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州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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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州往事- 第3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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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日下午,王桥在机场侯车厅与吕忠勇和赵艺夫妻相遇。

眼见着要见到女儿,赵艺情绪有点激动,不停地喃喃自语,道:“小琪好造孽,啥子都记不起了。她认不到自己的妈妈爸爸,真是造孽。”

吕忠勇满脸严肃地道:“你控制一下情绪,不要给小琪增加压力。”

王桥一直在看着显示航班到达信息的显示屏,当看到“延迟一个小时”的字样时,就在候机室快速地来回走动,脑子里总是想着飞机在天空飞行的各种情况。

(第四百四十五章)

第四百四十六章肠胃的记忆

吕忠勇不停地看表,脸上表情严肃。

延迟了一个小时以后,飞机终于安全着陆了。吕忠勇最先接到了儿子的电话,严肃的神情终于消失,露出些许笑容。他给身边的妻子说了一声,然后快速走到正在来回转圈子的王桥身边,道:“降落了,马上就出来。”

王桥道:“降落了?”

吕忠勇肯定地道:“降落了!”

王桥朝显示屏看了一眼,果然此次航班已经显示到达。想着即将与多年未见的吕琪见面,他内心既兴奋又忐忑。

来机场前,王桥原本想拿一丛花,在花店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买这丛花。在基层工作这一段时间,他变得很是务实,对于鲜花这种比较小资情调的东西都不太有兴趣,特别是在吕琪失忆的情况下,送花完全没有效果。因此,他随身携带的是吕琪写给自己的所有信件。

不断有人推着行李走了出来,十分钟的时间,仍然不见吕氏兄妹出来。赵艺首先沉不住气了,给儿子打去电话。打完电话,她赶紧给吕忠勇和王桥道:“他们取到行李了,马上就要出来。”

又等了三分钟,王桥终于见到十年未见面的吕琪。

吕琪为了适应长途飞行,穿着简单轻便,蓝色T恤、薄型牛仔裤配上运动鞋。由于头部受过伤,她留了短发。其左右头发长度略有差异,一侧发尾干练时尚,另一侧则稍有些卷,干净利落,透着一种伶俐感。

吕劲指了指前面三人,介绍道:“那是爸爸、妈妈,那就是王桥。”

吕琪在电脑里天天都在看爸爸和妈妈的相片,记得很熟悉了,不用介绍都能轻松地认出来。她的眼光停留在王桥身上,专注地打量着,与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进行对比。

在与王桥通信以及QQ聊天时,她一直不愿意看王桥的相片。她的想法是见到真人以后,对方某一方面有缺点,就可以由另一方面来弥补,比如,如果长得一般,可以用谈吐和知识来弥补;如果谈吐一般,就可以用相貌来弥补。如果土气,还可以用善良来弥补。

总之,见面之时是从综合方面判断一个人。

单纯看相片,容易以篇概全,这对以后发展不利。

此时她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前男友王桥,没有料到眼前的前男友高大挺拔、气宇轩昂,是一位非常有气度的帅哥。

吕琪问道:“哥,你以前见过他吗?”

吕劲摇头道:“我也是第一次见面。你的眼光不错嘛,王桥英俊潇洒,难怪你一直没有忘记他。”

吕琪有些苦恼地道:“我想过他吗?一点都记不起了。他现在就是一个陌生人,如果对我太热情,我不知道如何处理。”

吕劲道:“放心吧,他是管着十几万人的领导,肯定有分寸感,不会让你难堪。”

说话间,两人拖着行李就走了出来。

赵艺见到死里逃生的女儿就悲从心来,快走几步,一把抱住了女儿,埋在女儿肩头就呜呜哭了起来。吕忠勇拍着妻子的肩膀,安慰道:“不要哭了,小琪已经回来了,你还哭什么?”说这话时,他本人也颇为伤感。只是多年从警的经历,让他将感情控制得很好。

在飞机场接站之时,王桥与吕忠勇夫妻统一了思想,整个接待过程应该是微笑的、乐观的、积极的,尽量不要悲悲切切,用这种方式让失去记忆的吕琪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可是当吕琪出现之时,赵艺将约定忘得一干二净,抱住女儿一阵猛哭。

机场本身就是经常发生分离和聚合的地方,有人相拥哭泣十分正常。大家都从母女面前走过,没有人过于关注这里发生的事情。

王桥站在一边看着吕琪,看得很仔细,没有说话。

吕忠勇望着女儿,道:“小琪,你真的不记得爸爸了吗?”吕琪一只手与母亲握着,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道:“对不起,爸爸,我记不起来了。但是,我知道你是我爸爸。”她伸出手来,与吕忠勇握了握手。

