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也有道理,我们可以等一会,但是不能无限期地拖下去。”县环卫所、城关镇环卫站、居委会和居民们形成了一个蜘蛛网,让一件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王桥采纳了乔勇的部分意见,决定推迟一天再过问此事。
打完电话,乔勇对身边的副所长姜大战道:“奇怪啊,王桥刚才打电话,居然听起来有点内行了。”
姜大战道:“他能从大学生直接到副主任的位置,应该还是有点本事的。”
乔勇道:“以前建委分来的大学生多了去,有的有本事,有的笨得吃屎。不过,王桥从现在看起来还可以。”
又过一天,城关镇环卫站还没有动静。王桥不愿意再拖。拖下去或许可以在与城关镇的博弈中占主动,可是想起无数居民踩着青砖跨过粪便的画面,他就觉得不可忍受,觉得拖下去就真是冷漠。他坚持主动召开城关镇、城管委和居委会三方参加的协调会。
乔勇不情不愿地来到居委会,进门没有见到城关镇的人,嚷道:“毛主任,你赶紧给陈武阳打电话,让他过来。城关镇这种办事态度就是把人民的利益当成儿戏。”
毛明笑道:“乔所长扣了好大一顶帽子,陈武阳听到肯定会和你吵架。杨镇长到县里开会,由陈武阳全权代表。等会就到。”
陈武阳恰好走到门口,道:“乔皮蛋是不是又在说我的坏话,狗日的乔皮蛋,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
乔勇道:“我们领导在这里,你不要乱开玩笑。”
城关镇环卫站长陈武阳这才注意到现场还有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互相介绍后,几人围在一起,讨论如何解决四处流粪之事。
毛明道:“两幢楼居民一共出了六千四百块,都是一家一家说尽了好话才收起来的。收钱是为大家办事,现在搞得我象个乞丐。”
乔勇道:“供电局和粮食局是大户,这两个单位怎么说?”
毛明道:“供电局有钱,但是是个铁公鸡。我去找到办公室刘主任,这个刘主任说住房卖给私人,和供电局没有一点关系。我就说等以后修好了化粪池,凡是供电局员工家的水管都不准接进化粪池,堵死他们。好说歹说,又是哀求又是威胁,供电局给了五千块。粮食局没有这么多费话,也给了五千块。”
陈武阳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如果修了化粪池还是解决不了问题,这些钱就是冤枉钱。”
毛明不高兴地道:“看现场的时候你偷尖耍滑,连个代表都不派来,提方案你不参加,我们把钱都收了又来提反对意见,你是啥意思,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陈武阳早就习惯了毛明的直脾气,也不生气,道:“毛主任不要急,我是说的一种可能性,万一修起化粪池后继续爆溢,没有能够解决问题,钱白花了,我们几个拿主意的人都要遭骂。”
毛明心里略有犹豫,道:“乔所长,你是环卫专家,有什么意见?”
乔勇道:“我是啥子狗屁专家,小王主任在这里,请他来定。”
乔勇这个说法显得很滑头,又在情理之中。圆滑处在于他明知王桥初来城管委,不懂业务工作,难以决断,仍然把难题交给了王桥,自己不担一点责任;情理之中在于王桥是行业主管部门的分管领导,是在场所有人中职务最高的,应该由他来做决定。
毛明、陈武阳和乔勇都望着王桥。
如果没有认真学习静州市关于化粪池管理方面的文件,没有夜访化粪池时与居民胡立诚长谈,王桥很难作出正确的决定。此时他心中有数,胸有成竹地道:“我想问一个问题,如果不修化粪池,还有没有其他更节约且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三个人想了想,都摇头。
王桥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三人,道:“如果没有,那就下定决心修化粪池,早修比晚修更好。”
他虽然年轻,可是说话之间自然而然带着自信。做出决定后,三人都没有反对,接受了这个决定。
“毛主任,总预算要多少?”王桥语言温和,态度明确,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三万,这是最便宜的价格。”毛明解释道:“居委会把吃奶的劲都用出来了,只筹到一万六千四百块,剩下的钱就得由城关镇和城管委来想办法。”
陈武阳道:“我来之前请示过杨镇长,杨镇长的意思是居委会筹一部分钱,剩下的钱城关镇和城管委各出一半。”
乔勇早就料到陈武阳会找各种借口推脱,道:“环卫所和环卫站的职责划分得很清楚,环卫所负责主次干道清扫,垃圾运输和处理,环卫站负责背街小巷和化粪池。师范后街化粪池出了问题,我们过来是监管,是帮忙。”
“乔皮蛋提起裤子爬,监管个锤子。”陈武阳与乔勇极熟,就爆了一句粗话,然后对王桥道:“王主任,城管委不是主次干道的城管委,是全县人民的城管委,哪一份文件说过环卫站负责化粪池?”
