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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公平？”
“你们的表情太少了，像带着面具一样，我都猜不透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锦王的鼻孔里喷出两团烟雾，“谁当王谁说的算。”
对面飞来了对手，战魔山妖王飞祖展开斗篷，像一只巨大的蝙蝠进入场地，盯着杨清音手臂上的肩甲，“那是魔族之物。”
“等你赢了，这就是你的。黑凰呢？他不是要等乌云把星星和月亮都遮住吧？”
“黑凰已经到了。”飞祖张开双臂，右手握着一根又细又长的骨棒，比他还要高些，左手托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骷髅头骨，“开始吧。”
直径一里有余的圆圈边缘突然升起十几丈高的火墙，这是早就划定的边界。出去就算输。营内半圈是红色的五行之火，营外半圈则是绿色的妖火，两种火刚一升起就开始争抢地盘，互相吞噬撕咬。
火墙很薄，外面的妖族能看见里面的情形，全都高声吼叫，为己方出战者助威。
锦王甩动四蹄，冲向对面的飞祖，鼻孔里喷出赤红的灵妖之火，像是两根并驾齐驱的长矛。
飞祖伸出左臂。手掌上的小头骨突然张开两排牙齿，伸出一条三丈多长的细舌，卷住两根火矛，与此同时，右手舞动骨杖，从杖头射出一连串的绿色荧光，飞得不快，却慢慢将锦王包围。
杨清音这还是第一次与妖族公平斗法，结果却连其中的一名对手都没见着。
黑凰已经进入场地。却一直没有露出真形。
杨清音没有急着与锦王一起围攻飞祖，而是飞向高空，很快就超过了十几丈的火墙，右手捏法诀。施放出一团又一团明亮的火球，将整个场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两百丈，这是斗法之前商量好的高度，黑凰必在这个高度之下。
营内营外的妖族全都轰然叫好。他们对搏斗有天生的喜爱，只要法术精彩，不管是敌是友。都值得称赞。
杨清音还是没有发现黑凰的踪影，魔像脚边的观众却已对她敬佩不已，老撞就是其中之一，“没想到她这么厉害，平时深藏不漏啊，我还以为她就是一个倒霉的女妖呢，这么一看，让她当女妖王也行啊。”
“她一直穿着道袍，你看不到吗？”一名半妖说。
“我又不瞎，当然看得到。”老撞恶狠狠地说，“道士也有像妖一样的人物，比如……”他想起了曾经跟自己一块在泥水里打架的慕行秋，难过地摇摇头，“她吃了化妖丸，那就是妖了。”
老檀羊一直盯着锦王，这时插口道：“今天之前她还有点像妖，自从睡了一天一夜再醒来之后，可就不像了。瞧她现在的样子，分明就是庞山道士。”
老撞和那些普通妖族都不在意，在几伙妖族当中，他们是最弱的一群，因此很高兴能有一位强大的首领，杨清音毕竟是他们认识并稍有了解的人类，在他们眼里，她一点也不像道士。
“看好魔族心脏，不要被偷走。”老檀羊比较老成，提醒队伍中几只会飞的灵妖，他们站在魔像肩膀上，对斗法看得更多，快要忘记自己的职责了。
火墙之内，锦王和飞祖相隔百余步互相绕圈，妖术纠缠在一起，一时不分胜负，绿色的荧光越来越多，几乎充满了十丈以下的空间，再往上则是杨清音发出的众多火球，它们缓缓下降，亮度经久不衰，照亮了百余丈的天空，却仍然只见女道士一个人飞来飞去。
“龙魔要是还在就好了。”老撞仰头自言自语，“她肯定能发现黑凰。”
“黑凰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们这么在意？”老檀羊问道。
老撞等妖互相看着，谁也无法给出回答。
杨清音早就提过类似的问题，可是没有几只妖真见过黑凰，只是有许多荒诞不经的传言，比如黑凰身上有九百九十九根特殊的黑色羽毛，每一根都能化成黑凰的外观，拥有同样的实力，战无不胜。还有黑凰之所以不愿意当巨妖王，是因为不愿抛头露面云云。
