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没有聊天话题,就聊我的童年、少年。”
李宁咏一拍额头,道:“我有点紧张,居然没有想到这个绝招,我、王叔和刘阿姨最大的共同点就是你。”
在窗口。王永德看着两个远去的背影,脸上笑容全消,表情沉重。杜宗芬道:“老头,你看这个女娃怎么样?”王永德道:“我觉得小李有些娇生惯养。怕是吃不得苦。”
“你常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小李的爸爸以前是县委书记,现在是静州市人大主任,我担心二娃是看上这一点。这些年二娃独自在外,到底有什么变化,我心里没有把握。”王永德头发白了大半。黑瘦的脸上又多了几道皱纹。
414虽然是独立体系,但是也能看到昌东电视台的节目和报纸,对前些年的县委书记还是知道的。
杜宗芬自信地道:“三岁看到老,我家二娃不会变成坏人。”
王永德忧心忡忡地道:“他们家是县领导,我们家是普通工人,门不当户不对,二娃以后的日子不一定好过。”
杜宗芬的头发被风吹得扬了起来,乱成一团。她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影,骄傲地道:“二娃年纪轻轻就当了城管委副主任,以后不知会当啥子官,邱家肯定是看中了这一点。二娃脾气我知道,他不得吃亏。”
王永德道:“我要抽时间与二娃谈心,要不然心里不踏实。”
晚餐后,杜宗芬陪着李宁咏翻看王桥并不算太多的儿童照片,每一张照片都能引起李宁咏极大的兴趣,看得兴致盎然。
王永德和王桥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谈话。
王永德尽量缓和语气道:“二娃,你是不是企图走捷径,看上小李的爸爸是市领导?王家虽然穷,骨气还是有的。”
王桥知道父亲又要开始思想道德工作,解释道:“小李跟着母姓,从小在静州长大,大学毕业后在县电视台工作,我认识小李的时候不知道她是邱主任的女儿。”
王永德背着手,眼光望着极远处的山峰,道:“我这一辈子主要时间都在厂里工作和生活,没有什么大见识。但是读了些书,明白些道理。古人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官宦人家和我们不一样。他们讲利益,我们讲情谊。”
王桥哭笑不得地道:“现在是什么时代,哪有什么官宦之家,我就是自由恋爱,碰巧女友父亲是当官的。爸,你放心,我不是趋炎附势之人,不会依仗着邱家关系往上爬,要往上走就凭自己的努力。”
王永德满意地道:“你能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我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人生路长得很,每一步都要走稳。”
北风越过巴岳山,横扫了茫茫大地,王家父子站在背风的角落,仍然被北风吹得直打寒颤。王桥道:“要冻僵了,我们回去。”王永德道:“你现在成为干部,多读点史书,读史使人明智。”从小到大,父亲的道德教育让王桥耳朵都听起了茧,他不以为然地结束了与父亲的谈话,回到亮着灯光的温馨之家。
这一次李宁咏上门,给王永德心中凭添了一丝焦虑。他总觉得娇滴滴的小李不是儿子的良配,可是又没有足够的事实来支撑这一观点。
杜宗芬劝解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这是大家都说的老话,我们还是不要管得太多。现在只是谈恋爱,能不能成功还难说。”
王永德道:“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谈恋爱不成就算了。现在是领导家的女儿,谈不成恋爱是要影响前途的,这是我最操心的。”
杜宗芬给了老伴一个白眼,道:“你这人操心太多,悲观心态。我们换个思路,如果谈成了,领导家的女儿会更好地帮助儿子。”
王永德道:“还是不要这人帮助为好。”
对于王桥来说,他完全知道父亲会有什么想法。这些想法同样也隐在自己心里面,只是一点都没有暴露出来。他偶尔会在心里感叹:“如果李宁咏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就好了。”
