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道:“这是我仕途的第一个起点,不能失败,只能成功。”
在城管委办公大楼第三楼,环卫所所长乔勇在邵林森办公室里骂娘。他抖动着城管委关于领导分工的文件,骂道:“组织部门乱鸡巴搞,他们以为城管委是机关那种只动嘴皮的单位,把一个没有工作经验的大学生分到城管委当副主任。城管委麻烦事情一大堆,才毕业的大学生能把工作搞好,我乔字倒起写。乐主任也乱搞,环卫所是城管委最难管的一个部门,正在和阳和垃圾场打架,派一个新手来,纯粹添乱。”
邵林森看了一眼大门,道:“乐主任有什么办法,要么大王主任来管,要么小王主任来管,只有这两个选择。”
王正虎工作作风偏软,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乔勇闷头吸烟,道:“看来领导靠不上了,阳和垃圾场的事情只能靠自己。”
邵林森道:“有个年轻领导也是好事,你少受约束。明天早上你到城管委来一趟,与王桥见个面,交流一下情况,既然组织决定了,你总得面对。”
乔勇道:“但愿王桥不要不懂装懂,更不要乱插手。”
第二天早上,王桥按照在大学养成的习惯,六点半钟起床,在电力家属院小坝子里锻炼身体。八点钟到街边小店吃了一碗面,步行来到办公室。
邵林森带着王桥来到新办公室,介绍道:“这是昨天才买的家俱,小王主任还有什么需要,给我说。”
办公室配有宽大的办公桌、老板椅、电脑、热水器,比得上山大梁柏文副书记办公室的配置。王桥道:“很不错了,暂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
邵林森又道:“等会环卫所乔勇要过来,你等他一下。”
按照分工来说,环卫是王桥分管的最大部门。人数最多,事最杂,矛盾也突出,王桥自然很重视,道:“麻烦邵主任找一找全委的花名册。”
邵林森道:“办公室乱七八糟的,不一定找得到,找到后我给你送过来。”
王桥道:“环卫的在职干部花名册有没有?”
邵林森道:“也得找。我就去找一找。”
王桥独自坐在属于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里,环顾左右,感觉还是很不错。他等到十点钟,门口出现了一位个子瘦小、头发稀少、愁眉苦脸的中年人,正是环卫所所长乔勇。
乔勇坐在王桥对面,不停抽烟,道:“小王主任怎么分管环卫,环卫麻烦大得很,曹主任和朱主任被调走就和环卫所有关。”
王桥客客气气又实实在在地地道:“我初来乍到,分工时哪里有资格挑肥捡瘦,让我做啥就做啥。”
乔勇道:“这倒也是。”
王桥又问:“环卫工作到底有什么麻烦?”
乔勇狠狠地抽了一口烟,道:“小王主任是我的分管领导,我得给你说实话,免得以后说我不耿直。城管委麻烦事情多得数不过来,很不好整。建委和城管委分家时,大家各显神通,千方百计都想挤进建委。被分到城管委的人牢骚满腹,没有什么进取心,工作就得过且过。”
(第一百六十六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化粪池
王桥不喜欢小王主任这个称呼,但是由于还有一个王主任,便没有纠正这个称呼,道:“即来之则安之,来到城管委再发牢骚就没有意思了,纯属给自己找不愉快。我以前没有读大学时在外面打过工,城管委的条件比打工时的条件要好得太多,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丢,关键在于心态。”
“小王主任是工作以后再去读大学?”
