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勇道:“沙州市下辖各区县的环卫所全部改成了全额拨款单位,静州当官的没有良心,把事业单位卡得很紧。如果哪一个领导能把差额拨款改成全额拨款,环卫工人给他敲锣打鼓。”
王桥把这句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但是没有当场承诺。他想起蒋刚上午所言,道:“我觉得蒋警官话里有话,不知你听出来没有。”
乔勇道:“怎么会没有听出来,我和公安打交道很多,他们说这些话无非是想弄点经费。”
王桥不由得想起开黑鱼餐馆的公安局办公室袁主任,认同了乔勇的评价,商量道:“我觉得可以花点小钱,争取找到肇事车辆,最起码可以还工人一个公道,还可以追讨一些费用,免得环卫工人家属天天来缠你。”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乔勇,他点头道:“王主任,我听你的。但是最好不要用钱,就开点油票。”在不知不觉中,他在这一次把“小王主任”变成了“王主任”。
形成共识以后,王桥给蒋刚打了电话,询问肇事车辆的消息。
蒋刚在电话里说得很直接,道:“王主任,我明人不说暗话。交警城关中队管县城的全部车辆,要办得案子多得很。真要破案,估计得费点钱,我给你派一个民警和一个协勤,尽最大力量把肇事车辆找出来。你帮派出所报一点费用。”
王桥道:“报多少?”
蒋刚道:“5000吧。”
王桥道:“5000块钱不好报,要被审计审。环卫所车多,用油方便,帮你们报5000块油费。”
公安部门每辆车用油是有限制的,报油费等同于报钱。蒋刚爽快地道:“那就一言为定。明天是星期天,原本要休息的。王主任这样耿直,我们也加班,明天上午大家再车祸现场碰个头。”
乔勇听说要报5000块油费,又开始心疼了,嘀咕道:“万一找不出到肇事车辆,环卫所还要倒贴一笔钱。”
王桥耐心地做着思想工作,道:“环卫所每年有这么多交通事故,但是据我观察,你们和交警关系很一般。就算这次破不了案,与交警队搞好关系,也是有益无害,是一笔划算投资。”
乔勇闷头想了一会,道:“明天我和老姜一起到现场,配合交警。”
星期天上午九点,王桥和乔勇前往车祸现场。在公路边的树荫下等了十几分钟,蒋刚带着一个民警和一个协勤来到现场,两人拿着本子开始进行走访调查,寻找蛛丝马迹。
乔勇见只来了两个正式警察,问道:“蒋队长,这是大海捞针,估计没有什么用。”
蒋刚道:“你别小瞧了老办法,公安办案历来讲究群众路线。出车祸时肯定有人看见,说不定有人就记住了车员,就算记不住车号,总有人看见是什么牌子的车,车是什么颜色,这些都是线索。”
王桥笑道:“乔所长,你看问题有点悲观。”
乔勇垂头丧气地道:“谁来当环卫所所长都是这个屌样,一天忙不完的事情,稍有点差错就被领导批评。我是建筑中专毕业的,当初找关系进建委基建科,混了七八年终于混成了副科长。后来得罪了建委领导,被踢到环卫所,名义上还提了半级,被称为重用。在环卫所工作七八年,无论多乐观的人都要变得悲观。”
蒋刚道:“老乔别灰心,王桥这人我很早就认识,板眼多得很,在旧乡就会做生意,以后肯定会想出办法解决环卫经费问题。”
王桥道:“我今天中午睡在沙发上想,要提高环卫所干部职工的积极性,第一条就是解决差额拨款的问题。这是我今后的努力方向,要寻找合适的时机,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乔勇对此根本不报希望,叹息一声:“县财政穷得咬。luan,哪里舍得花钱在环卫职工身上,我看不到差额变全额的希望。”
王桥道:“乔所长又悲观了,事在人为,只要方向正确,奇迹就有可能发生。”
