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进到里面就非得等伤口平复了才能出去，否则就会流血不止。明显他知道这个道理，又想要减轻点痛苦，所以只有脚尖浸在水中。
李雩也试过，知道这样是一点儿用处也没有的，实际上没有任何方法能减轻洗罪池带来的痛苦。这正是洗罪池残忍的地方——自己的苦果必须自己尝！突然，李雩觉得那人光着的身子似曾见过，好生熟悉……
“是你？”李雩失口叫了起来。
那人惊慌地回过头，不错，正是刘贵，也就是现在的持正。
李雩只见他两眼流着血水，已经看不见了，整张脸紫青色肿胀，身上皮肤看起来倒是完好无损。
持正羞得想要逃，却又不能离开，用手遮掩，却护不周全。他看不见来人是谁，急得大叫：“你是谁？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了？快滚，快滚！听到没有？你滚啊！”
这个样子好可怜！李雩也浸过洗罪池，知道这是心理和生理上最脆弱的时候，不想被人瞧见，情愿独自舔舐伤口。幸亏自己那个时候这里空无一人，如果被熟人看到那时的惨状，文曲星君真的没脸见人了。
“我这就走，这就走！”刚才的好奇心实在是太欠思量了，李雩忙转身准备退回去。
“是你？你是李雩，雩爷吗？”持正听出了李雩的声音，在身后问道。
李雩止了步，却并没有回身，答道：“是我。”
“我都熬了两天了，太难受！比修练还要苦啊！雩爷，陪我说会儿话吧，也许能轻松点。”持正带着哭腔哀求道。
反正都是男人，用不着这么娇情，既然持正不介意，李雩便转过身来，坐在了另一侧的池边。
天空中的流云或卷或舒，卯日星君今儿个精神好，一点儿也不吝啬他的光芒和热量。
李雩仰着头，万分感慨地说：“其实我觉得洗罪池根本没有必要存在于世，既然愿意洗心革面，要洗罪池干什么？而对于不愿意改变自己和不认错的，当然不会把自己投身到其中，洗罪池对他们根本没有作用。所以，我觉得洗罪池不过是给好人带来伤害，却放过了真正的坏人。”
“不是说要对天地敬畏吗？你是神，这不是你应该说出的话呀！”
李雩见持正虽然还背对着自己趴着，却不再痛得直哼哼，看来转移注意力还是有点好处的，便又道：“这世界上不合理的太多了！如果一切都合理，世上就不应该有战争和饥荒，不应该有魔，不应该有贪官污吏，不应该有崇德帝那样昏庸无能的皇帝。这个世界只是车轮滚滚向前，目前没有车毁人亡，可它将要去向何方谁也不知道。就算我们能够用术数算，也只能算出冰山的一角。”
“唉，你说的这些和师尊一样，我还以为你成了神，就会维护现存的秩序。”持正扭了扭，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式，“你和以前很不一样了！你成了神后就跟在村子里时不一样，现在再次见面又不一样，你总是走在我的前面，我总是比不上你，我……我想要做个好人，做个英雄，也想要过得好一点，可为什么总是错？”
李雩想要安慰他，可是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有沉默着。洗罪池至少是公正的，持正确实是瞎了眼，居然被一只狐狸精迷惑，背叛了青梅竹马的刘迎春。他没有珍惜那英俊的容貌，而是以为能用于攀高枝，吃软饭，没有比有更好。
持正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回应，有些心焦又自卑地问：“你还在吗？你走了吗？你也觉得我不是个好东西，生我的气吗？”
李雩咳了一声，勉强说：“其实……那个……这个……我觉得你并没有那么大的罪，你只是有些识人不明，所以你只是眼睛难受，所以我说洗罪池根本没有必要，只要自己认识到了，再也不犯就行。”
“我就是罪有应得，还不止是这样啊！我还……”持正突然发了狂一样大叫，又呜呜地哭了，把全身都滑入了水里，连头都没露出来，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李雩想说其实他真的不用这么自责，自己做过的恶事比他多多了，浸入洗罪池时比他更难堪，更痛苦，可是文曲星君下凡是天庭的机密，实在是不能透露给他。