“嗯。”
“那太好了。”交谈时,乔勇一直在试探和观察王桥。王桥从谈吐到气质来看都比一般大学生要成熟,应该不至于坏事,这让乔勇稍稍放心。
“乔所长,我怎么觉得你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乔勇不知不觉爆了一句粗话,道:“环卫所事情太鸡。巴麻杂了。”
“说具体点。”
“环卫所有五个难处,我先难后易给小王主任做介绍。一是设备差,常言道光用扫帚扫不出一个卫生城市,我们急需扫地车、洒水车、垃圾车;二是环卫工人的工资,马上要进入新千年,环卫工人才拿两百多块钱,再不增加工资,工人就要罢工了;三是环卫所和城关镇扯皮事多,经常内耗。四是最难的事,今年新的阳和垃圾场投入使用,三天两头堵场,前任朱主任就是在垃圾场被打断了肋骨,乐主任脸上的伤疤也是被村里头的泼妇抓的,垃圾场的事情解决不了,环卫所的工作永远都做不好。还有些事情我慢慢讲。”
王桥没有料到迎接自己的将是许多难题,他突然间明白为什么牛清扬和彭家振会将自己放在城管委:静州市委组织部丁原副部长为自己的事特意打过招呼,他们两人既不愿意得罪丁部长,又想阴自己一把,所以将自己分到当前矛盾激烈的城管委。
乔勇见小王主任突然不说话了,以为被自己的话所吓倒,暗自摇头,觉得环卫工作以后自己单打独斗,对委里不报希望。
邵林森走到办公室门口,道:“刚才接到电话,师范后街的化粪池又流出来了。附近居民一直不停地给县政府打电话投诉,乐主任让王主任马上去处理,乔所长一起去。”
乔勇梗着脖子道:“化粪池明明是由城关镇具体管理,为什么总是让我们去,龟儿子才去。”
邵林森道:“宫县长亲自给乐主任打的电话,城管委的职责就是一个筐,啥东西都往里面装。小王主任,你以后在城管委工作就别想得到表扬,能够被领导少批评两句就算菩萨保佑。”
“小王主任”的称呼实在很不入耳,只是大家都这样称呼王桥,王桥纵然心里有意见,也只能答应着。
乔勇怒气冲冲地道:“化粪池明明是由城关镇管,和我没有关系,不管那个打电话我都不得去。”
邵林森不紧不慢地道:“我把话带到了,责任就尽到了,你去不去都不管我的事情。”
两人的争执让王桥感到有几分尴尬,他迅速在心里作出了判断:“宫县长通知乐主任,乐主任通知办公室,按照上级服从下级的组织原则,我们应该到现场去。”
在山大读书期间,土菜馆化粪池被油污堵塞过好几次,王桥每次都蹲在化粪池旁边看工人清理,还和工人们进行过交流,因此对化粪池并不陌生。
王桥问道:“乔所长为什么不去?”
乔勇咕哝道:“县政府专门就化粪池的职责出过一个文件,由城关镇具体管理。”
王桥道:“我才到城管委,很多情况不了解,想问一个问题,城管委对化粪池有没有责任,为什么宫县长要给乐主任打电话。”
乔勇道:“城管委是监管职责,但是具体管理方是城关镇。我们如果到现场,城关镇的人就会躲到一边,把责任全部推给我们。师范后街的化粪池问题不小,要彻底整好得花几万块钱,环卫所一穷二白,没有这笔预算。”
王桥把事情问清楚了,便不再啰嗦,果断地站起来,道:“宫县长发了话,我们还是去看看,免得宫县长追问起来不好说。”
“真不该我们管。”乔勇不情不愿地跟在王桥身后,不停叹气,摇头。
县环卫所负责全城的清洁卫生,工作对象是全城的大街小巷,为了有利于开展工作,配备了一辆普桑作为环卫检查车,这辆车实际上由乔勇所用。
城管委机关只有两辆小车,乐彬用一辆,王桥和王正虎两位副主任合用一辆,同时这辆合用车还要为办公室服务。若论用车方便,城管委副主任实际上不如环卫所一把手。
在师范后街下了车,远远就能闻到一股臭味。走近几步,能清楚地看到流出的粪便。两幢红砖楼之间窄小通道上全是粪便,几块砖头成为粪便中的孤岛,每当有行人踩着砖块走过时,无数苍蝇飞起来,嗡嗡作响。
一位瘦高女子迎了过来,道:“乔所长,你看怎么弄?这两幢居民发了狠话,再不把化粪池弄好就要去县政府上访。我这个居委会主任管不了这事,也不想管了,早上访早解决问题。”
乔勇道:“毛主任,按照化粪池管理规定,谁所有谁负责,谁受益谁负责,这本身就是两幢居民自己的事情,上什么访?”
居委会毛明主任道:“居委会召集两幢楼的业主开过会,每家愿意出二十块钱,现在关键是找不到化粪池,找不到化粪池,这个问题就永远解决不了。你是环卫所所长,是化粪池方面的专家,有没有好意见?”
