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兽长长的鼻子倒垂,两根锋锐长牙都被打断,断牙间丝丝缕缕的血痕……神采不再、模样狼狈可轮廓还是清晰的,稍有见识之人就能轻易辨出。这分明是一头白象!
在凡间佛徒中有神龛、有牌位、有鼎盛香火供奉的圣兽白象;在仙天得佛祖喜爱、为诸多菩萨大士饲养的吉祥白象。
只有一头像也就罢了,更让彤骨觉得心惊肉跳的是,这头白象头顶卍莲花冠、身披青霞三宝鞍,这不是普通白象,它是坐骑……真正要命的是彤骨和尚认得驾鞍上的标记,这头白象的主人可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真正大士!
彤骨和尚惊骇之际,‘兴高采烈’兴高采烈,两位小二哥同时眉花眼笑,纷纷道:“厨子回来了,厨子回来了。”
又一栈中去打白象的厨子回来了。且他真的打了一头白象回来。还是上位大士的坐骑。
彤骨和尚长长提息,强自镇定下来:“何方神魔,怎敢伤我佛家吉祥兽,还不速速放下白象解说明白!”
厨子理都不理。继续拖着白象向着自家店子里走去。他的步伐看似缓慢其实暗藏妙法。开步则千里湮灭,没几步就从视线尽头逼近彤骨和尚布下的金环法云,彤骨和尚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阁下止步!”
和尚色厉内荏。这头白象的主人,无论如何法力、势力还是地位都远在他之上,周身是血的怪人能从那位大士手中抢来白象足见本领,这样的人彤骨根本惹不起,可和尚今天霉运高照,赶上了这件事不能不硬着头皮问一声,否则将来被上位佛陀问起来他没办法交代。
厨子还不止步,就拉着一头将死白象,一步一步踏过彤骨的金环法云,走近了又一栈。
彤骨和尚不敢动手,也不知该再喝问什么,未料眼看就要拖着大象走进客栈的怪人忽然站住了脚步,伸手抹了把脸,回头问:“你…围困又一栈?”
居然是个女子声音。
瓮声瓮气,嗓音粗哑,可的的确确是个女子声音,且‘他’抹过脸上的血浆、又将遮面的,隐约可辨其面目,娥眉凤目、颌下无须颈上无结,好个煞气腾腾的胖大女子。
苏景还记得剑冢采剑、初见紫霄尚尚时的情形,未嫁人前的十七公主堪称肉山,可是和这位又一栈的大厨娘相比,紫霄尚尚简直绝代佳人。
而‘大厨娘’问话过后,忽又发出‘咕’地一声怪笑,胸怀太过宽阔、一笑共振嗡嗡、待到笑声响起时仿佛南荒老蛤一声闷哼撼天……笑声落下时候,白象飞起来了。
终于万钧的巨大白象,就被大厨娘抓着尾巴、当做流星锤砸出!
初见其人,不由得用当年的紫霄尚尚来比较;再闻其笑,苏景直接想到南荒老蛤;此刻见她打人,苏景又把天真身边的灭顶大圣想起里了。
象直砸、象斜轰、象横抡,大厨娘化身狂风,手中巨象翻飞,什么圣僧什么法环,顷刻间崩碎开去,彤骨和尚一时躲避不及被巨象荡起的罡风卷中胸膛,当即鲜血狂喷,不敢恋战转身就逃。
从舞象到破阵、彻底击溃和尚,一共只才三息工夫,大厨娘走进客栈。
看上去不过丈于宽阔的客栈门洞,身形如山的白象进入却全无阻碍。兴高采、烈欢欢喜喜地迎了出来,苏景也跟在小伙计们身后看热闹。
两位小二哥和大厨娘打招呼:“大阿姑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大阿姑恨恨道:“秃头狡猾,说是把白象送我,暗中又行布一阵想要困杀于我,破阵用了些时间,又惦念着客人点的菜,来不及去报仇就急匆匆的回来了,归途中又遇到一伙红眼狗子,打了一仗……客人还在么?”
