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天晚上能过关,我就更有自信了。”吕琪随后又问了自己不能理解的问题,道:“我觉得你的出发点完全是好的,对村民有利,为什么村民会提出要钱,这个要求对于我来说完全是匪夷所思。”
王桥道:“今天这个事也算是一个奇葩特例。但是从深层次来探究,特例并不特,反而有着深厚的社会背景。改革开放以后,农村基层原来的社会关系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由紧密型组织重新变成了较为松散的状态。现在,农林特产税取消,三提五统取消,积累工和义务工取消,农业税取消也是大势所趋,村民和基层组织几乎没有了直接联系,仍然和以前一样的基层组织就不适应当前的工作,再加上原来的思想体系被动摇,新的思想体系没有建立,在这种情况下,村民更多的是讲权利,而很少讲义务,以赚钱为其人生主要目标。所以,才会出现今天这种不给补助就不搬的说法。”
吕琪道:“那你以后应该怎么办?”
王桥道:“当时在现场时,我还是有情绪的,现在调整了过来,职责所在,该干啥还是干啥。”
吕琪道:“听到那句话,我都替你感到委屈。”
王桥道:“在这个位置上,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他想起自己被双规的那一段日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吕琪道:“你想起了什么,开始叹气。”
王桥道:“在别人眼里我总是意气风发,实际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处,只是戴着面具以作伪装。外人看见的都是光鲜的一面,痛苦的、伤心的事情都只留给自己。”
“王书记,吕老师。”从一个商店里走出一位穿着灰色衬衣的人,他头发花白,面容削瘦,正是以前的老校长代友明。
王桥用目光给吕琪作了示意,然后招呼道:“代校长,你来了。”
代友明此时早已经从旧乡学校校长位置退了下来,就等着满六十就退休。他将左手拿着的新买的玉溪烟放进衣兜里,伸出双手与王桥握手,道:“王书记肯召见我们这些退休老头,荣幸得很。”
王桥原本只是伸出一只手与代友明握手,老校长伸出双手,他也只得伸出双手。四只大手紧紧握在一起,倒有点红军会师的镜头感。
王桥首先松开手,道:“代校长,你看谁回来了?”
代友明用手指着吕琪,笑容满面地道:“吕老师,这么多年,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年轻。你在旧乡的时候,把旧乡的英语水平提高一大截,你离开旧乡学校,旧乡英语又被打回了原形。”他一边说话,一边用两手比划。先是张开两臂,表示吕琪在时的英语水平,然后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做一个距离很小的动作,表示吕琪离开后的英语水平。
吕琪此时的感觉很奇怪,从日记本里,代友明是自己曾经熟悉的校长,见面时,代友明实际上是一个陌生人。她淡淡一笑,道:“代校长也没有什么变化。”
这是一句模梭两可的话,代友明道:“还没有变化?我都变成老头伙了。而且得了糖尿病,活起痛苦得很。”
王桥正要出言安慰。“王书记,吕老师。”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声音又尖又利,正是与吕琪多次产生冲突的室友李酸酸。
李酸酸明显老了,在旧乡时还可以说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此时已经显示出一幅大妈相貌。她的衣服却比在旧乡时鲜艳,裤腿还是夸张的大裤腿。
王桥招了招手,道:“李老师。”
吕琪在日记中记了很多与李酸酸有关的事,李酸酸是除了王桥以外记得最多的一个人。她见到活生生的真人,立刻就将来人与日记本、与集体相中的李酸酸完全重合在一起。
李酸酸还是先与王桥寒暄,说了两句就急不可耐地张开怀抱将吕琪抱在怀里,道:“吕老师,你终于回来了,想死我了。你结婚没有?”
吕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微微笑道:“李老师还喜欢吃番茄炒鸡蛋吗?”
李酸酸夸张地道:“不要提番茄炒鸡蛋,前些年吃得太多,现在闻到味道就想吐。吕老师,你结婚没有?”
吕琪道:“没有。”
李酸酸惊叫一声,“吕老师未嫁,王常委未娶,什么时候吃你们的喜糖。”
(第四百五十八章)
第四百五十九章礼物
终于,《侯海洋》变身为《巴州往事》(就是静州往事的正式出版名),正式出版了。唏嘘!