持正憋得透不过气才从水里钻了出来，大口大口喘息了好一阵子，平复过来后，低低地，象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你是不是已经走了？如果你没走……你看……我真的是个浑蛋！是个男人都会这样吗？还是世上也许没有比我更坏的了，所以我才会有这样的下场？”
持正的脸通红，缓缓地转过身来。
池罪池的水清澈透明，连水底的鹅卵石花纹和细小的砂子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从持正光滑结实的胸膛往下看去，平坦的小腹，然后是……
都是男人，看了有什么打紧？
“啊！”见多识广的李雩也失声尖叫起来。
持正的那个部位，男人最要紧的部位，居然血肉模糊，甚至一大半都不见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洗罪和洗澡
更新时间2016…2…19 10：43：20 字数：3534
持正双手捂着脸，呜咽地说：“我对不起迎春，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是不是造的孽有多重，受的痛就有多深？我是不是造了大孽了？那么迎春，她……她是不是过得很惨？那个卫子兰我见过，看起来象是个谦谦君子，他会欺负迎春吗？以前我觉得她找着了好人家，可在五庄观的这些日子里却又觉得那也不见得是件好事，毕竟咱迎春只是个乡下丫头，没有啥见识，大门大户是好进的吗？我好想爹、大哥、二哥，还有老村长他们！“持正一边说一边哭了起来，在李雩面前露出了他软弱的一面。
李雩本想安慰他，却听着听着自己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是啊，刘迎春也不知怎么样了。李雩掐指算了算似乎不大好，但这中间太多的曲折，细算不出来。
其实一个女人过得好不好是很难说的，有时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从旁人来看，衣食无忧，还有人伺候着，再要说不好就是不知足了，可李雩不这么认为，刘迎春也不是这样就能满足的女人。
如果是在去地府找回桑思齐的记忆之后，李雩不会同意把刘迎春介绍给卫爱兰，反倒情愿让她和已经下定决心痛改前非的刘贵再续前缘，或是在乡下找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平平凡凡地过一世。因为正如刘贵所说，大门大户不是那么好进的。桑思齐就对此深有体会，桑府那些女人在嫁过来之前一个个还算得上是珍珠，进了那张门后就变成了鱼眼睛。桑思齐知道她们那些层出不穷的手段，不会比男人中的斗争更仁慈。
在最开始，桑思齐还想过要修身齐家，所以试图当个和事佬和公正的裁判，但没多久就深刻体会到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句话。后来，桑思齐不管那么多，明知道她们在耍心眼，也在旁边一边冷笑一边看好戏，谁赢了他就支持谁。他想通了，这个家也和江湖一样，只有强者才能生存，她们只是他泄YU和生儿育女的工具。再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管得住他，他便一个接一个地领进家门，摘的野花更是无数。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仍在盼望着能够遇到真正美好善良的女子，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他只好把希望放在儿女们身上，可什么样的母亲就教出什么样的儿女。只有萱萱，是萱萱的纯真给他灰暗的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
刘迎春也是和萱萱一样温柔娴淑的女子，她嫁给卫爱兰，从始至终李雩都觉得是刘迎春亏了，卫爱兰赚着了。也想过去京城庸州看看她，可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拖着后腿，更重要的是李雩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她。那样一个酱缸似的大宅门，只有门前的大石狮子是干净的，纵有文曲星君的本事也发怵。
