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向线》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恒向线- 第1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机舱里也没有光亮,早先下来的船员们已经躲进了较宽敞的内部空间,这里只有他和她。
  许衡感觉脊背上导过细微的电流,一点点触发酥麻的感知,像毒品般刺激着大脑皮层,根本舍不得喊停。
  于是她就那样静静地保持不动,任由王航的手指与自己交握纠缠,酝酿出越来越强烈的反应。
  过了几秒,又或许是几个世纪,许衡终于意识到不妥,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孰料那人却在不知不觉中用力,紧紧攥住了她。
  清晰而分明的力量在黑暗中蔓延,透过皮肤、血管、肌肉,揪紧了许衡的整颗心脏。她能够听到经脉崩裂的声音,看到血肉模糊的样子——酸胀、肿痛的触感随血流奔涌至四肢百骸,突破一切屏障,改变所有规则。
  他的手很大,指节弯曲过来可以贴到她的手背。许衡感觉手指被一根根地蜷进掌心里,再被用力地包裹、摩挲。每一寸肌肤相贴的空隙里,都充斥着惊人的热度,避无可避。
  许衡很想哭,想质问他这样反复无常的动机,她甚至怀疑自己在黑暗中出现了错觉。
  然而,王航全无声息,只是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黑暗中的沉默太过强大,没人有勇气打破这份极致的紧绷平衡。
  “王船,你下来了没有?”老轨的呼喊从机舱里传出来,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我让铜匠试试焊机的角度。”
  许衡连忙抽回自己的手,清清喉咙道:“全船应到二十五人,实到二十五人,清点完毕。”
  安全舱里立刻爆发出鼓掌欢呼——这意味着演习顺利结束。
  电闸被推上去,“长舟号”再次恢复灯火通明,“长舟号”的引擎也很快工作起来,制造出巨大的噪音。
  王航站在台阶最上方,朝众人做了个解散的手势,随即转身离开了机舱。
  许衡只觉得头晕目眩、双耳轰鸣,眼睛明明接收到了光线,却看不清任何事物。粗粝的摩擦、灼热的温度转瞬即逝,她已经无法确定一切是真是假。
  又或者,黑暗拉长了时间,对方只是顺手相扶,并没有那么多意欲不明的含义。
  却依然忍不住脸红心跳、四肢微颤。
  尽管一遍遍告诉自己冷静、理性、矜持,别被一时的错觉或冲动蒙蔽——她的手指却依然保持着蜷缩的形状,试图证明刚刚发生过什么。
  
  第22章 海盗
  
  白石岛上的霍斯伯格灯塔修建于1850年,位处马来西亚和印尼之间的新加坡海峡东侧入口。
  一般来说,灯塔所在地的水域,往往是航运中复杂和危险之地。这些地方或礁滩众多,或风急浪高,或水道狭隘,或迷离难辨。灯塔以自己的光芒,引导航船冲破危难驶向安全的彼岸。
  自古以来,灯塔就是茫茫大海航船的保护神。
  然而,如今的霍斯伯格灯塔,却意味着东南亚海上犯罪最猖獗的一段航程开始。
  王航和大副等人彻夜驻守驾驶室,忙着讨论各种应急预案、安排水手换防、添固防盗防抢设施。
  船舯两舷各安装了三把高压消防水枪,在航经危险区域的时持续喷射高压水,阻止海盗接近船舷。
  此外,船上还配备了可移动的水枪,防备海盗登轮。
  在其他易攀越的位置,放置了成堆的绑扎杆、啤酒瓶,所有能够用作自卫的东西都成为了船员的武器。
  驾驶室的值班人员从两个变成了三个,机舱人员被抽调上甲板,水手们搭班执勤。
  海图上的转向点被标明锁死,经纬度逐一输入gps——在非必要航线宁愿绕路,也不与海盗的活动范围重合。
  许衡坐在后排座位上,默默地看着所有人忙进忙出。
  尽管接下来的旅途会面临生命危险,她却一点都不觉得惶恐,心情近乎平静。
  错觉也罢,多情亦无妨,黑暗中的交握为灵魂注入了无穷勇气,能够心怀坦荡地面对所有可能发生的一切。