…………
李酸酸的惊叫十分符合日记本里面的纪录。
吕琪无法回答李酸酸猛然间提出的这个敏感问题,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微一笑。王桥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很自信地道:“不会太长,到时一定会请大家吃喜糖。”听到这个肯定回答,李酸酸又是一声尖叫,引来了好几个路人的侧目。
吕琪对王桥这个回答完全没有思想准备,有些吃惊。但是她没有否认这个说法,也没有肯定,就是用复杂的目光看着王桥。
王桥没有回避吕琪的目光,还有些挑战,整个表情看起来阳光灿烂。
在前往霸道鱼庄的路程中,李酸酸亲热地挽着吕琪,用旧乡熟人之间特有的关心方式不停地询问吕琪扯结婚证没有、什么时候办婚礼、在什么地方办,甚至连伴郎伴娘有没有都询问了。她在吕琪面前完全没有距离感,也压根没有想到隐私这个问题,大大咧咧地弄得吕琪很是尴尬。
踏进霸道鱼庄的包间,李酸酸就喜气洋洋地大声宣布:“王书记和吕老师就要结婚了。”
吕琪终于忍不住了,道:“李老师,王桥说的到时候请吃喜糖,没有说就要结婚了。”她特意在“就要”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李酸酸一脸愣神的表情,道:“吕老师,这个有区别吗?”
吕琪道:“还是有的。”
王桥立刻就把话题岔了过去,道:“吕琪,有十年没有和旧乡同事见面了,你还能不能叫得出大家的名字?”
吕琪就指着刘友树道:“刘友树。”
刘友树笑道:“吕老师好。”他是体制中人,在县委办工作,与王桥在地位上拉开了不小的差距,因此,他面对吕琪时态度非常亲切,亲切中带着恭敬,不敢有丝毫逾越。
王桥又指着赵良勇道:“他是哪一位?”
吕琪道:“赵老师好。”
这时,一位小个子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吕琪和王桥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她从日记本看出以前的自己对眼前小个子很尊重,主动上前打招呼:“王校长。”
王勤情绪就要比李酸酸含蓄得多了,问道:“小吕走了十年了,现在是博士了?”
吕琪点了点头。
王勤感叹道:“我在旧乡工作了三十来年,总结起来,还是你们那一段时间的老师最有出息,王桥当了县领导,小吕是博士,包括牛清德这个坏家伙都成了大老板。唯一遗憾的是赵海,没有管好自己,走上了犯罪道路。”
赵良勇开玩笑道:“赵海虽然走上了犯罪道路,却也不丢旧乡的脸面,他如今在静州社会人里面很有些名气。友树,他今天来不来?”
刘友树道:“一直在给他打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王桥昨夜在肥肠火锅馆恰好看到了赵海殴打牛清德,依着牛清德的势力,赵海肯定要躲避,现在找不到人很正常。
吕琪的表情自然,落落大方地与所有参加吃饭者打了招呼,一点都没有犯错。在吃饭的对答中,她每次插言都很自然,也没有出任何纰漏。喝了几杯酒以后,在李酸酸引导下,大家话题就自然围绕着王桥和吕琪,很多同志补充了许多日记本上没有的细节,其中有些细节甚至还是王桥忘记的或者不知道的。
这是一顿追寻往日记忆的聚会,最初吕琪还觉得与大家很是隔膜,到了后来,渐渐觉得似乎与旧乡老师有了亲切感,开始试着忘记自己“失忆”这件事情,与大家交谈起来。
酒席散了后,王勤将王桥拉到了一边,神情有些不自然,道:“王书记,我想求你一件事情。”王桥对眼前小个子女校长一直抱有好感,道:“王校长,你别说求字,如果我能办到的事情,一定会办。”王勤道:“那我就直说了。我老公的侄儿是县政府那边的工勤人员,有正式编制,在那边干了很多年,一直在守门。他找到我,想调到城关镇工作,他说就算是跑田坎都比守门好。”
王桥当过府办副主任,对几位有正式编制的工勤人员都有印象,道:“你侄儿叫什么名字?”
