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棺材的另一侧,还有一名同样丧服打扮的女子。相貌妩媚秀美,身材窈窕,看起来也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过了许久,那站着的女子对跪在地上的少女低声道:“妹子,已经九天了,你看……是不是可以让你大哥下葬了?”
跪着的少女没有回答她。
那女子表情略显尴尬,过了一会,又道:“妹子,嫂子知道你心里难过,嫂子的心里又何尝好受呢?”说着,声音略显哽咽起来:“他怎么说。也是我的夫君啊!妹子。你总不能老让你大哥躺在这吧,总是该让他早些入土为安呐!”
这说话的女子,是黎布新婚没多久的妻子林虹。而那跪着的少女,不用说,定是黎布的妹妹黎英了。
林虹说了半天,黎英仍是跪在地上没有一点反应。九天来,黎英始终跪在大哥黎布身前,除了不时在几个下人的劝说下喝点水和稀粥外,几乎没有离开过灵堂,也没怎么开口说过话。前几天前来吊丧的大臣和将军。都是由林虹和李府派来的人招呼,黎英根本谁都不理,就这么低头跪着。
林虹秀眉不经意的皱了一下,道:“妹子,你不说话,我可当你是答应了啊。”接着便对身旁一个身着灰色丧服的矮胖中年人道:“旺财,带上人,扛上棺材。准备下葬。外面正下着雨,去弄张蓬布来遮好了,可别让棺材淋着。”
原本黎家兄妹因为爱清静,所以黎府之中是基本没有什么人的。顶多也是几个黎布的亲卫而已。不过林虹嫁过来后,林父怕女儿受苦,陪嫁了一大堆丫鬟、下人还有个管家旺材。
旺材得了夫人的令,自是赶紧应是,叫上几个家丁,便要清理棺中的冰块。
忽然“嘭!”的一声响,林虹、旺材和几个家丁都被吓了一跳;应声看去,只见跪着的黎英不知何时已抬起了头,用那双布满血血丝,略微红肿的眼冷冷瞪视着他们,右手握着黎布生前的武器钩镰枪,枪头向上,枪锥砸裂了地上瓦砖,刚刚的声响便是她握起枪,用枪锥砸地时发出的。
黎英一字一顿的说道:“谁敢碰我哥哥,先问问这把钩镰枪!”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但说出的话却仍是字字清晰,坚定不形,让人一点都不会怀疑她这些话的真实性。
林虹似乎是被吓得不清,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双手也捂在胸前道:“黎英,你到底想怎样!我怎么说也是你的嫂子,是黎布的妻子,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为什么我就不能做主?九天了,已经九天了,你为何还是不肯让你大哥入土为安?你这妹妹究竟想做什么?!”
站在黎英一侧一位将军打扮的人道:“夫人,黎小将军既然不愿现在入葬黎大将军,定是有她的道理。”自黎英随军参加了西南战事后,军中的将领不再叫她黎姑娘和黎小姐,而改叫黎小将军,黎布则成了黎大将军。
另一个身着丧服家丁模样的人也道:“黎夫人,黎布将军怎么说也是朝廷的一品大将军,即便要入葬,这仪式也简单不得,岂可现在草草行事?而且我们家大公子也交待过了。黎布将军的后事,皆听从黎英小姐的吩咐。既然现在黎英小姐不想黎布将军入葬,那便不能入葬。”听这话的语气便知,此人定是李家派来的。
“你们……”林虹气结,明显黎布的旧属、军中将领及李家的人都是向着黎英的,而这个准将军夫人,却被排挤在外。
黎布死的当天,黎英哭成了泪个人,提着把钩镰枪守在哥哥的尸体旁,谁都不让靠近。若不是几个亲卫拦住,林虹差点就被刺死了。
待到李郃的哥哥李明闻讯前来后,才好不容易是把这倔强的妮子劝住,让京城几个著名的大夫和杵作验尸。
最后大夫和杵作们得出了一致的结果:黎布是因心病突发而猝死。
之后在李家、林家一些军将领的帮助下,很快就搭好灵堂办起了丧事。而从那时开始,黎英就跪在黎布的尸体前,默默不语,便是皇帝派来吊丧的人都不理。只当有人提认要将黎布入葬想搬动黎布的棺材时,她才会握起钩镰枪,像刚刚一样进行喝止和威胁。
黎布和黎英自小相依为命,在京城除了李郃外并没有其他特别要好的亲戚朋友,所以这时唯一能劝得了黎英的也就只有李郃的哥哥李明了,不过很显然,李明也没法劝服她,最后只得命人去做一个特制的棺材,将黎布移到新棺内,再吩咐李家的人每日准备好新冰块放里面,以免黎布的尸体受到腐蚀。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了,轰轰的雷鸣声中仿佛还夹杂着几声虎啸龙吟。
