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一帆看见了家属院门口有一个小门市仍然亮着灯,抱着一线希望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她兴高彩烈地提着一个大包走了出来,道:“这个小商店东西挺全,里面有床单,还有被套。”
在路灯下,吕一帆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王桥有些羡慕吕一帆,这个姑娘是真正的乐天派,不论遇到多大困难都是乐呵呵面对。最难的时候,包括爱情、婚姻都被世事淹没,她还是乐呵呵的,用自己方法赢得生存的自由和尊严。
看着吕一帆在灯光下的笑脸,王桥觉得自己时不时陷入前情旧事中有点矫情了,于是便将那如渔网一样的旧事埋进心底,道:“床单和被套如果能透透水,就更好。”
吕一帆道:“能买到已经不错了,比起用别人的要舒服。”
王桥猛然间又想起另一旧事,道:“你有洁癖?千万不能有啊。”
吕一帆道:“我是练体育的,以前天天在训练场摸爬滚打,什么洁癖都被汗水冲走了。”
公安家属院有门卫。这里的门卫向来没有什么警惕性,任由行人进出,王桥和吕一帆这种提着大包小包的情侣,更是不会进入门卫视线。
进了大院内,望着东面花园处,王桥尽管在大门口提前给自己做了情绪管控,可是到了特殊现场前面,往日情景仍然如一列轰隆隆的火车般撞了进来,让他感觉五脏都被猛地撞了出去,在空中乱飞。
吕一帆注意到王桥突然沉默了下来,道:“你想起什么了?”
王桥将那个走到天边的倩影狠狠地埋进心底,道:“以前有个女同学住在这里,后来搬家了”说了这句话,他感觉飞在半空中的内脏似乎又往回填,整个人就舒服得多了。
吕一帆道:“看你神情,应该很喜欢那个女生。你在大学一直没有谈恋爱,莫非和这个女孩子有关系?”
王桥道:“应该有关系吧。”
吕一帆道:“那我吃醋了。”
王桥道:“这事,过去了有八年时间,我一直没有说起过。今天来到了这个地方,不由得想起往事,所以给你说了。”
吕一帆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王桥,道:“你真不怕我吃醋?”
王桥道:“八年时间,我没有对任何人讲过这个女孩,刚才看着你乐呵呵的样子,我突然有了倾述欲望,有点傻吧。”
吕一帆道:“虽然有点吃醋,可是还是觉得荣幸。对了,你说的是那个红星厂的女孩子吗?”
王桥道:“你知道晏琳?”
吕一帆道:“艾姐给我讲过,你曾经与红星厂叫晏琳的漂亮女孩子谈过恋爱。”
王桥道:“这事你知道多久了?”
吕一帆道:“很久了。”
王桥伸手接过吕一帆手中的一个提包,道:“你从来没有问我?”
吕一帆笑了笑,道:“问你做什么,纯粹是给自己添不自在。人生本来就难,何必给自己添堵。”
王桥伸出大拇指,夸道:“我最喜欢你这一点,乐观,积极、向上,豁达。”
吕一帆被夸得有些羞涩,道:“你这傻瓜,我是生活逼出来的,不乐观点,真得找破豆腐撞死。有一句话是我的枕边语——你努力后的成功,不能弥补成功前的痛苦。我就经常想,我就是要努力争取成功,但是成功前绝不能痛苦,这样就圆满了。”
王桥笑道:“你这个枕边语倒还别致,还有没有,送我一条。”
吕一帆道:“送你一条这个吧,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哭泣,因为明天生活还会继续欺骗你。”
哈哈笑过后,两人来到了杨洪兵和小钟曾经的家。家具已经有几年时间,样式显得老气,在墙角顶上甚至还有结婚时贴的喜庆纸贴,褪色得看不出本色。
吕一帆进屋就将里屋储物柜的被子找了出来,换上被单。她在床边弯腰换被单时,第六感感到王桥在看自己的后背,回头笑道:“你站在我后面看什么?”