杨清音一点也不相信，因为几年前她在断流城亲眼见过庞山五行科首座申继先击败过黑凰的孪影之术，黑凰丢下一根羽毛，自己根本没敢露面。
杨清音只是餐霞境界，实力当然远远比不上五行科首座，但她相信只要逼出黑凰的本尊，就有胜算。
跟慕行秋一样，她也更相信行动，既然被包围，既然不想投降、不想交出魔像，那就只能一战。
快要升到一百五十丈了，黑凰仍然没有显形，黑羽却出现了，它就飘在空中，像一艘无人操纵的小船在微波荡漾的水面上飘行。
杨清音毫不犹豫地抛过去一团火球，跟一般道士不同，达到餐霞境界之后她没有花时间学习新类型的五行法术，而是专精火法术。没有特别的原因，她就是喜欢火。
黑羽快速旋转，眨眼间变成了一只大鸟，名叫黑凰，这只鸟长得可一点也不像凤凰，更像是鹰，只是尾巴全然不同，拖着十几根黑色长羽，却不是直的，像蛇一样弯曲。像烟雾一样缥缈，与夜色融为一体，看不出有多长。
几根尾羽挡住了火球，还有几根悄没声地甩向杨清音。
杨清音察觉到了，但她没有躲避，也没有像普通道士那样立刻拉开距离，而是直奔黑凰的孪影飞去。
尾羽击中了巨大的魔族肩甲，正如杨清音所料，由魔族用银魄制造的甲片非常强大。足以挡住妖术，她几乎感觉不到撞击，继续飞向孪影，不停地发射火球。
妖族都以为道士喜欢在远距离用法术进攻。杨清音非要反其道而行之，她见过一名道士擅长这种打法，而且还经常打赢。
杨清音没有分心去想这名道士具体是谁。
黑凰孪影显然有些意外，在迎战与躲开两种选择之间犹豫不决。杨清音已经飞到鸟背上，对着鹰似的鸟头就是一记火球。
轰的一声，鸟头没了。剩下的硕大鸟身迅速收缩，变成一根黑羽，摇摇晃晃向地面降落。
营内营外又响起了欢呼声。
杨清音一把抓住了黑羽，她才不相信什么九百九十九根羽毛的传说，黑凰真有这么多妖物可用，就该制造出一堆孪影用于战斗，而不是每次只出现一个。
羽毛微有些温热，刚被抓入手中时老老实实，很快就变得躁动不安，它在挣扎。
一团乌云将杨清音裹住了，速度快得好像只是眼前一黑。
羽毛变成了一条黑蛇，缠住杨清音的手掌，迅速变长，顺着胳膊向上缠绕。
杨清音发出三团火球，可火球刚一出现就被四周的乌云吸走了，杨清音临危不乱，立刻召出铜铃、铜镜等法器，一时间铃声乱响、镜光四射，连远处观战的妖族都变了脸色。
乌云退缩数尺，黑蛇竖起身子剧烈摇摆，蛇信吞吐，想从手臂上挣脱。
杨清音抓得更紧了，她不知道自己与那个她已不在意的道士有多像，没有几个道统弟子敢冲到妖族身边，更没有几个人敢未经法器检查就直接抓住不知底细的妖物。
慕行秋敢，杨清音也敢。
她举起左臂，魔甲护身，这回她要以法剑斩妖。
黑蛇又发生了变化，就在杨清音眼前，变成了一名女子，黑发、黑衣、黑色的眼珠，右腕被杨清音紧紧握在手里。
原来黑凰是一名女妖。
“见我者死。”黑色的双眼紧紧盯着敌人。
杨清音心中微微一震，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了，剑挥不过去，法术也受到阻滞。
黑凰反手抓住杨清音的手腕，“道士不靠近妖族是有理由的，笨蛋。”
“你就那么肯定我只是一名道士？傻瓜。”
杨清音突然说出了这句话，然后一段简短而陌生的记忆进入脑海，没等她想清楚，手中的法剑发生了变化，迅速失去剑的形态，变成了一只干枯的手掌。
黑凰的手松开了，却还是无法挣脱杨清音的掌握，她认得这只手掌，嘴里发出尖叫：“老君魔掌！这是老君魔掌！怎么会在你手里？”
“去问龙魔。”杨清音从陌生的记忆中看到一段场景：龙魔将法剑换成了老君魔掌。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杨清音还不太会使用妖器，可是用不着她想太多，老君魔掌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意，自行做出了动作，五指晃动，枯臂伸长，抓向黑凰。
“我认输，魔像是你的了。”黑凰再不犹豫，也不想抵抗了，她对老君魔掌怕得要死。
魔掌停止动作，黑凰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已经完成化妖了？你现在是妖！”