乔勇针锋相对地道:“宫县长召集开过协调会,会上说得清楚,化粪池就应该由城关镇来负责。”说这话时,他暗自觉得小王主任少了一点工作经验,本来城管委作为监管部门站得拢走得开,现在主动开会,凑得这么近,很有点被动。
陈武阳针锋相对地道:“会上说得清楚?你拿得出会议纪要吗,口说无凭,我们城关镇不会承认。”
毛明挨家挨户做了居民们的工作,费话、好话、气话说了一箩筐,见乔勇和陈武阳互相推诿,抱怨道:“乔所长和陈站长不愿意出钱,我就把从居民哪里收到的钱全部退了,再也不管这件事,居民们要去县政府上访,我就帮他们说。”她看着王桥道:“王主任是委领导,干还是不干,总得表个态。”
乔勇不停地向王桥递眼色,希望不要接招。
王桥下定了决心,没有理睬乔勇的暗示,拍板道:“三万块钱就三万块钱,毛主任尽快组织人动工。城管委负责的这部分钱我来解决。”他之所以拍板,也有自己的想法,当领导就要敢于拍板,就算错了,以后改正就是。不敢拍板的领导,肯定得不到下属发自内心的尊敬。
他又道:“陈站长,师范后街的事是我上班第一天遇到的事,特事特办。但是我无意打破老规矩,以后的事情按静州市关于进一步加强化粪池管理的通知办理,关于化粪池的监管和具体管理问题,文件说得很清楚,我就不转述了。如果没有文件,我让乔所长给你送一份。”
陈武阳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不与王桥计较,笑道:“先把师范后科的化粪池解决再说,谁来管化粪池是你们领导的事情,我说了不算数。”
毛明具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知道上级部门经常说话不算数,为了避免被动,斩钉截铁地道:“各位领导,丑话就说到前头,我是不见鬼子不挂弦,不见兔子不撤鹰,你们的钱到了居委会我才动工,免得动工以后你们又不认帐。”
陈武阳道:“杨镇长表了态,我们先从财政所借支六千八百元。”
王桥也表态道:“城管委的钱我来负责。”
乔勇听到王桥表态,眉毛扭在一起,一幅焦头烂额的表情。等走出居委会,乔勇道:“小王主任,我为什么不想答应,不仅仅是出钱的问题,关键是规矩。以后化粪池爆了,他们都会找城管委出钱,这事就会没完没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垃圾场
王桥没有讲大道理,道:“这是我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必须要做成。”他看了一眼乔勇,道:“就算是砣屎,我都要吃下去。”
话说到这份上,乔勇道:“那只能这样了。”
回到城管委王桥的办公室,王桥道:“方案有了,一般情况下,以前是怎样落实的?”