“三十年了啊,早都走了。”烈笑道。
大阿姑愣了下,喃喃道:“都三十年了?”她陷落的法阵时间混乱,于她而言不过破阵不过三两天光景,回到自家客栈才晓得竟已三十年过去。
“咳……”大阿姑叹了口气,随手把白象放到了一旁,这次可是白忙活了,此时大阿姑发现了苏景,立刻露出笑容、敛衽施礼:“贵客安好,我是个粗苯妇人,做事毛躁,惊扰到您,万勿见怪。”
身披厚厚血浆、小山似的巨妇敛衽、客套,满是半干血块的大脸笑意和善。苏景只觉说不出的古怪,赶忙还礼,摆摆手口称无碍。
大阿姑忽又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兴高采、烈:“三十年我不在,往来客官的吃食……”
兴高采应道:“咱们哥俩就对付些凉菜,大阿姑放心,咱哥们的手艺还过得去。”
大阿姑闻言微皱眉,提着鼻子嗅了嗅立刻察觉苏景房中有酒菜味道,对苏景道一声‘贵客勿怪’,腾腾大步迈开走进苏景房中。待她拿着几道凉菜出来的时候眼神可就变了。满满愤怒满满凶悍,瞪向兴高采烈:“你们两个小子简直胡闹。不对,胡闹不够,简直混账。是侍奉客人还会喂猪呢……贵客莫怪……这等吃食就算喂猪。猪都得骂街何况客人……贵客莫怪……”
菜做不好。大阿姑是真生气,两个小二哥了解她的性子,笑嘻嘻地一点也不害怕。苏景有心打个圆场可一想‘猪吃了都得骂街的菜,自己吃得还挺香’,咳,还是别劝了。
大阿姑发过脾气又向苏景告罪,说是要立刻为贵客掂排像样的几道热菜,转身去往后院一头扎进厨房了,连澡都不顾的洗一个。
苏景则转目望向那头巨大白象。
巨兽将死,侧卧于地,可它的目光里不见愤怒、不见留恋,也没太多凶气或者恨意,只有浓浓浓浓的……哀伤?
是哀伤。或许是炼化大圣玦的缘故,苏景能看懂这头巨兽的目光。
忽然,‘忽啊’一声喊叫响亮,十六老爷从苏景脸上窜了出来,甩着尾巴尖跳到大象神身边,用小小的脑袋去拱大象的身体。小阴褫不过一尺,可他是真正恶龙,蛇小力气大,万丈巨兽被它轻轻一拱就站了起来。
只站起来一瞬而已,巨象摇晃着再次摔倒,荡起轰隆隆的巨响,一起一落,白象的目光始终不曾变过,只有哀伤,无尽哀伤。
十六是好意,想要扶它站起来,不料反倒成了拱着它翻跟头,不敢再去拱它了,改用尾巴尖去逗弄象鼻子,大象全无反应,它还未死,却如行尸走肉一般,全无挣扎或者起身的意思。
十六逗了一阵,似是有些着急了,转回头对着苏景‘忽啊忽啊’的一阵大叫,旋即小小身躯一摆,陡然间凶恶气焰冲天而起,十六化身乌翅恶龙,浩荡妖威向着后厨催压过去!
小阴褫不喜欢动脑筋,在他眼中事情从来都简单得很:他可怜这头白象,所以就对打杀白象的大阿姑恨意满满,妖威绽放开来就是要向对方挑战了。
兴高采心思活络,见事情要闹僵立刻对小伙计烈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身遁玄光一去一回只在眨眼之间,再现身时候烈手上多出了一枚钨铁匣,三寸小匣打开来,碧绿药膏馨香弥漫。
兴高采说道:“要说,这头白象也无辜,点菜的客人也早走了,咱们无意再伤它性命。”刚刚谈好了大买卖,再因为这么一头大象闹起来实在不值得。
他说话的时候,小伙计烈已经忙活起来,用不知什么来头的灵浆一点点化开铁匣中的药膏,为白象涂抹伤口。仙药灵验,一涂上身肉眼可见白象周身伤势都在愈合。可白象躺在地上,目中仍就不见丁点生机,只有哀伤、只剩哀伤。
哀伤之象,心死之象,就算全身伤势痊愈,它还能活么?
吼!
恶龙双翅展开、凶威浩荡,非要与大阿姑打上这一架不可了!
由得小阴褫妖威催迫,大阿姑不离后厨,但声音传了过来:“我这趟出去就是要猎杀这样一头巨兽,这一重没什么可说的,我为凶手,白象无辜。不过要让贵客知晓的,我要杀白象没错,这头白象却非我所伤,正相反的,若不是我向着带回来活宰新鲜,它早就死在阵中了。是它主人弃了它,并在它身内种下杀劫、为困杀我的阵法核心。这么说吧,他用白象来杀我,不管杀不杀得了我,白象都得死。”
说着,大阿姑从厨房中走了出来,身上血腥依旧,但围上了一条围裙、双手也洗得干干净净。
在围裙上抹干了手,大阿姑继续道:“真正弃它杀它的是它忠心侍奉主人,白象现在这副模样,是因哀莫大于心死。但不管怎么说,事情是因我而起,白象也是因我才落得如此田地,贵客若心疼白象,只管来罚我。”
‘忽啊’,不等苏景说什么,小阴褫就收了恶龙身,重新变回小蛇。
是是非非,因果起落,对十六老爷来说实在有些复杂,白象是被主人的法度所害,去杀白象的人反倒救了它的活命……十六不知道该去怪谁,没了打架的心思。
不敢再胡乱用力,十六用小小的脑袋去拱象鼻子,又跳上象头掀开它的大耳朵,对着耳洞‘忽啊’‘忽啊’的大喊。
第一零八四章来个全套吧
见小阴褫无意再斗,大阿姑对苏景敛衽,重新返回厨房去忙活了。《
兴高采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叹了口气,对苏景道:“白象可怜,主人心狠,去打象的大阿姑是为了又一栈的生意,咱们又一栈从不以好人自居……可说破了天,咱这仙界之中不jiùshìzhègè样子么,有本事的骑白象,更有本事的吃白象,就白象最没本事,只能被人骑被人吃了。”
小阴褫还在忙活着,时不时地回头望向苏景,苏景明白它的意思,望向兴高采:“无论死活,这头象我要了,开个价钱吧。”
兴高采笑了:“一头象而已,请您吃了三天凉菜本就过意不去,我自作主张,送了!”