林虹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外人,满腹委屈,不想再待在灵堂受人白眼了。便让旺材送自己回房。
看到林虹向门口走去,没有人说什么。灵堂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堂外吹进一阵风,掠过棺内的冰块,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拂过每个人的身体和心头。吹得堂内的几枝蜡烛摇摇欲熄。走到门旁的林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下一意识的放慢了脚步。
“啊!——”一声惊恐的尖叫声响起,黎府内所有的人都是心头一跳,转头向大门看去,连跪在地上黎英也是娇躯一颤。半转过了身子。
只见原本是走到门前的林虹,此时正在旺材的搀扶下踉跄着向后退着,满脸的惊恐,险些摔倒在地。
而门外,磅礴大雨中,赫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因为光线的缘故,堂内的人都看不清这个人的面容,只是隐约看出他身穿是一身黑色铠甲。仔细看会发现,他的身旁似乎还有个白蒙蒙的人影。只是身形要娇小得多。
黎布去世的这几天,来黎府吊丧的军中将领不在少数,若是有刚从东北返京的将领前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林虹为何会如此大惊失色?
这时,一旁几个家丁注意到,跪在地上的黎英身体微微的颤抖起来,而望着门外的双眼。也放着异样的光芒,似凄苦,似哀怨,似喜悦,似解脱。看着看着,两行晶莹的泪水便这么滑落下来。要知道,除了黎布刚去世的那天黎英哭得悲痛欲绝外,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倔强的少女就再没在众人面前流过一滴泪。眼神一直是冰冷仇怨,不管看谁都是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而此时流露出的这般神情,着实让众人心中不解,门口站着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隆隆雷声中,一道闪电划过昏暗的天空。这一瞬间的的昼亮,却并没有让堂内的人看清大门外那人的样貌,反是让气氛变得更加的诡异。
站在黎英旁边的将领又踏前两步,对门外朗声道:“门外是何人?”他不由得有些奇怪,若是前来吊丧的军中将领,为何门口守着的家丁和军士没有报名号?
“嗒!”门外那人抬起一脚踏进了灵堂,那脚上的军靴湿漉漉的,显然在雨水中泡了很长时间。
“嗒!嗒!嗒!……脚步声一声声响起,门外的人一步步进入了灵堂,堂内的烛光照清了他的面容,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这个身着铠甲的人,竞是应该仍在江南评定赵忱王判乱的李郃!
他那一身漆黑的铠甲上满是雨水,铠甲下的战袍也是完全湿透,铠甲的边缘和甲袍下襟滴滴答答不停的滴着雨水,头上没有戴头盔,头发湿嗒嗒的贴在额头和肩上,整个人仿佛刚刚从池塘中捞起来一般。
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嘴唇抿着,任由雨水从头发流到脸颊鼻梁。只是那双眼晴,竟也是她黎英一样布满了血丝,眼神阴冷得如森林中饥饿的狼,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叫人不寒而栗的气息,无怪乎刚刚林虹见到他时尖叫失声,心胆俱寒。
李郃一步一步的向黎布的棺材走去,血红的眼晴死死的盯着棺后那巨大奠字前的灵位。
紧跟他着进来的,是一位身着白色长裙同样一身湿透的女子,正是李郃的侍女香香。
本来以香香的法力,将雨水隔开或是像在东北一样弄个披风、斗篷之类的东西跟在火麒麟上面挡雨,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但李郃得知黎布死讯后便立刻骑火麒麟赶回京城,雨中也不愿让香香施法当挡雨,似乎希望雨水挑够浇灭他心中腾腾升起的无名之火。而香香,自然也是同主人一起冒雨。
浑身湿透的香香,衣裙都贴在了身上,天仙娇颜和娇美身姿尽显。但堂上众人,却无一人敢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不仅是慑于李郃的威势,同时也是因为小狐妖此时的眼神和气质一样阴冷可怕,毫不下于她的主人李郃。