他又反思道:“其实是我的择偶趣味引导我的选择,我很喜欢类似气质的女孩。”
吕琪父亲是公安领导,晏琳父亲是工厂领导,李宁咏父亲是地方领导。这三人从气质类型和身材都真有几分相似之处。
在开车回城时,王桥心里在琢磨着这些问题。
李宁咏不停地问:“你爸妈是什么态度,总觉得他们对我有些太客气了,客气就是生疏。”
王桥道:“第一次见面,肯定生疏,熟悉以后就好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第二百二十二章过年
从旧乡回到县城,王桥立刻就回到既定轨道,带领县环卫所开始为春节做准备,每天忙忙碌碌,转眼间就到了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晚上十点钟,宫方平副县长将城关镇、城管委、安监局、公安局等单位的分管领导叫到县政府大院,坐上一辆七座商务车,巡视大街小巷。
每年春节的鞭炮给节日增添了喜庆,相关业务部门却因为鞭炮而伤透脑筋,一怕民房火灾;二怕加油站、储气站、火药库等重点位置受到鞭炮影响;三怕化粪池爆炸。民房和重点位置都是有主的人,有人看护,问题稍小一点。化粪池名义上属于每一个居民的,实际上大家都不管,化粪池爆炸是常有之事。这也是城关镇和城管委都不想管化粪池的原因之一。
接近十二点时,鞭炮声大作,城市上空绚丽夺目。
几个人站在街边。身材高大的宫方平头上戴着一顶带耳朵的棉帽子和一幅大墨镜,缩着脖子,大声道:“每年这个时候我都要站街,天上炮仗乱飞,戴个帽子免得被误炸。”
王桥将外套上自带的厚帽子拉起来护住脑袋,仰头看着流光溢彩的天空。
在震耳欲聋的炸声中,宫方平对站在身边的王桥道:“再过半小时,如果没有电话打来,今天就平安了,你们可以回家安安心心过个年。”
听了这句话,王桥心里犯起嘀咕:“每次听到这种话,肯定就会有事情发生。这是闯祸定律。”
放在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振动,王桥取出手机之时,看到宫方平和严副局长也在取手机。
宫方平看到来电是县政府值班室的号码,恨恨地骂了一句:“我真是乌鸦嘴,说什么什么就来。”
王桥接通电话,对办公室小林道:“有什么事?”小林道:“王主任,接到政府总值班室的电话,来宾路一处化粪池爆炸。伤了人,具体情况不清楚,通知城管委一位领导立刻到现场。”
宫方平将手机耳边拿开,道:“你们是什么事情?”
严副局长道:“我接到安监局值班室通知。来宾路化粪池爆炸。”
王桥简明扼要地道:“来宾路化粪池爆炸。”
“这说明城管委和安监局都有人值班,信息畅通。”宫方平安排县应急办的孙科长道:“你马上给城关镇姚向辉镇长打电话,通知他立刻到现场,我们几人先到现场。”
几个人脸色凝重地上了商务车,直奔爆炸现场。
在来宾路路口时。严副局长道:“我建议就在这里停车,宫县长先不要过去,我们几人去看看情况。”他经常处理安全事故,知道有时最高领导去了不一定好,一点没有回旋余地。
宫方平点头同意,道:“等会姚向辉要来,他主持现场会,你们积极配合。”
王桥、杨明福、严副局长等人下了车,走了几十米,就见到有一群人聚在一起。
王桥拉住一位看热闹的老大爷。几句话就了解到真实情况。
爆炸地点在一幢老房子的左侧,化粪池上面搭了六块预制板,形成一个小坝子。一位奶奶带着两个孙子在小平坝放鞭炮,除了一般的鞭炮外,小孙子还在放钻地炮。钻地炮点燃以后,满地乱旋,通过预制板的小缝钻进了化粪池。
这个化粪池修于八十年代初,六块预制板将池子盖得严严实实,预制板之间狭窄缝隙成为沼气的排气道。
化粪池的产权属于整栋居民楼,清淘也应该由居民凑钱。由于这幢楼的居民大多数是破产下岗企业职工,大家手里紧巴巴的,化粪池几年没有清淘过,积聚了大量甲烷等易燃易爆气体。
钻地炮引起化粪池大爆炸。
王桥挤进人群。见到居委会毛明主任。毛明在现场,王桥顿时松了一口气。在这种混乱局面下,居委会的同志和当地人熟悉,往往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毛明正在焦头烂额时,见到王桥、杨明福等人,同样是长舒了一口气。作为居委会干部无职无权。全凭一张嘴,有职能部门负责人到现场,事情就好办得多。
杨明福也认识毛明,急切地问:“伤了人没有?”