苏景道了声谢,挥手将白象shōurù黑石洞天。其实大圣玦洞天更适合白象养伤,但须得认主才能进去。
shōurù洞天不算完,苏景心念转转,阿骨王袍化作滚滚冥云,将白象包裹其中,有王袍护于身魄,总是真的心丧、也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一路修行,天南地北幽冥驭界直到飞升,苏景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个好人还是坏人,善善恶恶哪有那么清晰的界限,到如今丧在他手上的性命,说不定小一些的世界都能填满了。救白象真的没什么目的,和十六一样,只是最最单纯的:觉得它可怜。
可怜就救了,唉,但行善、莫问前程。
果然,十六老爷开心起来。先冲进黑石洞天去看白象,跟着又飞出来,从苏景左耳进右眼出地好一通亲热和巴结,也着实有些吓人。忽然十六又想起一件事,从苏景脸上跳到小伙计烈面前:“忽啊!”
小阴褫的实力如何姑且不论,单它周身剧毒就不是说笑的,烈小二赶忙退后一步。
‘忽啊’,十六老爷尾巴高高翘起。他的头也是高昂的,尾巴再一翘,一尺长的小黑蛇变成了个古怪的半圆。
十六尾巴尖指着烈手中的钨铁匣。白象疗伤。说不定以后还要用到匣子里的神仙药。
‘忽啊’又是一声叫,十六吐出了一块金子。
一旁的苏景忍不住笑了,想起上次十六老爷口吐金锭,那时大家还在西海深处、摩天刹的废墟中。
烈看了看苏景。试探着:“他…是想买我手中灵药?”
苏景点头。小伙计烈却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这盒子灵药何等神奇,一锭金子的价钱,这得多不要脸的人才能开得出来。
十六老爷呲牙了。口中忽忽有声,饱蕴威胁之意,小伙计烈不为所动,仍就摇头:“不成不成,这笔买卖做不得。”
呲牙没用,十六居然又牵动了下嘴角,是撇嘴?苏景仔细看看,果然是撇嘴。成圣以后果然不一样了,十六都会撇嘴了……珰一声响,撇嘴过后的十六又吐出来一件东西,大东西,西瓜大小的一枚金蛋蛋。
椭圆、大,但未脱鸟蛋之形,金色蛋皮上还有一道道古怪纹路,一看就知并非刻意雕刻,纹路天成且藏蕴法持,是为‘天篆’。
蛋落地,弹性十足,当当弹跳着向前滚去,十六急忙又甩着尾巴追上去,把金蛋蛋拱了回来,再对烈小二忽啊忽啊地叫了几声,这次下血本了,用金蛋蛋去换神仙药。
苏景神识投影一道,问洞天里的阳三郎:“这是什么蛋?”
其实什么蛋都无所谓,关键可别是自家这一脉的金乌蛋,那可就犯了大忌讳了。
所幸阳三郎摇了摇头,她也不识得此物。不止阳三郎,就连见惯珍宝的兴高采烈都不识得这是什么鸟的蛋。
苏景挥手找回小蛇,想问问他从里吞了这样一枚蛋,十六连忽啊带比划带大圣玦心神不断穿透,总算说明白了个大概:五百年前它在智慧天外玩耍时,见了金蛋蛋飘过来。
当时十六老爷见zuǒyòu无人,一口吞了金蛋蛋,化风遁光地逃回智慧天……
十六没舍得真把金蛋蛋消化了或者炼化了,一直盼着有天蛋里能飞出个什么东西陪他玩耍,奈何几百年没动静,它也用灵识探过无数次,蛋中气意全无,多半是一枚‘死卵’了。
烈转头望向了兴高采,大伙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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