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地。
但此时,大家却停留在了酒窖里,没有离开。
眼前的马克弯腰躬身地站在酒桶面前,正在细细地敲敲打打,时不时用手指摸一摸木桶的外表,然后用舌尖尝一尝指尖的味道;时不时又凑进去嗅一嗅,细细地回味其中的气息;时不时又敲一敲木桶,然后靠近听一听里面的回音……
嗅觉、味觉、听觉、触觉、视觉,五感全部都用上了,简直就是在品尝一场饕餮盛宴。
那走火入魔的姿态,让人着实忍俊不禁。罗宾森已经按耐不住,开始冷嘲热讽了,站在旁边的雷蒙德却是淡定地回了一句,“你下厨吗?”
噗嗤。这一回,陆离没有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就连罗宾森自己也是不由莞尔。
可是马克依旧不紧不慢,施施然地站直了身体,微笑地说道,“着急的话,你们可以自己先行离开。牧场虽然不小,但也不至于走丢。”这一次,他没有再继续停留,慢慢地迈开了步伐,朝着酒窖的门口走了过去。
“终于!”罗宾森仰天长叹地吐槽了一句,然后一行人鱼贯地离开了酒窖,重新回到了外面。罗宾森迫不及待地说道,“接下来,我们到葡萄园去吧。我刚才已经看到了,在溪谷的另一端就是了,对吧?”
得到了陆离肯定的回答之后,罗宾森就一马当先地朝前走去。
陆离放慢了脚步,等待马克跟了上来,然后主动开口询问到,“刚才这顿下午茶,你还满意吗?”伊顿由橡木桶作为原料烹制的下午茶。
面对陆离的冷幽默,马克却也不意外,同样一本正经地回答到,“不错。应该说,很不错。食材出色,烹制方法出色,调味和配料也一样出色,这顿下午茶,我十分享受。”
那种冷面笑匠所制造出来的反差效果,更具喜感,陆离和马克两个人都不由露出了微笑。然后马克接着说道,“你们拥有一批出色的酒桶,再过五年的话,这批酒桶就将价值千金。”
“我知道。刚才在酒窖的时候,我一直在担心着抢劫的发生。”陆离认真而严肃地说道,“要知道,不久之前我们的确经历了一场偷窃危机,我深深地认为,我必须为牧场上保险了。”
马克举起了右手,伸出了中间三根手指,做出了发誓的手势,“我的脑海里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
两个冷面笑匠,谁都没有先破功,将一本正经说胡话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始终保持认真严肃的语气,谈话内容却充满了光怪陆离的荒诞不羁。说完之后,两个人还点点头,仿佛刚才完成了一场正式会谈般。
走在前面的理查德,听到了身后的对话,只觉得自己要内伤了,转过身,郁闷地看着两个人,却发现陆离和马克两个人都一脸无辜地看向了理查德,那眼神似乎在询问着,“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理查德张了张嘴,竟无语凝噎,只能是忧伤地摇了摇头,“没事。”然后转过身,快速前进,他必须远离后面那两个家伙,否则今天太阳落山之前,他就要吐血了。
陆离和马克交换了一个不解的视线,似乎在说,“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离发现,他总算是捕捉到了马克的笑点。上一次两个人的交谈,节奏根本契合不到一个频率上,让陆离十分有挫败感;今天再次见面,谈话内容和氛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两个人的笑点诡异地踩到了一个奇怪的节奏上。
这样的谈话,莫名地轻松。
两个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一行人就来到了葡萄园。不过,正如雷蒙德吐槽所说的一样,葡萄园都是大同小异的。
相似的葡萄架,相似的葡萄藤,即使是不同的土壤构成,其实在外行人眼中看起来,差别也不大。
就算是硕果累累的金秋,或者是绿意盎然的盛夏,葡萄园看起来也是千篇一律,没有山峦迭起的隽秀,也没有鬼斧神工的壮阔,更没有历史厚重的沉淀。更何况,现在已经是深秋时分了,采摘完毕的葡萄园看起来一片萧索,所有的生机似乎都消散在那片浅褐色的土地里,等待着漫长冬季的过去,然后重新焕发生命力。
大家在葡萄园附近转悠了几圈,罗宾森和雷蒙德针对葡萄园的土质争论了好几个来回,就好像辩论赛的现场,不过马克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加入讨论,只是双手被在身后,慢悠悠地走着,仿佛只是单纯地过来散步而已。