三人站在树荫下聊天,汗水争先恐后地从毛孔里钻出来,将衬衣打湿。乔勇看着烈日,道:“幸好垃圾场没有被堵,如果这种天气被堵住进场道路,就整死个人。”
蒋刚道:“老乔,这种话最好别说,悲观的人都是乌鸦嘴。”
蒋刚话音未落,王桥的手机响了起来。
办公室刘友树道:“小王主任,垃圾场又被堵了,乐主任让乔所长马上到垃圾场去劝解。你赶紧回办公室,乐主任和你碰个头。”
王桥挂断手机,道:“被蒋所长不幸而言中。”
乔勇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道:“我这张臭嘴,简直是胡说八道。”
王桥跟着苦笑道:“我到城管委上班不到一个星期,先后遇到化粪池溢出事件和车祸事故,现在又是村民堵路。但愿事不过三,把村民堵路解决以后,总得让我喘口气,慢慢熟悉城管委的情况。”
乔勇道:“王主任,环卫的麻烦事情一堆堆,现在还早得很,说不定那一天又遇上稀奇古怪的事情。”
王桥道:“乔所,你又是乌鸦嘴。”
乔勇眼睛眉毛都皱在一起,道:“只要不当环卫所长,我就不是乌鸦嘴。”
(第一百七十七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缩头乌龟
王桥与蒋刚握手告别后,坐上乔勇的桑塔纳,十分钟不到就回到城管委办公大楼。
坏事一件接一件,让王桥都有点消化不了。他在办公室泡上茶,以此稳定心神,让自己能沉下心来思考对策。
茶叶在水中慢慢舒展开来,如青涩的女童变成了婷婷玉立的少女。袅袅热气升在空中,散发出阵阵茶香。
走道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音,乐彬在走道上喊道:“小王主任,到我办公室来。”
乐彬脸上伤痕刚刚结疤,格外刺眼。他神情阴郁地对快步进屋的王桥道:“垃圾场的事情复杂,光靠口头劝说没有用处,必须要有所行动,在这一点上我赞同曹主任的做法,但是具体策略上要有所改变。”
王桥跟在乐彬背后,静静地听着。
乐彬道:“你到垃圾场去过没有?”
王桥道:“去过,和乔勇把整个场都看完了。但是仅仅算是走过一遍,还没有完全了解。”
乐彬点点头道:“既然去过,那还好。你等会到垃圾场去摸清楚村民的想法,做一做劝解工作。”
王桥对垃圾场前因后果都颇有了解,道:“村民所有诉求都与利益有关,光靠思想工作没有用。乐主任有什么特别交代没有?”
乐彬道:“我知道思想工作没有用,但是还必须做,这是尽责。你到了现场不能表态,只能劝解。有两件事情要特别注意,一是搬迁,县政府己经划了禁区,按规定拆了五百米,不可能再搬了,搬了五百零一米,五百零二米又要闹,永无止境。在这点上不能有任何让步,否则就是老鼠钻风箱,两面不讨好,政府会怪你,村民也会认为有利可图。”
王桥肃然而听。
乐彬又道:“第二件事情是体检,这是一个大陷阱,当时曹主任就是因为不同意体检,与村里打了起来。”
王桥虚心地道:“体检为什么是一个大陷阱?”
乐彬道:“你没有在乡镇工作过,不知道基层工作难作。为什么说体检是一个陷阱,很简单,村里老人多,只要体检肯定会查出毛病,不管是不是垃圾场引起的,都会要求政府买单,这也是永无止境的麻烦。这两点一定要把握住,其他的到场随机应变。”
他又叮嘱道:“你想办法在垃圾场外找个房间,叫村民代表去谈。现场人多嘴杂,永远谈不出结果,而且容易起冲突。”
王桥工作几天,就要率队独自处理群体性事件,从政策掌握到现场掌控都心中无底,出发之时很有几分忐忑不安。
在下楼梯时,王桥摸了摸胸前的铁丝项链,回想起在看守所经历过的面临生死考验的一百天,自我鼓励道:“生死考验都经历过,还有什么能让我畏惧。”
楼下,环卫所副所长姜永战开着一辆长安车等着王桥,见到王桥下来,赶紧迎了上去,道:“车祸还没有处理好,垃圾场又堵了起来,还让不让人活。”
王桥道:“是什么虫就是钻什么木,既然让我们管环卫,就没有法,必须上。姜所,你怕了吗?”