乔勇叹息一声道:“据我分析,乐主任肯定不乐意出这笔钱,一方面是委里经费确实紧张,另一方面是城管委和城关镇在职责化分上是一本糊涂帐,曹主任以前和城关镇的头头拍过桌子,乐主任现在在城管委主任的位置上,屁股得坐在城管委这一边。他十有八九不会开这个先例,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化粪池出了问题就很麻烦。”
王桥道:“要解决师范后街道这个化粪池外溢问题,这是比较好的方案,也可以说是唯一方案,你等着,我再去给乐主任汇报。”
乔勇坐在王桥办公室里翻着报纸,从短暂的接触中,他发现新来的副主任颇为干练,做事果断甚至还有点武断,完全不象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最初的抵触情绪慢慢缓解一些。
几分钟以后,王桥走了回来,脸色平静地道:“你说对了,乐主任不同意这个方案。环卫所想办法出点血,解燃眉毛之急。”
乔勇苦着脸道:“小王主任,环卫所是差额拨款的事业单位,财政只解决百分之五十的工资,其余的全靠大家找钱。解决这事确实有点困难,最好还是委里出,你再去给乐主任说一说。”
王桥道:“说出口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一口唾沫一口钉,环卫所经费有困难,以后我们一起想办法克服,当前的问题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解决。”
乔勇咬着牙道:“我出三千五百块,所里实在没有余钱。”
王桥点了点头,道:“三千五就三千五,其他的钱我来想办法,但是明天务必将所有钱拿给毛主任。”
乔勇很好奇王桥从哪里能弄到另外三千三百元钱,他忍住没有问,道:“放心,说好的事情我就不会赖债。”
谈妥了化粪池的事,王桥松了一口气,道:“乐主任多次说垃圾场是火药桶,叮嘱要我多关注。今天还有点时间,我们到垃圾场去看一看。”
乔勇伸手拿起桌上座机,道:“我给垃圾场曹致民打电话?”
王桥道:“曹致民是谁?”
乔勇道:“垃圾场场长。”
王桥道:“我们不是去视察,不用提前打电话。垃圾场是我们的工作场所,随时都要去,就是要看真实情况。等一会在车上你给我聊一聊垃圾场的管理模式,以及村民闹事的前因后果。”
发动小车后,乔勇道:“本来应该请小王主任到环卫所搞一次调研,我们班子给你作一次集体汇报,详细介绍环卫所的情况。”
王桥道:“明天我争取来一趟,找一找环卫所的家门。”
乔勇麻利地抹着方向盘,道:“那我先在车上谈一谈阳和垃圾场的情况。最新启动的县垃圾处理场位于阳和镇,所以我们称其为阳和镇垃圾处理场。垃圾场选址要在人烟相对稀少的地方,距离又不能太远,否则运输成本太高。在修新垃圾场时,县里成立了一个工作组,我也在工作组里。工作组先后在东、西、南、北等方向挑选了七处地址,最后选在了阳和镇。”
阳和镇位于约两百米高的巴岳山余脉上,是距离县城最近的镇之一。小车出城不久就开始爬山,沿着盘山路朝巴岳山深处走。
乔勇继续道:“垃圾场是由建委具体承建,年初开始运行。运行以来一直在与周边村民扯皮。政府最初想逐步搬迁周边村民,后来老百姓吵闹得凶。县政府为了息事宁人花了血本,把周边五百米以内的村民全部一次到位搬迁。刚把五百米以内的村民安抚住,五百米以外的村民又闹了起来。闹得最凶的是五百零十几米的几个居民,他说四百九十九米的地方都臭,难道五百十几米就不臭了。”
王桥笑道:“四百九十九米和五百十几米确实没有本质的区别。”
乔勇道:“县政府只能执行建设部颁发的标准,标准是五百米,少于五百米有可能违法,政府要输官司。只要达到五百米搬迁要求,县政府就不算违法。现在最让政府头疼的是不能突破五百米,如果轻易突破五百米这个标准,退让到五百一十米,那么五百二十米的村民会闹,退让到五百二十米,五百三十米的村民会闹,无休无止。”
听到这里,王桥总结了一句:“既然五百米是县政府定下的红线,那么我们就只能在管理上多做文章。”
乔勇觉得新来的小王主任反应还真是快,立刻就想到宫副县长多次拍着桌子说话的形象:“你们就是管理跟不上,管理跟上了,也就没有这么臭。”
“宫县长也是这么说的。”乔勇继续道:“垃圾场建好不久,城管委就和建委分了家。当时垃圾场是由建委承包给曹致民的,城管委接过来以后,继续由曹致民承包。”他有些话没有说透,曹致民是前任主任曹勇的侄儿,而且建委现在财务科长是曹致民的亲姑妈。
小车在山上开了二十来分钟,来到阳和垃圾处理场。
阳和垃圾处理场有一个牌坊式的大门,阳和垃圾场几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在王桥心目中,垃圾场都是破破烂烂的,远远看到气派的大门,道:“这个垃圾场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管理上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乔勇含糊地道:“垃圾场都差不多。”
刚刚停稳小车,无数苍蝇从四方八面飞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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