吕忠勇握着女儿的手,道:“回来就好,我们慢慢回忆,总能想办法找回你的记忆。”

吕琪道:“爸,我最初什么都记不起来。后来哥哥带着法律文件和相片过来,我才知道我是谁。我的历史没有丢,不是无根的人,只是我记不得而已。记不得不要紧,你们慢慢给我说,我重新在脑子里造一个记忆。”

吕忠勇欣慰地点头道:“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吕劲走到王桥身边,主动握手,道:“我是吕劲,聊了这么久,终于见面了。”他又郑重地道:“谢谢你。”

王桥很平静地道:“不要说谢谢,这也是我的心愿。”

好几分钟后,在吕忠勇劝解下,赵艺这才将女儿松开。她的眼泪将蓝色T恤肩膀部位打湿了一大块,很是显眼。

吕忠勇将女儿带着王桥面前,道:“小琪,这是王桥。你们曾经谈过恋爱。”

吕琪落落大方地站在王桥面前,用好奇眼光打量着前男友,道:“你就是给我写信的王桥。”

吕琪的眼睛仍然是亮如秋水,并没有因为岁月而染尘。王桥看着这双熟悉的眼睛,内心十分激动,表现出来却很是镇静,道:“是我写的信,我是王桥。”

吕琪用手比了比王桥的个头,道:“你有多高?”

王桥道:“我和你见面时刚满十八岁,个子是一米八一。很可惜,十年都没有长高,还是一米八一。”

吕琪道:“你在信上说,我们是在94年分手的,那就是说我们分手十年了。分手十年,你还没有结婚?”

王桥道:“我和你一样,没有结婚。”

吕琪抚了抚头上受伤部位,道:“我查了相关法律文书,我确实没有结婚。现在关键是我完全记不得你,这对我和对你都不公平。”

王桥微笑道:“今天,欢迎你回家,大家在一起高兴,其他事情就不要想了。”

吕琪道:“我还以为你会带花来。”

王桥道:“我想过,但是没有带。我带了你写的信的原件。”他取出一张白纸和一枝笔,道:“你会写中文吗,如果会写,就在这张白纸上写下王桥两个字。”

吕琪接过笔,写了“王桥”两个字。在“桥”字最后一笔时,吕琪习惯性拉得很长,还略有一个转弯。

王桥对吕琪的字迹太熟悉了,有时闭上眼睛,脑中就会浮现出吕琪的信件,里面字迹会变得栩栩如生。

此时,她现场写的‘王桥’两个字,与多年前的‘王桥’几乎一样。

王桥将包里的信件拿了一封出来,将信封上的‘王桥’与新写的“王桥”对比,道:“十年了,你的书法水平还是这样糗,没有什么长进。你是谁,还有一种鉴定方法,就是笔迹。你看看桥字最后一笔,一模一样。”

吕琪将信将疑地对比着两个“王桥”,不用专业仪器,从自己肉眼来看都能得出是一个人所写的结论。她打开自己曾经写的信,读了几句,一个痴情女子对爱人的思念便跃然纸上。她没有读完,抬头道:“你一直收藏着我的信?”

王桥道:“当时我们在旧乡学校工作,条件很差,我居然没有与你的合影,这些信件算是最好的留念了。”

吕琪道:“谢谢你留着我的信。我一直努力地想你,遗憾的是始终抓不住那个模糊的影子,希望你能理解。”

王桥微笑道:“你很坦率,我喜欢。”

吕忠勇在旁边假装兴奋地大声道:“今天家里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平时你在米国都吃不到。王桥还特意买了一条尖头鱼,要亲自给你做最喜欢的酸菜尖头鱼。”

吕琪压根不知道酸菜尖头鱼是何物,见父亲说得兴高采烈,也就附合道:“好啊,我尝一尝酸菜尖头鱼的味道。尖头鱼是什么鱼?”

王桥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尖头鱼是一种野生鱼,现在还不能人工饲养。这鱼喜好冷水,最大也就两三斤,肉质非常鲜美。以前在旧乡的时候,我们吃了很多尖头鱼。在羊背砣曾经有一条暗洞,里面尖头鱼多得数不清。”

吕琪听得一脸茫然。

五人在机场停车场,坐上一辆七座商务车。王桥驾车,其他几人就在车里聊天。

赵艺道:“你嫂子和侄女要参加下午的钢琴过级考试,就没有来接你。等会她们直接回家。小琪,你还记得家里哪里吗?”