毛明道:“六块预制板都被炸翻了,小孩子掉进化粪池,被旁边大人及时拉了起来,现在送到了人民医院,正在抢救。”
六块预制板有四块被炸断,边上两块没有断,而是被冲击波抛到空中,翻了几圈后落在距离化粪池四五米处。
王桥在春节前逢会必讲化粪池危险,但是他更多是鹦鹉学舌,自己都没有想到化粪池爆炸后的威力如此巨大,看到现场后暗自咋舌。
杨明福、王桥、严副局长和随后赶过来的城关镇镇长姚向辉、城关镇派出所赵劲所长一起站在爆炸现场开了了个短会,商议了六条措施:一是立即在现场拉起警戒线,防止过路的居民掉进暴露在外面的化粪池,城关镇和居委会派干部现场守候;二是要求医院全力抢救;三是派出所立即进行现场调查,查明事故原因,包括调查放鞭炮的老人;四是由城关镇负责从明天开始负责恢复现场,施工队尽快进场;五是安监局和城管委一起负责检查和排除化粪池隐患;六是由城关镇派出干部和居委会同志一起做好群众的安抚工作。
定下六条措施以后,王桥暗道:“幸好化粪池责任主要由城关镇负责,否则就要由城管委来做这一系列善后工作。城管委的人不认识居民小组长,也不认识楼长,工作难度可想而知。”
回到商务车,宫方平听了六条措施,对姚向辉道:“你们处置得很及时,六条措施很得力,辛苦了。”他随即给医院打去电话,要求医院不要计较费用,不惜一切抢救伤员。
凌晨一点半钟,宫方平接到医院电话,严肃的表情随即缓和下来,道:“受伤小孩脱离生命危险。大家可以回家休息。王桥,县城到底有多少长期没有清淘过的化粪池,城管委作为行政主管部门,要做到心中有数。给你们一个月时间,搞一个化粪池普查表,摸清楚县城化粪池现状。”
王桥道:“我马上安排调查工作。”
宫方平又道:“今天晚上鞭炮放得多,明天早上把所有鞭炮垃圾收走,让市民出门有个干干净净的环境。”
王桥道:“我己经安排好了。早上五点半钟,我和环卫所乔所长一起查看凌晨普扫工作。”
初一、初二,县城里鞭炮声不断,所幸没有再发生伤亡事故。
初二,王晓带着儿子李安健回到昌东。王桥和李宁咏在昌东饭店请大姐和外甥吃饭。王桥原本想找一家普通餐馆请大姐吃饭,李宁咏认为是第一次与大姐见面,要正式一些,所以选在昌东饭店。
几年前,昌东饭店还是昌东县委招待所时,王晓和爱人李银湘曾经在此住过。故地重游,物是人非,让她无限感慨。
饭后,三人各走各的,王晓带着儿子回旧乡。李宁咏到静州看外公外婆。王桥回办公室继续帮着乐彬值班。
王桥估计姐姐已经回到旧乡,打通家里座机,“姐,刚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问你,你觉得小李如何?”
“漂亮,家世好。”
“我知道她漂亮。这不是重点。你觉得她和我如何?”
“她很聪明,对你也不错。只是没有深入接触,不敢下断言。”
“姐,你别在我面前耍滑头。说真话。”
王晓字斟句酌地道:“我觉得小李功利心比较重,和许多爱幻想的年轻女孩相比,她对现实认识得太清楚。你如果一直顺利,她会是一个好帮手,你们的婚姻应该很美满。如果你一旦不顺利,她一定不会做十二月党人的妻子。”
十二月党人是俄国的贵族革命党。在反对沙皇和农奴制度的军事政变失败之后被杀的被杀,流放的流放。“十二月党人的妻子”就是他们的妻室,她们大多数出身贵族,照常情,贵族是不能忍受苦难的,但是她们中有向沙皇主动要求流放去丈夫所在的西伯利亚的,有未婚却在革命失败后强烈要求与已遭流放的未婚夫结婚的。“十二月党人的妻子”后来成了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的爱人代称。
初三,王桥接受了邱家邀请,前往枫林山庄吃饭。
枫林山庄位于距离县城约十公里的巴岳山余脉,绿树成荫,风景如画,是昌东县重点打造的风景区。多年前,邱家通过一个远亲承包了一片山林,修了一个农家乐,取名为枫林山庄。每逢春节过后,都有十几名静州和昌东各界名流参加聚会,被小圈子里的人戏称为枫林聚会。
乐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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