一群居民得知乔勇是环卫所所长,围在他的身边,七嘴八舌地诉苦。
乔勇道:“毛主任,我刚才忘记介绍,这位是城管委新来的小王主任,分管环卫所。”
“小王主任”就如黑暗中明灯对于飞虫的吸引力一样,将所有居民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来。
王桥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明显感到乔勇是在推事,很不爽。但是面对众人围观和诉说,他必须要站起来,否则就被人看扁了。
他没有慌乱,脑子里不停地搜索关于化粪池的点滴知识,分析居民中有价值的观点。他听了一会,问了一个关键问题:“毛主任,这两幢楼是什么时候建的,怎么找不到化粪池,图纸应该很清楚。”
王桥能问出这句话,让乔勇感到有点意外。在乔勇心目中刚毕业的大学生都是啥都不懂的书呆子,没有料到这个新主任说出来的话还可以。
毛明道:“我和居民代表到建委档案馆和县档案馆找过,没有找到,这种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根本没有档案。”
一位头发花白的居民道:“以前修房子的时候我在场,当时根本没有修化粪池,修了一条沟直通河道,化粪池其实与河道直通的,这种情况多得很,所以河水很臭。去年河道附近修房子时,肯定把那条沟弄坏了,粪便流不出去,所以经常冒出来。”
王桥道:“沟坏了,能不能疏通?”
毛明用手指着附近几幢楼,道:“河道附近去年修了一排商场,水沟在房子下面,没有办法检查。”
王桥上班第一天就遇到如此棘手的难题,不知道以前是怎么处理的,担心自己乱决策引起麻烦,就用眼光寻找乔勇。
乔勇始终认为整化粪池是城关镇的事情,不想把事情弄到自己头上,便回避了这个眼光,假装没有看见。
王桥便建议道:“毛主任,情况我们已经了解,是不是到你们办公室研究一下。”
一个居民情绪激动地道:“当官的没有把问题解决,怎么拍屁股又走。”
毛明大声地道:“我们到办公室就是去商量解决办法,大家站在这里也不能解决问题。城管委领导到了现场,说明人家很重视。你这么激动,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毛明当了七八年居委会主任,与居民们很熟悉,关系处得不错。居民们没有阻拦他们,让他们离开了。
一个年轻居民说了狠说:“这次就让你们走,如果拿不出办法,下回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李宁咏
王桥、毛明、乔勇等人刚刚离开,一辆小车停在街边。一个扛着摄像机的男子和一个年轻时尚的女子并肩走了过来,女子自我介绍道:“我是电视台《昌东故事》的记者李宁咏,接到举报,听说化粪池流到街面了,所以过来采访,你们谁能谈一谈情况。”
头发花白的老者指着不远外的粪便道:“刚才城管委和居委会的人都在,现在走了。你们采访那些当官的没有什么用,还不是老话套话,要采访就采访我们老百姓,你看看满街粪水。”
李宁咏早就注意到街道上流敞的粪便,此时臭气恰恰迎风而来,让她差点呕吐出来。她强忍着恶心,道:“那我们就采访你。你别怕,看着镜头,就象平说话那样。”
“我不行,从来没有上过电视。”老者推辞道。
“老胡,这是大家的事,你要接受采访。”
“老胡,平时对挺能说,正式场合怎么就怕了。”
在大家鼓励下,头发花白的老者接受了采访,最初面对镜头时还颇为拘谨,当他站在粪便边缘时,一股怒气油然而生,在镜头前挥着手,侃侃而谈。
“我叫胡立诚,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人民政府就要为人民,解决不了化粪池,还叫什么人民政府……”
采访完毕,李宁咏和摄影记者关鹏直奔居委会办公室。
这时毛明主任带着王桥等人刚刚走进居委会办公室。
居委会有四间办公室和一个会议室,墙壁的表面斑驳不堪,散发着一股霉味。办公桌椅笨重,造型呆板,还有1981年制的印迹。
毛明道:“居委会的屋子潮湿得很,住久了人都要发霉。居委会条件差,希望王主任能支持一下,改善我们的办公条件,以后遇到什么事情,居委会跑得快些。”
王桥这四年在山南大学跟教授、主任们打交道,说话都很委婉,习惯把观点放在漂亮的辞藻之下。居委会毛明主任说话是刺刀见血,简直是赤祼裸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