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积累多年的难题,相当不好处理。王桥初任大镇一把手,朝气蓬勃,信心百倍,雄心万丈,根本不怕这些困难,道:“那我们去看一看,听听想法,肯定有解决办法。”
到三社河对岸找了一个大院子坐下,不一会就聚了十几个村民,都在反映不通公路带来的困难。王桥这次没有急于表态,认真听了村民的意见,原原本本记了下来。
回到江老坎家里时,远远就闻到了鸡汤香味。王桥走了一下午,闻到鸡汤香味就流口水,道:“老江,今天中午不喝酒,就喝鸡汤,吃饭。”
江老坎嘿嘿笑道:“到了青桥村,酒不都喝两口,显得我们小气了。王镇,下回你别带鸡来了,想喝鸡汤,随时说一声。带鸡来,就太见外了,王镇想吃只鸡,我家还负担得起。”
几个人围坐在堂屋里说话。王桥道:“今天我还是很有收获。从理论上来说,政府的手不能伸得太长,政府管自己该管的,其他的事由村民自己管,而实际情况是如果政府不管,延袭了数十年的落后状况始终不会改变,或者说改变得很缓慢。比如喂羊这事,几十年都是散养,从品种、技术上都没有任何进步,也不能带来改变生活的财富,政府出面促一促是对的,现在的关键就是如何促进这事。”
说话的过程也是王桥整理思路的过程,他觉得似乎慢慢地开始触摸到基层组织建设某个方面的钥匙了。这把钥匙不是********,至少能解决部分问题。
江老坎抽着烟,从烟雾中看着王桥,道:“王镇,听说你参加工作才一年多,我觉得不象,你比姚镇长老练多了,对农村情况也了解,没有开黄腔。”
王桥没有评价姚向辉,只谈自己:“我一直生活在柳河镇二道拐,爸爸以前是民办教师,农村里头啥子事都见过。”
江老坎道:“一社羊子的事情,这样处理就差不多了,养殖户最多嘀咕两句就要认。我们也不能太惯着,否则人心不足蛇吞象。我觉得最恼火的是三社修桥的事,每年人代会都要提,有的意见还很激烈,扬言不修路,以后农业税、提留统筹都不交。”
王桥道:“我想问个真实情况,除了河两岸不同利益以外,更关键的是什么原因?”
江老坎道:“修公路必然要资集,村里有的人总觉得钱集到村社手里,就要被我们吃掉,不相信我们。”
王桥道:“那我们就从这个关键点抓起。”
(第三百四十六章)
第三百四十七章春季繁忙的工作
江老坎有点疑惑地道:“王镇,关键点是啥玩意?”
王桥道:“有个成语叫做越俎代庖,什么是越俎代庖,原意就是祭师不做自己的事,代替厨师办席,用通俗的话讲,是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代替别人做事。我们政府、村两委就经常这样做,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太细,代替了原本应该由村民自己做的事。村民不满意,干部们很累。我的想法是通过一定的方式把让村民干变成村民主动干。”
江老坎当过多年农村基层干部,对当前农村现状熟悉得很,道:“王镇的意思我懂,牛不喝水强按头,按不住。”他想了一会,道:“要村民主动干,只有一种情况得行,就是村民能得到好处,没有好处,啥事都别想干。”
王桥轻轻拍了一个桌子,道“江书记说到点子上了,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多数村民愿意干的事情,这样才能大家都省力,多数村民都不愿意做的事,我们最好不去碰,吃力不讨好,好心要办坏事。”
江老坎道:“但是大家要干的事情也不一定就是好事,一社养羊就是大家都想干的事,政府出了文件,大家也积极。等到出了事,还是一样怪政府。”
王桥努力集中思维,将飘在脑中不规整资料整理成条理清楚的规则。这一点很难,非灵感闪现就能实现。因此,他就和颇有些头脑的江老坎反复探讨,道:“养羊这事有点特殊,我们暂时不管。三社修路这事,你刚才提到,村民担心集资款被村社吃掉,那就让他们自己管,村社有没有意见?”
