般,将这云楼树枝在前后左右挥了一圈,其上留存的真文道韵之力,就此生发开来,倏忽间,形成了严谨的局部法则结构,排开一切干扰,便如内外封闭的牢狱一般。
虽然在当前形势下,这样的手段注定不能长久,可已经够用了。
原本只有水波流动的荒芜区域内,暴起一声尖啸,一团依旧模糊的暗淡影子,被迫现形,本能就要逃跑,却在余慈布下的法则牢狱中撞的天昏地暗,其中更有真文道韵余音缭绕,直渗入它体内,瞬间就将其压缩成极微小的一点,从中还有丝缕烟气逸出来,依稀是七八个人面模样,诡异得很。
无相天魔!
余慈认出这种让人闻之色变的魔头。
就是在天魔族群中,无相天魔也是极其稀少的一类。已经被余慈彻底改造的照神铜鉴,其后半部分就是常驻一十八头无相天魔,演化自在天魔摄魂经的种种神异。
这头无相天魔,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