吕琪摇了摇头,道:“妈,我的记忆确实一点都没有了。我会慢慢回想的,但是有可能一点都回忆不起来,医生说是头部管记忆的地方受了伤,检查以后又没有发现明显的创伤,让他们也百思不得其解。”

吕劲道:“这一段时间我都在想这事。既然没有明显创伤,这意味着有可能突然就恢复记忆。我和王桥讨论过此事,他也赞同我的观点,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会带你到曾经熟悉的地方,见一见以前的老友。”

吕琪道:“有用吗?我感觉我脑袋就被格式化了。”

王桥插话道:“事在人为。就算不能恢复记忆,我们也可以重建记忆。人认识的社会其实是客观现实和主观意识共同构建的,如今客观现实存在,丢失的是主观意识,我们可以耐心地重建过去。只要所有人都相信你的过去,你的过去就存在了。”

“这个说法有点玄奥。”吕琪说话时,眼睛一直望着窗外,窗外是一座陌生的城市,自己一点都没有在此地生活过的印象。

从下了飞机以来,吕琪一直很镇静,甚至镇静得有些冷。可是其心里特别惶恐,这是被世界抛弃的惶恐,这种恐惧感在哥哥到达米国之前特别强烈。

回国以后,见到了‘不认识’的爸爸妈妈和前男友,被人众星捧月般关怀着,这有效地减少了她的惶恐感。任何事情有利有弊,面对亲人却压根不相识的感觉同样不好受,如薄雾一样让吕琪感到另一种痛苦,扔不掉,甩不开。

吕琪将所有痛苦都埋在心里,笑着评价道:“现在国内发展很快嘛,比起我们那边的景色差不多了。”

吕劲立刻纠正道:“要把‘我们那边的景色’中的我们两个字去掉,就是那边的景色。”

吕忠勇道:“你是我们家的人,这边才是你的家,这一点要记住。”

吕琪道:“抱歉啊,我醒来以后,重构的记忆全是那边的。”

回到家里,吕琪走进自己的房间,一眼就见到放在桌上的相片,桌上还有两本厚厚的相册。赵艺道:“小琪,这里面都是你从小到大的相片,我们重新整理过,按时间顺序排列了,你慢慢看。”

吕琪打了个哈欠,道:“妈,我想先洗个澡,然后睡觉,倒倒时差。”

赵艺道:“我们晚上七点钟吃晚饭,到时我叫你起床,还能睡三个小时,够不够?”

“应该够了。”吕琪把箱子拖过来,准备拿内衣裤,赵艺道:“不用拿了,我给你准备了新的,内衣和睡衣都有。”

王桥内心渴望和吕琪多聊一会。如今吕琪这个状态,他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能坐在客厅里与吕忠勇大眼瞪小眼。

吕琪洗澡出来后,穿了一件由母亲准备的带着小狗图案的睡衣,在客厅给吕忠勇和王桥打了招呼,就进屋睡觉倒时差。

在机场时吕琪的穿着比较米式,气质与在旧乡时变化很大。此时穿着小狗图案睡衣出现在眼前,如出水芙蓉一样清新,一下就把王桥拉回到了旧乡羊背砣时期。

他们两人在自制淋浴前洗澡的幸福场景在脑中清晰异常:

灶孔里火焰熊熊,铁锅里的水很快就冒起了水泡。水彻底烧开以后,王桥先装开水瓶,然后将开水舀到桶里,飞快地提到了二楼,倒进大桶里。吕琪伸手量水温,道:“蛮子,还要加点热水。”

王桥将锅里剩下的水全部倒进大桶里,水温又稍烫。吕琪有些不好意思,道:“再来一点冷水,一点就行了。”水温调好以后,吕琪脸上现出些红晕,道:“我要多洗一会儿,等会儿你帮着多加点水。”她拿着毛巾、香皂进了浴室。

王桥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从木门顶部冒出来的水汽,心里感觉有些异样,一位漂亮女子在淋浴,若是没有一点幻想,就不是好身体的正常男人。等到铁锅里的水冒水泡,他将热水舀进小桶,调好水温,提到二楼,加在大桶里。每次大桶的水所剩不多时,他都能及时将热水补上。

洗澡出来,吕琪头发披肩,肤色红润如脂。在美女映照下,羊背砣村小围墙外的树林变得绿色喜人,不再阴森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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