因为香香感觉到。主人生气了。所以她也不由自主的坐起气来,只可惜她和李郃一样,都不知这无名之气该往哪撒。
灵堂内的众人都还没有从初见李郃的惊诈中反应过来。萧家父子被李郃斩杀于战场之上的消息才刚刚传到京城,按说他此时应该是在进军常州的路上,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赶回来的。但他们却不知道,在京城的香香一得知黎布死讯便连夜赶往江南,不分昼夜的施法狂奔,将这个消息带给了李郃。李郃闻讯后只稍做交代,便立刻骑着火麒麟往京城赶,途中未做丝毫停留。
黎英撑着那把钩镰枪从地上缓缓的站了起来。大步奔向了李郃,但因跪的时间太久,才踏出两步腿就软了下去。眼看要跌倒时,李郃已是急步上前将她抱住。
黎英一倒入李郃的怀中,也不顾他一身的雨水,便埋首在他胸前,呜呜的哭了起来。起先是低声压抑的呜咽,接着声音越来越大。成了失声痛苦,整个娇躯在他的怀里不住的颤抖着,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悲伤都发泄出来。但自始自终,握着钩镰枪的素手。却没有松过分毫。
李郃轻轻的抚着黎英的背,眼神慢慢变得温柔。
“大符军……”“二公子。”这时候堂内的人才纷纷向李郃行礼。
“妾身见过侯爷。林虹在惊吓过后,也回过了神,知道眼前此人是大名鼎鼎的虎威将军,忙上前对李郃行礼道。
李郃打量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嫂子不必多礼,刚刚受惊了。”
“二公子,您不是应该在江南么,怎么……”那位李府派去的家丁犹豫了一会,上前低声询问道:“您去见过老爷和大公子了吗?”
“出去。”李郃淡淡的道。
“二公子……”
李郃眼神忽然变得凌厉,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那血红的眼晴,凌厉的眼神,让那李府家丁下意识的后退了数步,甚至心中湘信,若是他还不走,李郃定会一斧将自己臂成两半。
“全都出去!”李郃对其他灵堂上的侍卫和家丁喝道。一阵冷风吹进来,教枝蜡烛都应声而灭。
众人不敢再有丝毫犹豫,赶紧向李郃告退,陆续退出了灵堂。林虹被吓得心头直跳,脑子里一片空白,也和旺材他们要往外走,却被李郃叫住:“嫂子,您先留下。”
林虹轻轻“啊”了一声,身子一颤,停住了脚步,腿竞发起抖来。
前面的旺材见她停住,也想回来,却被香香冷冷一瞪,忙又退出了灵堂,奔入雨中,不敢回头。
香香一摆手大堂的几扇大门立刻紧紧闭上,再一挥袖,屋内熄灭的几枝蜡烛又重新被点燃,而且亮度比刚刚要强上许多。
林虹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惊惧不已。不知何时,背脊已被冷汗打湿,几乎每次李郃或香香看向她,她都会觉得如坠冰窟,浑身发凉。
李郃怀中的黎英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动静,低头一看,可怜的少女已是哭累睡着了,娇嫩的脸颊上犹带着泪水。是啊,这么多天,几乎没有睡过一刻,心中时刻被悲伤占据着,现在终于能有个信任的肩膀可以依靠了,心也终于得以暂时放松下来。
“好好的睡吧,一切有我……”李郃低声呢喃道,想要将黎英交给香香,却发现她抱得紧紧的,又不敢太用力将她挣开,只得先这么抱着了。
而即便是在梦中,黎英的手上也仍是紧紧握着黎布生前——钩镰枪。
仿佛那便是哥哥黎布的灵魂,生怕一放手,哥哥灵魂也随之散去……
“嫂子,我和黎大哥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情同手足,你们成婚时我因身有军命而没能喝上酒。本以为等平定完东北,回京后再补上,却不想这一别,成了永别·…”李郃想起当初自己离京前往东北时。与黎布约定回京后不醉不归的情景。悲从中来,眼晴不由得眯起,将泪水紧紧留在眼眶内,强忍住不让其流下。
“候爷……候爷的心意…夫君泉下有知,必会明白。侯爷也不必太过伤心了……”林虹低着头,不敢看李郃的脸,两眼瞅着地上刚刚黎英用枪锥砸出的裂缝,竞是有些出神。
李郃又道:“嫂子,你叫我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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