姜永战道:“我倒是不怕。垃圾场和村民是个死结,要解开不容易。”
王桥道:“走吧,边走边聊。你别开车了,就坐我的车。”
半个小时后,王桥和姜永战来到垃圾场。
数十名村民将垃圾场入场道路紧紧堵住,一长串垃圾车被堵在公路上,在太阳暴晒下,垃圾里有机物迅速腐烂,不停地滴下污水,发出阵阵恶臭,苍蝇爬满了车头,几乎看不到车头原来的颜色。
乔勇在人群中间和村民对话。由于村民人多嘴杂,他必须大声说话,嗓子已经沙哑了。乔勇哑着嗓子道:“下午发灭蝇药,肯定发,每家都有。杨社长,你让大家先回去。”
瘦高的杨宗明象一个局外的白鹤,神情冷冷的,道:“光发点苍蝇药怎么得行,还有臭味,每次吹风都臭得不行。”
急先锋雍符秀紧跟杨宗明,杨宗明说一句,她就跟着发挥一句:“垃圾场不搬,我们就搬家。这次大家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得放垃圾车进去。”
乔勇干咳两声,道:“五百米搬迁已经到位了,再搬不可能。”
这一句话惹恼了不少村民,杨少兵抹了抹光头上的汗珠,火冒三丈地道:“这是屁话,我问你,你们说500米受到污染,那我们510米就没有污染?不管走到哪里,这个道理都讲不过。你们还叫公安来抓赌,这是打击报复。”
城管委朱立福被打伤住进医院以后,阳和派出所多次查访未果。局里批评派出所明知有群体事件,却没有注意收集证据,造成工作被动。阳和派出所挨了批,脾气都不佳,在查案的同时顺便将在茶馆打牌的村民带进了派出所。村民在茶馆打牌多少都要带点彩头,往常是罚款了事,这一次除了罚款还对几个年轻人搞了治安拘留。
杨少兵在阳和镇开了一个茶馆,派出所多来几次,其生意自然就会受到影响。他对公安抓赌极度不满,又不敢在公安面前说抓赌的怪话,在堵路的场合借着人多势众将被抓赌的怨气发泄出来。
乔勇走到杨宗明身边,有点求人的意味,道:“杨社长,抓人的事情我们确实不知道,公安抓人又不通知我们。即使公安抓了赌,和垃圾场有什么关系。你们有什么问题还是要依法解决。”
杨宗明道:“我们找政府好几次,没有人理睬。不堵垃圾场,更没有人听我们讲话。”
杨少兵在杨宗明身后骂道:“依个锤子法,你们几爷子乱搞,还要我们依法。今天说破大天,也不放垃圾车进去,有本事你们又喊黑帮来抓人。”
防暴警察穿着黑色制服,村民们便称警察为“黑帮”。
王桥站在人群外仔细听双方对话,暂时没有挤在内圈。姜永战则悄悄进入垃圾场内,检查管理情况,在这种关键时刻,必须要加大垃圾场用药量。
乔勇说得口干舌噪,没有任何效果。他见到王桥站在外围,便挤了出来,脱离村民包围,与王桥一道朝垃圾场里面走。
乔勇接过王桥递过来的矿泉水,介绍情况道:“村民提了许多要求,最麻烦就是乐主任最紧张的两条,一是搬迁,二是体检,另外还有些与垃圾场挂得上边的,甚至与垃圾场没有任何牵连的要求。”
王桥道:“挂得上边和牵连不上的要求到底是什么要求?”
乔勇就将周边村民罗列出来的要求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王桥意识到不能陷入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问题之中,按照乐彬的指点,道:“能不能找几个村民代表座谈,和一群人同时对话没有效果。”
乔勇道:“找村民代表也没有效果。”
王桥道:“不管有没有效果,应该做的事情就不能推。”
乔勇道:“这里面带头的人是瘦高个子杨社长,他在村民中威信最高,到时候找他商量。”
王桥道:“等会你介绍一个我的身份,我要与村民们直接对话。”
乔勇想起挨过打的朱立福副主任,道:“山上的村民恶得很,介绍你的身份,有可能被围攻。”
王桥已经拿定了主意,道:“丑媳妇始终要见公婆,隐藏我的身份没有任何意义。我觉得只要我们有理有利有节,他们不会围攻。放心,我不是胆小鬼,这点事还禁得起。”
乔勇竖了大拇指,道:“王主任,你不错,遇到困难不当缩头乌龟。有的领导只会说大话,遇到困难就让下面的人去冲,他站在干田坎上看热闹。错了是下面人的责任,对了是他领导有方。”
王桥道:“城管委的领导都冲到一线,没有哪个下软蛋。”
乔勇自知失言,道:“我没有说城管委,是说其他单位,以前建委几个领导就喜欢这样干。”
(第一百七十八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注定失败的座谈
王桥和乔勇到垃圾场里走了一圈,商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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