王勤道:“林伟章。”
听到这个名字,王桥脑子里想起了自己“落难”时的遭遇。当时他头部受伤理了一个光头,进入县政府大楼时被要求登记,一个叫林伟章的保卫客客气气地将王桥送到了大楼。保卫中有临时工,也有工勤人员,林伟章是退伍兵,转业到县府办当工勤人员。
王桥很干脆地道:“王校,你叫林伟章到我这里来一趟,我问一问他的具体情况。城关镇人员是超了,可是真正能干事的人也不多,林伟章工作不错,可以培养。”
王勤丈夫提出找王桥给侄儿调工作的要求至少有半年时间,但是王勤一直没有答应。主要原因有三个,一是王桥当初是很愤怒地辞职离开了旧乡;二是多年未见王桥;三是很多人地位发生变化后就翻脸不认人。正是由于有三层顾虑,王勤一直没有来找王桥。今天趁着旧乡老师们聚会之机,提出了这个要求。
王勤原本以为王桥会说两句含糊的话,没有料到其回答得如此肯定。在这一瞬间,她想起了王桥在旧乡所受到不公正待遇,道:“王书记,你的肚量真大。以前在旧乡那一段时间,牛清德确实做得过分了。我个人能力有限,没有能保护你,真的很对不起。”
老校长代友明喝得多了,兴奋得很,摇摇晃晃走过来,自吹道:“当初王书记分到我们学校,我就觉得这个年轻人不简单,现在看来,我还是有眼光的。”他拉着王桥的手,絮絮叼叼地说着陈年烂谷子事。
聊了一会,刘友树给赵良勇使了个眼色。两人就一起走过来,将代友明半拉半劝地弄走。赵良勇如今是六中校长,也算得上成功人士。他和刘友树一样都还想追求进步,就非常主动地帮着王桥招呼客人。
曲终人散,赵良勇等人去唱卡拉OK,继续潇洒。
王桥和吕琪没有去唱歌,与诸人分手,步行回家。
吕琪道:“你今天说的那个事情,还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如果我当场反对,你就会很难堪。”
王桥道:“依着你的性格,就算不认同,也不会给我当场难堪。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所以才能让我念念不忘。”
吕琪道:“没有征求我意见,你就宣布,还是有点霸道。”
“有时候,人不一定能真正了解自己的内心,经常是旁观者清。我能够霸道的基础是你一点都不讨厌我,否则你也不会到昌东,更不会住在我家里。这一点,我是非常清醒的。”王桥笑着扬了扬胳膊,道:“能挽着我吗?”
吕琪假装犹豫,然后伸手挽着了王桥的胳膊。
王桥道:“这才有点谈恋爱的样子。”
吕琪没有否认这个说法,道:“这一段时间,我在努力寻找记忆。有时候脑里会有一些模糊的影子出现,真要集中精力去抓这些影子,又消失不见。”
王桥道:“你不必刻意去想着过去,享受现在的生活,奇迹说不定就会自然发生。”
昌东是一个不大的县城,在八点多钟在街道上散步,不时能遇到几个认识的人。认识的人都很惊讶地发现王桥和一位格外养眼的女子神态亲密地走在一起,他们很识趣地没有上前打招呼,就躲在人群中目送中王桥。
王桥道:“我想送你一件礼物,作为我们重逢的礼物。”
吕琪道:“重逢就是礼物。”
王桥道:“话虽然如此,这件礼物我一定得送。”
吕琪道:“是什么礼物?”
王桥道:“暂时保密。”
散步到树荫处时,王桥停下脚步,道:“按照电影电视的情节,散步到了树荫下黑暗处时,主人公是要亲吻的。”吕琪仰起头,在王桥脸上飞快地琢了一下,道:“按照电影电视的情节,女主人公要矜持,所以这样亲一下就要跑。”
这是重新开始谈恋爱的节奏,让王桥和吕琪都重满了新奇和愉悦。
夜晚,休息之时,吕琪道:“今天我要一个人睡?”王桥道:“为什么?”吕琪道:“我还没有完全做好心理准备,怕忍不住。”王桥道:“忍不住就是自然需要,何必非要坚持。”吕琪脸色红红的,道:“不给你说了,反正你不能上床。”王桥道:“但是你不许关门,我随时会进来看你在不在,免得突然间又找不到你。等了十年,这次得牢牢抓紧,不让你跑了。”
凌晨一点,王桥起床,走到客厅,见吕琪房门虚掩,仍然灯光。他推门而入,见吕琪还坐在床边写日记,道:“都一点了,早点睡,免得脸上起皱纹。”
吕琪道:“今天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