王桥道:“你的曲线是标准S型,很漂亮。”
吕一帆回头笑了笑,道:“谢谢你的夸奖,我还得继续锻炼,否则曲线就会由S型变成0型。”她又道:“你还没有讲述红星厂前面那个女孩的故事。”
王桥迅速朝窗外另一幢楼看了看,道:“进了这个屋,就没有在楼下那一刻的心境。我不讲了,还是继续欣赏曲线。”他走过去,从后面拥抱着吕一帆。吕一帆头朝后靠,道:“今天晚上,不准想那个女人。”王桥道:“嗯。做得到。”吕一帆道:“你放了我,我把被子整理好。”王桥道:“我就这样抱着,你继续换被单。”吕一帆道:“你真是个坏人,算了,洗澡去吧。”
等到两人安静地躺下时,接近凌晨一点半。
“这次回去,下次不知是什么时间才能来。”吕一帆脸色红润,额头上有细密汗珠,仰望着房顶。
王桥道:“你不是要在这边开餐馆吗?”
吕一帆道:“我仔细想过,今年的时机暂时不成熟。我喜欢山南和山南人,明年,最迟后年肯定要在这边做生意。我这次回家,就先在我们那边开个餐馆,把厨师班底找好。以后过来就可以直接开业,不愁厨师这一块。”她翻过身,用手肘撑在床头,道:“刚才的话题还没有说完,那个女孩子到哪里去了,你既然放不下,为什么不去找她。”
王桥道:“她出国了,不会回来了。”
吕一帆道:“那你出国去找。”
王桥道:“我又不会外语,事业在国内。更关键的是到国外要当二等公民,不去。”
吕一帆将下巴置于王桥胸前,许久都不说话。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们肯定会再相遇。”
“胡扯,没有机会了。”
“我有强烈的第六感。如果你们相遇了,我会很难过。”
“为什么会很难过?”
“我们就很难维持现在的关系了。”吕一帆又撑身体,望着王桥眼睛,道:“我希望这一天越晚到来越好,直到我对你厌烦为止,这样,我就不会太伤心。”
(第三百六十章)
第三百六十一章钉子户
一夜缠绵,这里暂且不表。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第二天,将吕一帆送至客车站,王桥就给司机老赵打了电话。
回到城关镇时,看了办公室的安排表,知道县里没有会,王桥就从镇政府直接来到了青桥村,找山坡上找到正在地里忙活的江老坎,道:“老江,情况怎么样?”
江老坎将锄头扛在肩上,道:“我们把镇里弄的议事规则贴了出来,每个大院子都贴了一份,大家都觉得还可以。但是也有几家钉子户,坚决不出钱修路。”
王桥道:“今天村里是什么安排?”
江老坎道:“走几个钉子户。王镇就在家里坐一会,我把这一块地弄了就下来。”
青桥村以前是蔬菜社,家家户户都是种菜的习惯,江老坎是不脱产的村支书,家里还种了菜,这也是家里重要的收入来源。
“你弄吧,我坐在田坎上抽支烟。”
“王镇,这怎么要得。”
“老江,有什么要不得,我是农民娃儿,没有这么多穷讲究,等会一起见识下钉子户。”
“王镇,你要有思想准备,那些钉子户说话气人得很。”
一个多小时后,王桥和扛着锄头的江老坎一起回到江家,洗手洗脚,喝了杯老荫茶。等到驻村干部王健赶过来以后,他们三人就朝钉子户江红家里走去。
江红这个名字听起来象个婆娘客的名字,名字的主人实则是一个胡子接茬的中年汉子,长得很黑,脸上还有麻子,很有些雄性气息,唯独和“红”字毫不沾边。
江红见到江老坎进院,便道:“叔,你不要来找我。”
青桥村有很多江家人,大家沾亲带故,江红论辈份比江老坎要小一辈,虽然出了五服,按青桥规矩,见面还得叫叔。
江老坎也不急,抽了一张条凳,坐在江红家的坝子里,道:“路是三社的路,三社的人都要交钱,为什么你不交?”
王桥坐在江老坎身边,带了耳朵只是听。
王健主动介绍:“江红,这是我们王镇长。”
如今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是实行家庭承包经营为基础、统分结合的双层经营体制,农民种地除了交农业税以及一些费用以后,主要是靠市场吃饭,与镇时关系不大。江红是种菜大户,每天都到场镇卖菜,辛苦是辛苦,赚钱还是不少的。因此,江红认为求不到镇里,对镇长失去了尊敬,更别提服从了。
江红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端了些猪食到猪圈,喂了猪以后,又坐在院子里剖竹子。
王桥寒暄道:“江红,你划竹子做什么?”