“你不打算把土壤拿起来,仔细看看?”陆离好奇地询问到。
马克轻轻耸了耸肩,“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十分乐意碾碎一个土块,然后放在嘴巴里品尝品尝,搭配刚才的木屑,继续完成今天的下午茶。”
“就好像搅拌沙拉的奶酪?”陆离扬起了尾音,开口询问到。
马克顿了顿,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点头表示了肯定,“是的,就好像完成一盘沙拉。”两个人的谈话节奏果然异于常人,“不过,我对土壤没有足够的了解,即使品尝了,也尝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所以,我还是准备品尝葡萄酒就好了。”
“明智的选择。”陆离认真地点点头,然后抬了抬下巴,示意依旧在争论不休的雷蒙德和罗宾森,“他们两个人的争论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我有点肚子饿了。”
“现在轮到他们了,我们必须保持公平。”马克出人意料的回答,讽刺意味十足,却有种无法言喻的喜感。
就在这时,马克的表情和动作都陷入了停滞状态,戛然而止,仿佛时间在他的身上停止流动了一般,这吸引了陆离的注意,他不由顺着马克的视线看了过去,只看到了大片大片的森林,深秋的微风吹拂而过,为森林染上了不同的色彩,不是加拿大枫叶的那种壮阔,却有种属于德州的粗犷和野性。
这样的景色确实令人惊艳,但陆离却不认为马克会为之震惊,“怎么了?”
“嘘。”陆离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轻,可是他才出声,马克就直接制止了他,甚至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同一个方向,那双情绪沉静的眸子突然就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看。”马克出声提醒到,再次确定了陆离的猜测。
陆离重新投过去视线,仔细搜索着,然后不由自主也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眸子里盛满了不可思议的震撼。
那是一只鹿。
它身姿优雅、步伐矫健,在森林边缘的草丛里漫步着,然后停下脚步,细细地咀嚼着鲜嫩的叶尖,那匀称柔顺的肌肉兼具着强大的爆发力和均衡的柔韧感,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曼妙动人,仿佛就连穿透树林洒落下来的稀薄阳光都落在了它的身上,那一缕明亮,轻而易举就点亮了全世界。
突然,小鹿似乎察觉到了陆离和马克的打量,它抬起头来,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这把陆离吓了一跳,即使是马克也不例外,他连忙停止了呼吸,浑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一动都不敢动,唯恐任何一点轻举妄动,都可能惊跑那一支小鹿。
那双眼睛,明亮的眼睛,清澈见底,水光莹莹,生动而明媚,顾盼之间透露着一股纯净而简单的真挚,没有丝毫的杂质,没有任何的浑浊,一切都是如此单纯,仿佛世界的污秽和肮脏根本无法侵蚀它的灵魂一般。
人们总是说,小鹿是万物之灵,就如同神话里的独角兽一般。陆离一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今天,直到看到了那双眼睛。
上一次,贾斯汀在公路上遇到了一只遭遇车祸的鹿,但那是一只失去生命力的鹿,即使如此,那只鹿的眼睛也依旧可以唤醒人们内心深处的柔软;今天,眼前的这只鹿却是鲜活的,真实的,生动的。陆离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小鹿斑比”这部动画片在美国的影响力如此之大。
不对,不是一只鹿,而是三只。
它的同伴们从树丛后面走了出来,缓慢而优雅的步伐在草丛之中前行,散漫而随意地寻找着鲜嫩的草尖嫩叶,它们就这样自由地行走着,享受一个难得的午后时光。这样真实而鲜活的场景,就在眼前上演,将大自然生灵的神奇和美妙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们两个……”耳边传来了罗宾森的话语,可是陆离和马克却同时转过头,“嘘”,那异口同声的气音,让罗宾森吓了一跳,差点就被噎住,不由打了一个嗝,然后满脸困惑地看向两个人,紧接着,罗宾森就找到了答案——
