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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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向线-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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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数学
  
  许衡独自走在空寂的马路上,一阵阵寒风裹挟而至,几乎将人冻的失去知觉。
  她没有打车,甚至故意将衣服穿得松散些,试图用这刺骨的寒冷,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迈着僵直的双腿,又往家的方向挪动几步,身体里终于灌满了铅,许衡有气无力地坐在了街心公园旁边。
  接连有几辆出租车呼啸而过,她都没有伸手去拦,而是目光发直地看着街对面的路灯。
  如此深夜,单身女子实在不应该再待在外面。可即便回家,依然只有她一人,对着空荡荡的房间。
  这里好歹还有点动静。
  半个月来,无数次地掏出电话,无数次地将通讯录滑至那个号码,却从未按键拨出去。
  被设为亲情号,换上了独一无二的铃声,连头像也截成了他的制服照片。最疯狂的时候,许衡用百度、谷歌、好搜、bing依次搜索他的名字,浏览了网上所有相关消息。
  心里的洞却越亏越大。
  爱上属于大海的男人,意味着电话不通、网络不在线,一年中有大半年的时间,只能学着自己与自己相处。
  许衡代理过船员离婚纠纷,海嫂们诉起苦来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赵秉承所说的“守活寡”,并没有半点夸张。
  如果不能忍受孤独,就不配拥有彼此。
  理智再次战胜冲动,许衡咬牙站起身来,独自了走完回家的路。
  就在她与赵秉承为淡水河谷疏通关节的同时,大洋集团终于赶着年底前,在上交所挂牌上市。
  庆功宴召开当天,国资委、证监会、交通部、海事法院先后到场,各家合作单位也受邀出席。王允中作为东道主发表讲话,感谢各方支持,表示将借此东风推动大洋集团的国际化、多元化发展战略。
  海事法院的常院长是理所当然的座上宾——手握实权的官员、学者出身的海商法专家——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现场有人知道赵秉承与他的关系,合影时见翁婿俩同框出镜,特意把常院长身后的位置空着,招呼道:“秉承,来这边!”
  话音未落,却见常院长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即便许衡都能看出那明显的厌恶之情,真难想象赵秉承要怎样舔着脸凑过去。
  身为小助理,她干脆抱臂站在一旁,准备等众人都落座后,再找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
  “你也是华海所的?”身后有人沉声发问,听起来中气很足。
  许衡不经意地回头,惊讶发现对方竟是大洋集团的王允中。他和王航一样身材颀长,除了那斑白的发色,两人的相貌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尚未弄清对方的来意,她谨慎地开口招呼:“王董……您好。”
  越是隆重的社交场合,主角越是姗姗来迟,王允中并不着急上镜。他屏退左右,抄着手在人群外围站定,眯起眼睛打量面前的女孩:瘦瘦小小的个子,清汤挂面的发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整齐利落的职业套装,精明而不失干练,容貌虽无惊艳,却也十分耐看。
  “你是不是姓许?”长者调转视线,貌似随口问道。
  心中像是有几面小鼓在敲,许衡字斟句酌地回答:“我叫许衡。之前跟着‘长舟号’跑东南亚,学到了不少东西。多谢您和大洋集团,给我们提供这么难得机会。”
  王允中哼笑两声:“确实机会难得。”
  这话听起来别有深意,许衡却不敢妄加揣测,只好讪讪地点头。
  “小赵是你师父?”
  顺着王允中的目光看过去,赵秉承还在与众人攀谈,脸上的笑容明显是挤出来的。许衡含混道:“嗯。”
  听出到这里,王允中饶有兴致地转过头来:“摊上这么个师父,也亏你受得了。”
  他的语气毫无顾忌,半点不把赵秉承放在眼里——想来像大洋集团这种龙头企业,确实没必要高看某位律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许衡低声道。
  这句话她说得真心实意,也很是理直气壮:无论赵秉承人品如何,这些年若非他提携,自己绝对不可能是如今的许衡。
  王允中瞟过来一眼,不屑地说:“恪守不渝是好事,但也要学会为自己打算。他跟淡水河谷那事儿,真当别人是傻子?”
