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州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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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州往事-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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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读班教室紧靠着学校围墙,站在二楼窗边,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小道。窗边同学好奇地伸出头,见到了六人站在小道上,正是经常在校园周边活动的地痞流氓,已经离校的包强也赫然在列。这几声喊也传到其他教室,吴重斌跑到窗前,看清楚来人以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小道外又响起清脆整齐的集体喊声:“晏琳,我爱你,晏琳,我爱你。”喊了好几声以后,终于有隔壁班的值班老师出来招呼:“你们喊啥子,这里是学校,不要在这里闹,再闹要通知派出所了。”

刘建厂诸人根本不理睬老师,制止其他人喊话,把手卷成喇叭状,道:“晏琳,我爱你,晏琳,我爱你。”

教室里所有人都看着晏琳,晏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恼羞成怒地走到窗前,脆声声地一字一顿道:“你们喊个锤子。”

锤子,原本是工厂的劳动工具,在静州话里成为骂人的重要词汇,暗指男性生殖器。男生之间说“锤子”很普遍,可是女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个词,还真有点惊世骇俗。教室内和教室外一片沉寂,这一声清脆的骂声大大出乎王桥的意料,他扑哧笑了出来。

在小道外,沉寂片刻之后响起了笑声。刘建厂摸着新剃的短头发,道:“这女孩好辣,不辣不提劲,越辣越喜欢。”

上晚自习几个老师闻讯都走了出来,站在东侧门,他们几人都是守自习的普通教师,没有人敢于出面招呼在小道上大呼小叫的真正的地痞流氓。

王桥忍不住站了起来,道:“大家手里有没有烂钢笔、空墨水瓶子,凡是可以扔的东西,朝窗边扔出去。”又道:“把门关上,如果他们冲上来闹事,所有男生都不要下软蛋,提起板凳聚在一起,要保护班上的女同学。”

没有领头人时,年轻人就如一群绵羊,有了领头人,正在青春期的男同学就变成尖牙利齿能伤人的小老虎。在王桥的带动下,烂钢笔、空墨水瓶子、废旧书如雨点一般朝窗外飞去,女生积极响应,将能够扔的东西提供给男生。

窗外,刘建厂等人见势不对,赶紧朝东侧门外面的公路退去。麻脸头上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中,火辣辣疼痛,叫嚷着要冲进去打人。刘建厂道:“冲到学校打架,死的多活的少,我们别干蠢事。今天晚上差不多了,走吧,哥几个跳舞去。”

“大哥,就这样走了?**毛都没有摸到一根。”

“什么**毛**毛,一点情调都没有,晏琳是我的老婆,你们的大嫂,以后不准乱说话。”刘建厂又对着窗口喊了一句,“晏琳,好好复习,哥哥走了。”

不一会儿,窗外响起粗豪的歌声:“……喝了咱的酒,上下通气不咳嗽;喝了咱的酒,滋阴壮阳嘴不臭;喝了咱的酒,一人敢走青杀口;喝了咱的酒,见了皇帝不磕头……”

歌声渐行渐远,最终没入黑夜之中。

晏琳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一直没有流出来。

王桥想了想,终于还是放下手中的书,站了起来,走到讲台上,拍了拍手,道:“同学们,耽误大家两分钟,我来讲几句。”

同学们都还沉浸在躲在教室里砸流氓的欢乐中,一时无心学习。听到王桥讲话,大家兴趣一下就提了起来,有人开始鼓掌。

王桥道:“我们是复读生,学习是我们的主要目的。但是,我们不是菜板上的肉,任由地皮流氓宰割。我们不去惹事,可是他们如果冲到教室或者寝室来欺负我们,怎么办?”

他挥舞着拳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如果地皮流氓进了教室,或者进了寝室,男同学就不能下软蛋,要拿起屁股下面的椅子一起抵抗,椅子可以挡刀,也可以砸人。只要我们齐心,绝对会将杂皮砸得屁滚尿流。而且我们是在教室或者寝室,是正当防卫,就算打出了事,也没有大事。”

在九十年代中期,仿佛一场春风一场春雨之后,地皮流氓从城市、乡村各个角落冒了出来。大流氓操社会,目光转向了金钱。小流氓往往才出学校走出来,则把目光盯住了学校,经常欺负中学生。

复读班的同学或是被流氓欺负过,或是其朋友被流氓欺负过,或是看到、听说流氓欺负不认识的同学,因此,他们都特别痛恨这些欺负学生的社会青年。痛恨归痛恨,一群散沙的他们并不敢去反抗这些成群结队且身怀利器的小流氓。

当王桥站在讲台上讲出了“团结一致”对抗地皮流氓的话以后,得到了所有男同学的响应,掌声雷动。

晏琳没有想到王桥会主动站出来讲这一番话,看着高大帅气的王桥,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赶紧用手背擦掉眼泪,免得显出软弱之貌。

王桥讲完之后,就回到自己的位置,准备继续读书。

刘忠和保卫科金科长出现在教室门口。刘忠道:“刚才你们班上在闹什么闹?”