江老坎道:“能有什么意见,这些集次款都是每家每户收起来的,谁敢乱用。村民们认为我们吃了喝了,都是听别人乱讲的。就算我们平时吃点喝点。也不敢用这笔钱。”
王桥道:“那我们就拿三社修公路的事情做个实验,抓住两个核心点,一是广泛征求意见,看村民们是否愿意修桥。达成共识;第二是村两委不要沾钱沾物沾账,就选村民代表来管。”
在城关镇的操作中,修桥补路都是由村两委会直管,从来没有交给村民来管,江老坎有些不适应这个思路。道:“那村两委做什么?都交给村民,我们当甩手掌柜,还要被骂。”
王桥想了想,道:“你们肯定有事情做,你们是组织者,不管钱,只管组织,这样就把职责划清楚了。”
江老坎知道农村情况复杂,对王桥这个想法存有疑虑,道:“说起来是好的。就是不知道能否搞得走,我没有问题,其他村干部是不是有意见,我就不晓得了。”
王桥道:“这就要看村干部是不是真心为老百姓做事,如果是真心做事,不贪小利,这种方案还可行。好处也很明显,至少做的事情都是大家要做的事情,你们不会被骂,推动也容易。我回去再思考一下。想成熟了再搞。”
办公室主任郭达和驻村干部王健围坐在身旁,两人都没有说话,听着王桥和江老坎闲聊。
回到办公室,王桥拿了一张A四纸。在纸上写写画画,拟定了几条意见。郭达走了进来,道:“王镇,还在想刚才与江老坎的谈话。”
王桥道:“是啊,市委邓书记要来调研,调研课题就是基层组织建设。我们得想点办法。”
郭达这才明白王桥为什么要和江老坎反复说这事,道:“我刚才在想,如果真是这样搞法,还得征求多数村社干部的意见。村社干部掌握村里工程建设,不谈捞钱的事,至少可以多喝两顿酒。如果真让村民选代表管钱,有些村干部难免会有想法。”
王桥道:“我们可以试点,不一定强制推行。试点成功以后,就可以愿者上钩,等到大家都觉得好的时候,少数村干部还能有什么意见。这种做法至少能减少矛盾,有利于推动工作。”他看着郭达,道:“我的思路其实你了解,你帮我整理一下,取个好听的名字。”
郭达与王桥接触时间很短,可是他通过短短的接触时间,已经认定年轻的王桥绝非池中之物,肯定会在短时间一飞冲天。因此当王桥将这个任务交给自己时,满心欢喜,兴致勃勃。
他走出门时,又拐了回来,道:“我忘了说正事,宋书记正在县里开会,五点钟开个班子会,是两会期间的信访工作。”
凡是两会期间肯定要谈信访问题,这是必然的。王桥想起此事就头痛,城关镇有城市有农村,相较于其他镇,情况更为复杂,对于老上访户,打不得骂不得,实在难以处理。
计生办黄丽主任站在门口,道:“王镇,有空没有?”
王桥道:“进来嘛。”
黄丽坐下以后,报告道:“最近县里召开了计生工作会。”
王桥道:“我参加了这个会。”
黄丽道:“会后又布置了具体工作,比王镇参加的大会要细一些。你们那个会级别高,是讲原则,我们后来开后是讲具体事。”
黄丽是三十岁刚出头的女子,毕业于卫生技校,作风泼辣,工作上很能抓得起,是县委组织部的后备干部。王桥在作县政府办副主任时,就与她有过几次接触,还算熟悉。
王桥拿了笔记本出来,道:“讲要点,县里要求什么,我们要做什么?”只要坐在办公室,都会有各种事情压过来,这让精力旺盛的王桥也感到了压力。他在听汇报时不喜欢部下讲废话,经常提示直接讲问题。
黄丽递了一张纸给王桥,道:“春季计生服务开始了,这是安排表,请王镇签字。”
所谓集中服务活动,主要是指四项手术,即人流、引产、上环和结扎。这项活动每年都要搞,县计生委每年初分配四项手术任务给镇乡,然后据此考核。
在王桥看表格时,黄丽解释道:“计生工作有个特点,春季最重要,春季工作搞好了。一年工作任务就基本能完成。”
基层工作千根丝万条絮,王桥虽然能力强,学历高,可是他当镇长时间短。很难短时间全面了解情况,听到黄丽所言就觉得奇怪,道:“计划生育要常抓不懈,为什么春季最重要?”