  许衡彻底愣住了——不为对方捅破的这层窗户纸,而是为了那与王航如出一辙的说话方式。
  合影镜头前,常院长突然变脸,大声训斥着什么。只见赵秉承站在他身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显得十分尴尬。
  “大船进港,对国内船东来说既是挑战,更是机遇。”王允中冲赵秉承努努嘴,“你师父凭什么认为我们一定会输?”
  许衡听出对方语气中的笃定,明白这并非莫名的挑拨离间,而是真心感慨。
  她于是也沉下心来,认真回答道:“淡水河谷的船队有35艘40万吨船,年运载能力就是7000万吨。全球矿企每年的新增运量也无非8000万吨——中国这么多船东,剩下的1000万吨连塞牙缝都不够。”
  王允中侧耳听完,突然哈哈大笑:“不错,难为你们这帮文科生,数学居然没算错。”
  胸口有血咳不出来,许衡明白自己受到了无情的鄙视。
  笑声引起旁观者注意,秘书再次远远示意王允中落座。他挥着手以作回应,扭头看向许衡:“来,我再给你出道题:如果35艘船里,有一半是我们自己的,这答案又该怎么算?”
  答题者再次愣住了。
  晚宴正式开始后,华海所的代表被安排和大洋集团的法务们坐在一桌。大家都是业内人士,喝酒耍赖的功夫不相上下,席间觥筹交错,来来往往不亦乐乎。
  为筹备集团上市,法务部的经理被抽调到券商处督阵,如今还没有回来。现在当家的副经理姓李,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长得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
  在她的带领下,占据人数优势的法务们一个个骁勇善战,轮番车轮大战后,早已将几位来宾灌得人仰马翻。
  许衡自知凭一己之力难以挽回局面,赶早敬过一圈之后,话都没敢多讲,躲起来埋头吃菜。
  “秉承啊,”李经理又闷完一杯,面不改色心不跳,冲自己的合作伙伴招呼道,“小许这么能干的姑娘,你成天让她打杂,真是太屈才了。”
  “别,李姐,可别这么说。大洋集团的事情,向来是我们所工作的重点,哪敢交给年轻人?都是我亲自跑下来的啊!您还瞧不上……真是伤心死我了。”
  一句普通的客套话,却被引申、发挥、再利用,人为制造成表忠心、套近乎的机会,许衡自叹弗如。
  赵秉承一直很会来事,无论对方地位高低,总能找到恰当的方式吹捧、逢迎。从来没有青年才俊、高人一等的架子,这正是他人脉广阔的重要原因。
  李经理显然很受用,却还是离席走到许衡身边,指了指赵秉承说:“不行,你那张老脸我看腻了,这次偏要小许陪我出差!”
  大洋集团的子公司遍布世界各地,年终查账、合规都是肥缺,相当于公款旅游。以往赵秉承陪着法务经理出巡,都会借着这个机会融洽关系、培养感情。
  今年换了当家人,又是个异性,确实不方便一起走。按照律师事务所原本的安排,这么重要的客户,至少应该是合伙人级别的作陪。刚刚对方突然点名许衡,事务所主任和赵秉承都有点不知所措。
  “李总,我没做过子公司的合规,还是别去添乱了吧。”见此情景,许衡连忙主动退出,“不过您放心,华海这边肯定会安排最合适的人选,保证给您提供充分全面的意见。”
  “傻丫头,我这次要去的可是美东的分公司,能在纽约待半个月呢。没见过你这样把好事儿往外推的!”