所有同学们都低头看书,没有人回答刘忠的问题。

刘忠道:“刚才是哪些人朝外面扔东西?”

这个问题仍然没有人回答。

刘忠苦口婆心地道:“你们要记住到复读班的目的,一句话,就是为了考大学。复读班有五不准的规矩,谁要跟社会青年来往,发现后一律开除,包强就是最好的例子。社会青年到学校来惹事,学校有保卫科,他们有能力保证学生们的安全,你们一定不要自作主张与社会青年打架,打出了后果,一样要负法律责任。”

金科长道:“那个同学是晏琳,出来一下。”

当晏琳来到走道时,金科长严肃地道:“你怎么和地皮流氓混在一起,我们有纪律,严禁与社会青年来往。”

晏琳没有想到金科长会这样说,气愤地道:“我没有和地皮流氓来往,是他们来骚扰我。“

金科长道:“为什么他们不骚扰别人,只是骚扰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进歌厅

这种反问是金科长最喜欢用的句式,他自认为抓到了问题的本质,因此问得理直气壮,眼神变得格外犀利。

晏琳在金科长逼问下,脱口而出:“为什么英国要在我们国家打**战争,而不在其他国家?难道我们被欺负的学生,还要为地皮流氓找出打人的理由?”

金科长原本以为晏琳会在自己强大气场压迫下变成小绵羊,没有料到她还会顶嘴,而且顶嘴的内容还不好反驳,道:”你,强词夺理。国家是一回事,你和社会青年是另一回事,不要东扯西扯。你这人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到时吃了亏,哭都哭不出来。”

站在一旁的刘忠知道晏琳是红旗厂的子弟,又是从一中刚刚毕业,应该与社会青年没有瓜葛,态度尽量和蔼地问道:“你认识外面的那几个人吗?”

晏琳道:“不认识。”

金科长道:“不可能不认识,他们为什么不找别人。”

晏琳最反感这种说法,不再理睬金科长,对刘忠道:“刘老师,前几天我和刘沪到外面吃饭,就被几个社会青年纠缠过一次,这几天包强都在送一个社会青年写的骚扰信件。”

“我说嘛,怎么可能不认识。”金科长一幅释然的模样。

晏琳如小斗牛一般望着金科长,道:“侵略者进入我们国家,还需要我们这种被侵略者找出做得不好的理由,你这就是强盗逻辑。”

刘忠虽然经常也采用金科长相同的句式,也不得不认为晏琳的反驳是很精彩的,他看了一眼气鼓鼓的金科长,道:“我们调查这事就是出于保护学生的目的,你到办公室来,讲一讲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种说法还能够被晏琳所接受,眼着刘忠和金科长前往办公室。一个小时以后,她从办公室出来,在宿舍前遇到刘沪。

小树林里,吴重斌、田峰、蔡钳工以及王桥聚在一起抽烟,等着晏琳。当晏琳和刘沪来到时,吴重斌急切地问:“怎么样?”

晏琳道:“不怎么样。刘老师和那个保卫科的人提出三个要求,一是不要轻易出校门;二是不要与社会青年发生冲突;三是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报告。”

吴重斌道:“保卫科有什么措施没有?”