他跟随着陆离和马克的视线,转头看了过去,然后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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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 静谧自然
午后时分的森林一片静谧,浩浩荡荡的绿色犹如一片海洋般,宁静而浩瀚地铺陈开来;期间泛着些许波澜,宛若阳光洒落下来,折射出柔和的光晕,渗透到厚重的绿色之中,泛起了层层涟漪,仔细一看才发现,赫然是红色、黄色、紫色的缤纷,间或点缀其中,将那波澜壮阔勾勒出稍稍雅韵。
一阵轻风吹拂而过,哗啦啦,绿浪席卷而至,树梢、草丛、枝丫仿佛浪涛一般低下了沉甸甸的脑袋,而后又站直起来,紧接着又是一阵轻风,再次低头,浪涛一波接着一波涌动着,发出动人的声响,打破了金秋的宁静,染上了少许盛夏时光的喧闹。
空气中传来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清爽的草屑、湿润的露水、干燥的枯枝、跳跃的溪水、丰硕的果实、厚重的土壤……还有那行走其间的生物和上下翻飞的精灵,耳边的沙沙声响越来越大声,但世界却仿佛越来越安宁,让人不由自主就闭上了双眼,侧耳聆听。
嘴角的弧度,轻轻翘起。
风儿,停下了脚步,声响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淡淡的回音在树林丛间回荡。一只身姿敏捷的小鹿,从草丛之中蹿了出来,轻盈的跳跃在绿浪之中划出一道白痕,健美匀称的肌肉将力与美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仿佛一缕出釉的云,挂在清澈透亮的蓝天之上,美得惊心动魄。
沙沙。
小鹿落地了,先是前脚,然后是后脚,他,或者是她,低头在草丛里嗅了嗅,粉红色的舌头将嫩绿色的草尖卷进了嘴巴里,细细地咀嚼起来,轻轻扇动的鼻翼呼出一团团温暖的气体,吹拂着草丛,一簇簇蒲公英飘散开来,零零星星地在草丛与树梢之间的光影之中飞舞,恍然之间,就好像精灵的漫天舞动一般,稀稀落落的金色阳光忽明忽暗,以无声的方式演奏着一曲属于大自然的旋律。
语言是如此苍白,根本无法形容出视线所见这幅画面的万分之一。
突然,又一只小鹿散步式地走了出来,紧跟其后的,还有一只身型小了一个尺寸的小鹿蹦蹦跳跳地兜着圈子。
那轻盈的动作惊动了草丛,哗啦的声响宛若石块击破湖面的波浪声一般,刹那间,琐碎的尘埃都飞扬了起来,那些徐徐升起的蒲公英种子被卷入了气流之中,犹如龙卷风一般旋转着上升,周围星星点点地萦绕着大片大片的尘埃颗粒,晶莹透亮,以光束为圆心,螺旋式腾空而起,视线里瞬间出现了千千万万的种子,整个森林的生机都苏醒了过来。
静谧,却活泼。
啪嗒,啪嗒,啪嗒。旁边跳出了一只灰色的肥兔子,左右张望了一番,似乎正在打量着,打扰它午休的罪魁祸首,那肥硕的身躯臃肿而笨拙,懒洋洋得,根本就不想要逃跑,还留恋着慵懒的午睡时光。
抬起头,看到了眼前的三只小鹿,尤其是那一只正在舞蹈欢乐颂的小家伙,扰乱了周围的安宁,甲壳虫、小瓢虫、蚱蜢、草蛉、天牛、蟋蟀等等都纷纷飞舞了起来,就好像森林运动会开幕仪式现场一般,热闹无比。
肥兔子收回了视线,嗅了嗅鼻子,然后用脑袋顶了顶旁边高大的草梗,又扭头看了看旁边的“盛会”,犹豫再三,转过身,蹦跶,蹦跶,一下接着一下,施施然地离开了这片吵闹之地。
可是它一下没有辨识方向,跳着跳着,居然离开了森林边缘,离开了树荫庇护,跳到了牧场的地界来,刺眼火辣的阳光洒落在那犹如绸缎一般的皮毛上。它愣了愣,停在了原地,似乎还在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就进入了火炉?
一秒,两秒,三秒。
那憨态可掬的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然后它才调转了方向,再次蹦跶、蹦跶地跳跃起来,一深一浅地朝着树林深处跳了过去。看着那懒散的背影,就可以猜得出来,估计它是寻找另外一个安静之地,继续午睡去了。
三只小鹿闲散而自如地踱着步伐,似乎正在享受着难得的派对,丝毫没有注意到,仅仅五十码开外,有一群陌生的人类,正在屏住呼吸,注视它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