  许衡瞧了眼赵秉承。
  她不想表现得太过迫切,又担心拒绝得太过生硬。这种情况下,作为当事人怎么解释都不对,最好的选择就是沉默。
  “让小许去吧,”华海所的主任开口解围道,“年轻人是得多见识点世面。”
  船东协会的顾问协议还没谈定,赵秉承的目标虽然是淡水河谷,却也不想让到嘴的鸭子飞了。既然李经理只是想避嫌,就没有必要让其他合伙人轧一脚——能在华海所做到合伙人级别的女律师,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许衡虽然资历浅,但好歹是自己的嫡系。思及此,赵秉承点头应道:“果然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我这老腊肉不值钱罗,李姐,小许就麻烦你指点了。”
  李经理笑呵呵地拍拍她的肩:“听见没,一条心回去打包行李吧。”
  许衡连忙举杯致敬,衷心感谢领导和客户的栽培认可。倒酒时,因为过于激动、手指忍不住发抖,大半酒水都漏在了桌上。
  纽约号称世界之都,有最好的天然深水良港,年货物吞吐量稳居全球前五。大洋集团的子公司就在曼哈顿岛上,常年为旗下商船提供各种配套服务。
  更重要的是:按照之前的航行安排,此次她们抵达纽约时,“长舟号”应该正好在新泽西卸货。
  
  第54章 疯狂
  
  赵秉承喝醉了,醉得一塌糊涂。
  热闹喧嚣过后,光鲜亮丽的酒席上杯盘狼藉,宾主尽欢的大厅里人去楼空。
  只剩下三三两两的醉鬼,倒在桌椅间,或胡言乱语,或闷头大睡。一场浮华过后,虚荣的美好黯然消逝,终究逃不过空欢喜。
  李经理的酒量着实惊人,不仅干翻了华海所的主任和赵秉承,还将其他来敬酒的同事通通挡了回去。甚至主动出击,在席间大杀四方,笑傲整场庆功宴。
  她一边帮忙联系代驾,一边递了张名片过来:“身份证号、护照号,记得回去发给我,一起订票。”
  许衡赶紧双手接住,贴身放好,认真地点点头:“麻烦您了。”
  李经理没再看她,转而冲电话那头的代驾公司讲话:“对……我们在酒店一楼……有两辆车……”
  主任已经被家里人接走了,许衡将赵秉承的车钥匙从包里摸出来,架着沉甸甸的男人往停车场走。
  代驾师傅等在路边,见两人走过来,连忙上前搀扶。
  好不容易爬进后座,许衡将钥匙递给司机,想了想道:“滨海别墅区,谢谢。”
  华南政法大学的单身宿舍隔壁左右都有人,深更半夜与异性相携而归——就算好说也不好听。
  下了车,师傅又帮忙把他们送进门,这才接过报酬离开。
  新装修的别墅富丽堂皇,却少了几分人的味道,即便开了暖气也显得空空荡荡。楼上楼下都关着灯,许衡没顾得上换鞋,只好先将赵秉承扔沙发上,转身去厨房里烧了壶开水。
  她很少见对方喝成这样,大部分时候他都很善于控制局面,避免让自己陷入被动。特别是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赵秉承往往宁愿不端杯子,也不会醉得失去控制。
  恐怕今天还是受了什么委屈吧,许衡想,否则不会这样自暴自弃。
  将绒毯搭在男人身上,电水壶正好发出蜂鸣,她刚要走过去,手却被人牢牢牵住:“……别走。”
  赵秉承一只手遮着脸,另一只手散发着灼热的烫度,晕在许衡手心,摩挲纠结。
  “水开了。”她干净利落地抽身离开,任由男人的手臂无力垂落。
  常娟将一切都收拾得很整齐,许衡很快找到糖和茶包,按比例调配均匀后倒入玻璃杯,小心翼翼地端回客厅里。
  赵秉承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像只受伤的小动物,将头埋在靠枕和臂肘之间,一动不动。
  “喝点醒酒茶,”许衡将杯子搁上茶几,“不然明天早上又要头疼。”
  男人干笑两声,嗓音沙哑:“难得你还记得我会头疼。”
  许衡无奈:“赵老师,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婚前恐惧症?”
  赵秉承爬起身来,双目赤红地盯着她,看得人胆寒发憷:“小衡,我后悔了。”
  心中酸楚迅速蔓延,想起自己曾经的预言,许衡如鲠在喉。
  “你那时候劝我,别用婚姻和事业交换自己,不要接受常娟的感情,说我总有一天会后悔。”赵秉承盯着头顶的吊灯,视线发直地说,“可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就后悔了。”
  她叹息:“我知道。”
  两年前,常娟刚认识赵秉承时候,许衡已经和他分手了。
  从华海所预支了半年工资,再加上赵秉承另外给的几笔钱,许妈妈的初期治疗费用终有着落。许衡清楚,那些钱名义上是奖金,真正的性质却绝不单纯。
  可她当时太穷,也没多少选择的余地,只能接受男人的恩惠。
  无可否认,最初确有过美好的回忆:经济上的支持、事业上的帮助、丰富的人生阅历,赵秉承不止是许衡的恋人,更是她的老师。
  然而,这段感情里的强弱对比太明显,注定结不出健康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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