第五百四十二章 朋友的提醒
黑夜里风雪交加，排成一线的六十几名道士奋力飞行，像一条在风中飘摇不定的蓝色带子，速度大幅下降。
慕行秋骑着跳蚤飞在最前面，这阵风雪的确凶猛异常，他却不感到厌恶，呼啸的风和冰凉的雪反而让他全身热血沸腾。他的右手握着鞭柄，鞭身向后延伸十几丈，道士们都握着它保持队形。
跳蚤更是不惧风雪，低着头，两角冲前，虽然飞在空中，四只蹄子还是习惯性地迈动，带着六十多人，一点也不觉得疲惫。
小蒿跟在跳蚤后面，双手握住鞭子，几乎不用施法就能随众飞行，时不时地开心大笑，模仿风声发出呜呜的叫声。
辛幼陶真不明白小蒿怎么会如此高兴，他刚张开嘴就灌进来满嘴的雪花，呸呸吐了几下，却吞进更多，也顾不得了，大声说：“这是左流英搞的鬼吧？他刚消失就下这么大的雪，就是不想让咱们往西北前进。”
大概是受到小蒿的影响，飞在中间位置的禁秘科道士甘知味也发出一声呼啸，然后叫道：“别管谁搞的鬼，我喜欢这样的风雪，越猛烈越有意思！”
其他道士都有些尴尬，他们看上去是一群年轻人，没人超过三十岁，其实大部分人都是五六十岁甚至上百岁的“老”道士，自从加入道统以来，很少无缘无故地表露情感，比正常的老人要保守得多。
小蒿和甘知味一前一后互相呼应，玩得不亦乐乎，听着一个稚嫩一个高亢的啸声，慕行秋心底压抑已久的玩兴突然也高涨起来，忍不住纵声长啸，不知不觉加入率兽九变的心法，啸声绵延不绝，一声高过一声。盖过了小蒿和甘知味，也压过了狂风暴雪。
秃子跟着叫喊，声音太小，很快就只剩下张嘴，没有声音了。
“又疯了一个。”辛幼陶惊诧地说。
道士们先是茫然，接着是感到可笑，慢慢地心底里有什么东西蠕动起来，他们都是在少年时期加入道统，儿时的同伴还在上树逮鸟下河捉鱼，他们却在日以继夜地存想。在玄奥的道法之中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进，不敢稍有逾越，但中途折断的少年心性还在，此时此刻就在每一个人心中慢慢复苏。
小蒿不服气，将法力注入啸声之中，加上天生的尖锐清脆，又能跟慕行秋一比高下了。
更多的道士加入进来，声音开始时都不太大，像是抱病已久第一次下床尝试走路的患者。等到风雪冲进嘴里，寒冷袭击舌头和牙齿，他们发现自己的感受能力还在，于是放声大叫。不管它是否动听，更不管它是否与其他人的啸声合拍，这是一场竞争，就是要与众不同。就是要超出众人。
各种各样的啸声响起来了，汇成一片，在这寒冷漆黑的夜里。像是一群狂妄的妖魔在迎风取乐，真正的妖魔听见了只怕要退避三舍，正常道士则会立刻召出法器准备战斗。
不知是众人的呼啸产生了效果，还是时间已到，风雪居然渐渐停止，头顶云开雾散，露出满天星辰，像是被仔仔细细擦过的镜子，上面镶满了大大小小的宝石，只要举起手臂就能摘下几颗来，空气清爽得沁人心脾，将一切烦忧扫空。
道士们止住啸声，边飞边仰头观看。
“我的嗓子……咳咳。”辛幼陶也跟着呼啸，而且用足了力气，他觉得这就是儿戏，不配道士的身份，更不配王子和符箓师的地位，可他还是打心眼里高兴，“小青桃，你可是纯粹的五行科道士啊，怎么也控制不住？”
“嘘，我刚忘记，不要让我想起来。”小青桃一手握住鞭子，另一只手臂高高举起，纤细的指尖离星辰似乎只有咫尺之遥。
学会御剑飞行已经好几年了，这却是众人第一次切身感受自己在“飞”，风势已停，慕行秋没有收回鞭子，道士们也没有松手，仍然连成一线，在一个极度陌生的环境里，远离从前的依靠，甚至背负着不公平的罪名，他们却不感到孤单。
慕行秋握着鞭柄，手里的重量越来越轻，道士都在自己飞行，他只需单纯地带路，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他也算走南闯北的道士，却第一次有这样的一种感觉：全新的世界在自己眼前展开，每一步都是探索，每一步都是征服，前方的景象丰富多彩，甚至无暇回头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