晏琳摇了摇头,道:“没有。还是有一点,他们将向派出所报告。”

王桥道:“保卫科只能起到擦屁股的作用,要自卫,还得靠我们自己。刚才老师提出的三个要求倒是不错,我们就当刺猬,缩在学校里面。”

在王桥没有出现之前,晏琳一直认为吴重斌等红旗厂子弟是最勇敢的,而事实是王桥这个红星厂的独行客更加勇敢。在宿舍前面的树林小道分手时,她认真地道:“王桥,谢谢你。”这句话说得很小声,没有让红旗厂三个同学听到。

王桥与吴重斌边走边聊,吴重斌道:“我听许瑞说,包强要去当兵?”王桥惊讶地道:“他这种人也能当兵。不过,能当兵是好事,被部队管两年,说不定出来就懂事了。”吴重斌道:“狗怎么改得了吃屎,包强就算当了兵,也是一个坏兵。”

王桥道:“部队有一套管人的办法,包强进去了,说不定就变成一个好兵。我始终认为包强并不是太坏,只是染了些毛病。”他脑中浮现出广南第三看守所遇到的形形色色坏人,道:“真正的坏人,不是这个样子。”

包强倒是把自己当成了与刘建厂一样的社会青年,或者说正在努力地向刘建厂等人看齐。

从复读班出来以后,不再读书,自由自在地玩乐,这是包强最喜欢的“混社会”生活。

他跟着刘建厂走上北桥头,正在嬉笑时,不提防脖子被一双带着猪肉腥味的大手握住,他心凉了半截,道:“轻点,出不了气。”

谢安芬提着扫帚就是一阵乱打,道:“小狗日的,几天没有回家,成天跟着刘建厂鬼混,早晚要进监狱。”打了一阵,她又指着刘建厂道:“建娃,你自己不学好,别把包强带坏了,以后不许和包强在一起玩,否则我要找你爹扯皮。”

谢安芬在世安机械厂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刘建厂等人从小就看到谢安芬挺着雄厚的身体在厂区走来走去,听到其怒斥,都站在一旁不说话。

包强惧母,这是长年形成的心理惯性,被痛揍一顿后,灰溜溜跟在母亲身后。

整整过了一天,包强没有露面。刘建厂等人知道包强肯定要被谢安芬修理,出去活动时就将其抛到一边。

黑社会小团体表面上挺风光,在馆子吃饭可以不给钱,看人不顺眼拳打脚踢甚至提刀就砍。这种水平的黑社会其实从本质上还不能称为黑社会,只能叫作黑恶势力,将触角深入到经济领域的有组织体系的黑恶势力,才能升格为黑社会。

刘建厂是小团伙头头,经过数年磨炼,深切地体会到经济的力量。黑恶势力都是由一个个具体的人构成,每天要吃要喝,还要结伙打架,最终还要成家,这一切都需要金钱支撑。没有经济来源,喝过血酒的结拜兄弟都靠不住。这就应了一句俗话,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则万万不能,勤劳持家如此,黑社会同样如此。

晚饭过后,一群精力过盛的年轻人来到夜香港歌厅,在大厅里占据最大的那张桌子,啤酒、花生、牛肉干等小吃摆在桌面上。一个穿着妖艳的中年妇女过来招呼:“今天生意好,妹儿不够,我打电话叫了,一会儿就过来,你们先点歌,喝酒。”

妹儿还没有来,包强倒先来了。他一脸沮丧地坐在刘建厂身前,终于给刘建厂吐露了实话,道:“建哥,我妈让我当兵,已经给我报了名。今年静州招高原兵,比其他地方的要先走,隔几天参加初检。”

刘建厂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道:“你这个龟儿子吃喝嫖赌啥子都干,去当兵简直是给部队抹黑。当真要去,你愿意去?”

包强额头上又增加了一个大青包,就是被母亲用扫帚打的,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无奈道:“你晓得我妈的脾气,她决定的事情,谁劝都没用,我爸就是典型的耙耳朵,屁话都不说。”

破产后的世安机械厂的子弟有四条出路:一是考大学,毕业后有正式工作;二是当兵,因为有城市户口,回来后也可以找到正式工作;三是做生意,辛辛苦苦地当小老板;四是混社会,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刀砍人或是被人砍。

刘建厂同意了包强的观点,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到部队好好混,混成军官给我们长脸。”

包强苦着脸道:“我算哪门子吃喝嫖赌,喝半瓶啤酒就要发疯。我还真没有嫖过,上次是耍了一次,我没敢射。”

刘建厂、麻脸、光头、大刘、二刘等人笑得前仰后翻,刘建厂道:“今天最漂亮的妹儿归包皮,让他开荤。到了部队里,只能用手解决问题,太**可怜。”

包强喝完一小杯啤酒,脑子开始充血,大声道:“妹妹怎么还不来?”刘建厂一把夺下啤酒杯,道:“晚上最漂亮的妹儿归你,少喝点酒,小心等会老二硬不起来。”

一群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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