江红没有抬头,道:“补罗兜,卖菜的罗兜。”
江老坎道:“江红,你看贴在院子里的议事规则没有?”
江红道:“我不识字。”
江老坎道:“你娃儿乱说,读过初中的人怎么不识字。这次修路县里和镇里都有补助,如果不修,补助就给别人得了。”
江红道:“我不管啥子补助,今年我交了农业税,提留统筹一个不缺,其他钱我都不交。”
王健道:“这是三社的事情,大家都要集点钱。三社有一百五十七户,每家三百块钱,江红,你是三社的种殖大户,又不缺这几个钱。”
江红抬起头,大声道:“你这话我听起来刺耳,我的钱不是大风吹起来的,而是天天早上五点钟起床,用命换来的。王健,我来问你,城里头修路为什么不叫大家集资,都是由国家来投钱,为什么我们农村修路就要大家集资,凭啥子,我们农村人硬是要低人一等。”
“城里和农村不同。”王健一时没有想到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王桥在脑子里思考着如何回答这句话。
说法一,在城市里搞基础设施建设比农村划算。由于城市城人员集中,修一公里路可以为更多人服务,在城里修一条路服务几万人、十几万人,在农村修一条路服务几百人。另外通信线路架设,实际上如果不是国家强制要求,通信公司根本不愿意安到偏僻角落,因为安装费用和使用人数不成比例,很难收回成本,永远是亏本的。
说法二,县里经济不强大,只能满足城里,才能依据财力逐步满足农村。
说法三,还与土地性质有关,在城里修地占用国有土地,在农村修地占用的是集体土地。
王桥在脑子里想起了好几种解释方法。他心里很明白,这些想法放在这个环境里,没有办法说服眼前这个黑脸汉子。
江老坎直截了当地道:“不要扯这些大道理,我就问你一个事,当初河东修路的时候,河西都是出了钱出了力的,为什么河西修路,你们就不出?”
江红道:“又不是我喊他们出钱出人。反正说破大天,我就是不出。”
王健到这里走了三次,每次都陷入到了斗嘴的境地,最后不快而散。听到江红的说法,用无奈的眼光看着王桥。
江老坎道:“这次修路,每家每户都要签字,每家每户都要出钱,到时都要张榜公布,如果大家都出了钱,少数几家不出,要被别人戳脊梁骨。”
江红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道:“要戳就戳,管我屁事。”
王桥想了半天,决定还是以退为进,道:“江红,我代表镇里来说两句。我想你应该看过村民议事规则,规则里说得很清楚,如今村民自治,修不修路最终决定权在大家手里,镇里只是出钱鼓励。如果这一次修路,有百分之二十不同意,这条路不修就不修。你生活在村里,周边全是父老乡亲,我不相信你就万事不求人,等到以后人嫌狗厌,你就晓得厉害。”
江红还以为年轻镇长会做自己的思想工作,没有料到这个当官的话说得这么尖刻,就和村干部一样。他蛮劲发作,顶起牛来,道:“人嫌狗厌又怎么样,只要我有钱,还不是一样吃得好喝得好。”
江老坎道:“有钱就万能吗,村里不信这一套,我们还是讲点实际的。”
三人在江红家里坐了一个半小时,没有丝毫进展。
王桥有些不耐烦了,几次示意江老坎离开。江老坎假装没有看见王桥的眼神,继续稳坐钓鱼台,与江红有一句无一句地说话。最终江红也不耐烦了,开始驱赶三人,道:“你们别在这里守着,我还要干活,你们有工资拿,天天白吃白喝,我是土农民,只能从土里刨食,不要耽误我做事。”
王桥知道今天面对的都是比较困难的钉子户,可是看到江红的态度,觉得对方真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的铜豌豆,暗道:“估计这一户就是百分之二十之内的。”
到了十一点,江老坎终于站了起来,道:“江红,你不出钱就算了,河西还是要想办法修路。到时修路时弄倒那根电杆,以后立不起来就麻烦了。”
这句话如点了穴,让一直无动于衷的江红跳了起来,吼道:“江老坎,你不能出馊主意,大家都姓江,不能帮到外姓。”
江老坎变了脸,呸了声,道:“今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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