黄丽道:“计划生育工作也是有规律的。县计生委每年都有考核指标,三月怀上的。肯定是今年生,所以,只要在三月把计划外怀孕对象采取了措施,终止妊娠,那今年的人口任务就会完成,就不会出现计划外超生现象。”
“哦,明白了。”王桥拿起笔,在表册上签下“同意实施”四个字。
王桥知道“措施”就是四项手术,终止妊娠听起来狠心,可是不这样做。就根本完不成任务。基层是政策执行者,国家政策最终要体现为基层的执行力,没有基层执行,政策就是一纸空文。反过来,基层只能执行政策,而不能擅自更改和违背政策。
黄丽前脚走,林业站长董义贤后脚就走了进来。董义贤有着林场人黑瘦和强健,性格也爽直,进来笑道:“王镇,听说你喜欢喝鸡汤。我改天给你弄一只野鸡,到江老坎家里去煮。”
王桥笑骂道:“谁的嘴巴这么快,中午在江老坎那里喝了鸡汤,下午就传到你们耳朵里了。”
董义贤道:“王健说的。他说王镇是提了个鸡到江老坎家里去。为这事,江老坎要被嘲笑好久。”
王桥道:“这是我自觉自愿提着鸡到江老坎家里去,为什么要嘲笑他。”
董义贤道:“江老坎本来就有点小气,王镇到他家里吃饭,是看得起他,还要杀王镇的鸡。这就是葛郎台。”
“不是他要求的,是我主动提的。你们的逻辑不对头,需要好好清理一下。”说笑两句,王桥收了笑容,道:“你是啥事?”
董义贤道:“春天来了,要植树造林。城关镇是省委办公厅联系的点,他们每年都要过来造林。”
王桥把桌上刚签了的文件拿给董义贤,道:“今天省委办公厅要来二十来个人,市委办公室也要陪着来,总共有五十多人。县委办刚才打来电话,四大家班子植树就和省委办公厅放在一起。”
董义贤看了名单,叹息一声,道:“又得准备一百多人。省里来人都是形式,我们提前要挖好树坑,放好树苗,准备铁锨、水源、水桶。他们最多干一个小时,拍拍照,录录相,就算完事。他们走了,我还得安排人重新载过,每年这样,劳民伤财。”
王桥知道董义贤说的是实话,还是批评道:“你少发点牢骚,把事情准备好。省委办公厅能把点放在城关镇,这是县委县政府争取来的,费了多少劲,你明白吗?搭上这层关系,县里办事方便多了。”
董义贤暗道:“还不是当官的想走上层路线,和我们当兵的有什么关系。”这句话在心里想了想,看着王桥年轻英俊的面容,没有说出来。
王桥想起县里刚开的信访工作会,道:“你要注意一件事,准备植树工具时让大家不要乱讲,如果传出来省里领导来要植树,来几人上访的在植树现场捣乱,会被吉书记骂死。我被骂了,你们也逃不脱。”
董义贤详细汇报了义务植树方案,等到王桥点头同意后,这才离开。
董义贤离开后,王桥突然意识到,这些二级班子都将副镇长和党委委员们迈开了,直接找自己。
从管理角度这是不对的,形成这个原因是宋鸿礼太强,显得副职弱了,造成了越级汇报的情况,而且比较普遍。王桥想了想,决定在镇政府这一块形成一条规矩,凡是没有和副镇长商量、形成初步方案的事,一律不准拿到自己面前。
想起规矩,他思路又回到了基层组织建设这一块。暗自琢磨如何把自己的想法变成宋鸿礼的想法,宋鸿礼没有完全同意这些想法,肯定推不动。
他还想起一个问题:晏琳这次会不会来?
(第三百四十七章)
第三百四十八章焦心事
王桥对如何处理与晏琳之间的关系存在着相当大的困惑。
他趁着难得的无人到办公室之机,在脑中理了理这一层关系。是向前走,向后走,还是保持不变,一时之间无法做出决断。
向前走,则是恢复以前的恋爱关系。
向后走,则是恢复不相往来的隔绝关系。
保持不变,则是偶尔通个电话,见见面,但是不再是恋人。
王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抬手看了看手表,接近五点钟,马上要开班子会。他脑中立即涌进来办不完的事情,将晏琳问题挤占开去。
与信访有关的办公会在重要节假日是无法回避的,这是政治任务。如果没有开会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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