  视野里,男人的肩线与海平面重合,如同撑起了头顶的整片天空。
  这里的水道交通特别繁忙,往来船只很多。雷达上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小点,驾驶室内的氛围再次紧张起来。
  高频电台里出现陌生船只的喊话,要求“长舟号”减速慢行,避让航道。
  王航大步走近雷达确认定位,很快计算出对方的航速,果断命令道:“我们在主航道上,没有避让义务。让他们自行倒车。”
  说完,他又转头冲守在电话机旁的宋巍说:“通知船尾注意瞭望,这很可能是海盗安排来混淆视线的。”
  几分钟后,负责甲板巡逻的水手长果然打来电话,报告有三艘不明身份的小船持续尾随。
  许衡的掌心里开始出汗。
  商船没有火力武装,被海盗劫持成功后只能予取予求。无论是索马里、尼日利亚还是印尼,海盗们往往都是驾驶着灵活机动的小快艇靠近目标,继而伺机登船。如果不能将他们挡在船舷外,“长舟号”恐怕凶多吉少。
  “上水龙带,让机舱负责加压,船舯船尾不间断喷射。”王航猛地站起身来,一方面下达命令,一方面自行拨通了餐厅电话,要求把厨房里的干粉灭火器也送去船尾,当成催*泪*弹和烟*雾*弹使用,以备不测。
  在陆地上生活,很少有事物能危及到生命;船行大海却时刻都面临着生与死的考验,区别仅在于天灾还是*。
  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心跳逐渐加快、四肢微微颤抖,许衡能够感受到这些明显的变化,知道自己的身体被激发出了本能的反应。
  只有在看着王航时,那份紧张的情绪才能够得到稍稍缓解。
  男人长腿微曲,半靠在驾驶台上,单手将望远镜举到眼前保持瞭望,时不时地向驾驶员发出舵令指示,表情始终淡定从容。即便是船尾传来消息,说海盗船越来越靠近,并且在向“长舟号”发射绳钩时,他依然没有流露出任何焦躁不安的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许衡觉得有光柱打在王航身上,周围的嘈杂与喧嚣于此刻瞬间安静,只有他和他掌控下的万吨巨轮,成为这天地间的唯一。
  《孙子兵法》云:胜不妄喜,败不遑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即便只是旁观他的沉着冷静,也会产生平安脱险的信心——这或许就是船长的力量。
  左舷传来消息,身份不明的小艇将绳钩抛挂上了舷梯。
  王航的声音依然稳重:“右满舵。”
  全速前进的“长舟号”在惯性作用下出现倾侧角度,甲板上的众人都有感应。对于吨位如此巨大的船舶来说,这样的动作几乎难以想象。
  干粉灭火器刚刚从餐厅里运出来,正好堵在左舷甲板上。从监控中,许衡看到一团团白色粉末喷向船舷外,海盗们被烟雾遮挡视线、睁不开眼睛,同时也丧失了攀登的能力。
  水手长快步上前,用长刀狠狠砍断绳钩,海面上随即传来有人落水的声音。
  与此同时,舵效出现。“长舟号”在水阻尼下作用下向左*倾斜,船头迅速向右甩去,船尾狠狠地扫向海盗小艇,海盗见状连忙启动马达快速躲避。
  “报告船长,他们又开始接近左舷船舯了,怎么办?”水手长呼叫。
  “马上叫两舷弟兄,用高压水枪持续喷射!”王航在驾驶台用对讲机发布命令。
  增压器持续轰鸣,带动脚下甲板都在震动,白色水柱就像疯狂舞动的巨龙,在船舷中部甩来甩去,海盗船根本不敢靠近。即便只是被水柱扫上,载重极轻的小艇也会必沉无疑。
  手无寸铁的商船面对全副武装的海盗,除了防范警惕,根本不可能正面对抗。像这样充分利用现有设备、创造性地与之对抗,已经是他们在危险水域航行时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许衡曾经手过几起保险索赔案件,无一不是因为船员反抗太剧烈,海盗恼羞成怒方才愤而杀人。
  如果海盗刚刚登临成功,船上的所有人恐怕都会成为鱼肉,任由宰割。
  与这最坏的结果相比,举手投降、束手就擒会不会是比较好的选择?
  从后看向王航那挺直的脊背、平阔的肩线,许衡知道这种假设永远不会成为选项。船长的骄傲与荣耀,就是他存在的意义,除了向大海低头,任何妥协都是无法接受的退让。
  “长舟号”开始全面加速,彻底拉开了与海盗船之间的距离。
  一个小时后,王航命令全船解除戒备,至此方才宣告他们成功地摆脱了海盗的追击。
  机舱传来坏消息,因为刚才所有的高压水枪和泡沫喷雾剂同时工作,船上有一台电机被烧坏了。因为缺乏更换零件,他们必须在新加坡靠岸修理。
  王航扯着嘴角笑起来,不以为意地对电话那头的老轨说:“没事,回头把遇险报告写详细点,公司还会发奖金呢,一台电机算什么。”
  听到“奖金”二字,船员们干活的劲头明显更足了。尽管大家都已经是彻夜未眠,走起路来却依然健步如飞,如同被集体打过鸡血。
  新加坡港口的效率果然很高。
  仅仅在进港前向海事安全中心报备维修,引航员登上甲板后就直接指示“长舟号”开往船厂。
  这里的工程组分为包括安全监督在内的好几个部门,分别有负责的主管,开工后秩序井然。船方仅需派代表在表格上签字,等工程收尾后逐项验收即可。
  许衡早就听说过新加坡是一部管理的教科书,这次亲身经历后,发现果真名不虚传。
  厂方代表上船后,王航全程用英语与他们沟通,包括老轨提及的机舱内很多专业术语,翻译起来一点也不含糊。
  英语是航海界的通行语言,专有名词多、语法问题少,想用好不仅得考死记硬背,更少不了丰富的经验积累。
  许衡是典型的学院派:单词放在纸上都认识,从口音各异的人嘴里说出来就糊涂了。看到王航这般游刃有余,原本心中还很不服气。但想到张建新说他曾在澳大利亚留学并考证,那点乱七八糟的想法便被放下了。
  新加坡船厂的效率很高,确认待修部位后很快便组织工人们进行施工。“长舟号”上的船员们很快收拾好个人物品离开了船舱。
  对于船东来说,停船一天就意味着一天的滞期费,修船时间必须严格控制,效率越高越好;对于船员们来说,这却是偷来的一天带薪假,还能在岸上游玩,当然忍不住欢天喜地。
  解散前,大副代表船长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之前遇险的情况,经向新加坡海上搜寻救助培训中心和船舶交通管理信息中心(vtis)通报,得到了执法部门的确认。集团高层对于船员们的英勇行为表示肯定,为此特批了一笔每人400坡币的专项补贴,并鼓励全公司上下向“长舟号”学习。
  接着,还没等许衡回过神来,刚才还黑压压地人群便一哄而散,只留下张建新笑眯眯地看着她:“许律师,这次奖金还有你的份呢。”
  
  第23章 家人
  
  王航最后一个从船上下来,走到舷梯上便看见许衡在同张建新争执。
  “不行,张大哥,这钱我不能拿。”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船员兄弟们拿命换回来的,我只是坐在一边看而已,什么力都没出。”
  张建新表示不以为然:“你参加演习了,是船上的一份子,船长说这钱有你的份,就有你的份。”
  “那我找他说去。”
  许衡习惯性地一跺脚,扭头却差点撞到王航身上,男人声音低沉道:“找我说什么?”
  他换了衣服,淡蓝色的衬衫长裤,休闲中透着几分正式,显出十足的斯文气——许衡当场便看愣了。
  张建新冲王航打了个手势,忙不迭地逃离现场。
  空荡荡的船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若非船壳里传出的敲打声,静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许衡往后退了半步,不敢看他,声音微弱:“我不要钱。”
  王航冷哼:“嫌少?”
  她猛抬起头,一双杏眼瞪得溜圆,似声讨似控诉,拒绝为自己辩护。
  王航垂眸与之对视,眼神清亮透明,嘴角有丝淡淡的笑意,不作言语。
  许衡感觉自己的血槽瞬间就空了,磕磕巴巴道:“反正这钱我是不会要的。”
  王航笑开了,大步走到前面去。
  船员们早散光了,车间里只剩下印巴工人爬上爬下,大声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英语。
  许衡环顾四周,终于还是转身追着王航问:“去哪儿啊?”
  他斜睨了她一眼:“吃饭。”
  许衡抬手看表,正是午饭时间。
  王航头也不回:“这里制度很严的,吐痰吐口香糖都要挨鞭子,你可别跟丢了。”
  全身的血流又开始往头上涌,许衡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像个害怕迷路的孩子。
  王航腿长,走起路来很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