持正在洗罪池里受着罪，还能想着刘迎春，他这人其实还不错！
“其实有人比你更糟糕，他浸到洗罪池后整个都化做了一滩血水，只有一缕神思犹存，等到罪孽都洗清后才恢复肉身。”李雩考虑再三，决定告诉他部分的事实。
“是谁？谁会成了那样？”持正把手从脸上放下问道，“你见到过吗？还是你听说的？那岂不是坏得头上生疮，脚底流脓了吗？”
持正听得入迷，没有发现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而李雩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双眼已经不再流血，脸上的浮肿也消了不少。
这也就是说即使不受洗罪池的折磨，只要真正从内心深处认识到错误，并发誓永不再犯，也能洗清罪恶，这么说来洗罪池也并不是不通情理的死物。
“那个人就是我。”李雩低着头，用几不可闻的微弱声音说。
虽然是受了魔的暗害，但不能否认“头上生疮，脚底流脓”确实就是桑思齐的真实写照。被黑暗尽头算计过的人和神都变成了魔，但桑思齐心里知道，如果自己意志够坚定，黑暗尽头根本不起作用，归根到底还是自己的错。
“这不可能！”持正听见了李雩的话，不仅没有松一口气，情绪反倒更加低落，“以前你没来过五庄观，昨天你们一和师尊见面，我就到这里来了，我没有在这里见过你，你在骗我！我知道你是想要让我心里舒服点，可实在是用不着说谎来骗我。以前在村子里，我们只是淡淡相交，我年长你两岁，却没有象胡大娘、老村长、桂嫂他们那样照顾过你，可你对我太好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啊！”
持正说到后来泣不成声。
这反应大得出乎李雩的预料，男人的眼泪比女人的更有杀伤力，让他也有点手足无措，慌忙说：“不骗你，这是真的！我是不会骗人的，你怎么就是不信？”
持正呜咽着说：“你实在是太好了！所以你是神，而我只是普通的凡人。我想要赶上你，这些年我吃了不少妖的内丹，还抢了师兄弟们的仙丹，为什么洗罪池不来惩罚我？不怕对你说，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人了！”
李雩想说，那是因为云镇子想要把他的弟子们都培养成战士，如果这样有罪，也应该是云镇子爱罚。云镇子也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所以才会在众多的弟子们当中选中从不伤害妖的虚云当他的继承人。这个世界太复杂，只有一百多年智慧和阅历的持正怎么能够明白？
“你不要想太多，既然洗罪池没有惩罚你，就证明这样不算是罪。”李雩只能这样安慰他。这时，又发现持正的JJ正长了出来，看来他受的罚已经差不多了。
“你实在是太好了，但是你不明白啊！”持正羞愧难当，艰难地说，“我到五庄观来，又拼命地修行，甚至为了提高法力不择手段，是因为我想要超过你。我刘贵居然不如村子里的一个小无赖，我不甘心！我以为你不会为了长兴受苦，以为你会在那些难关前退缩，所以我才会一直在旁边看着。可你是那么的勇敢，那么的坚强，后来我真心佩服你，我愿意替你去挨马云龙的金钢杵，可是我没有那个资格了！我不是为了没有得到金钢不坏之身后悔，我是真的觉得做错了！”
李雩道：“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是，你不怪我，但我就更不能原谅自己了！”持正抬起头来，抹了把眼泪，惊道，“我看见了！我我……原来我瞎了眼不是因为没看出玉儿是只狐狸精，而是因为错看了你……”
李雩站起来，摘下一颗源果，丢给持正。
源果，这就是源果！只闻过它沁人心脾的香气，却鲜少有人能品尝到它的美味。持正小心地剥下表皮，放入口中，果然分外香甜。没有吃过梨的人，永远无法对他形容出来。
李雩手背在身后，看着那咕噜噜不断往处冒的泉眼出神。
“你怎么了？”
李雩回过头来，持正已经上了岸，穿好了衣服。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从里到外都轻松了？”
持正愣了一下，他既然说自己也试过就不应该有此一问，更证明刚才只是好心的谎言。
“我真的试过，没有骗你。”李雩嘴边泛起一个苦笑，而且他亲身体会到了，犯下同样的错，神要受的苦比凡人多十倍。
说完李雩纵身一跳，也跳进了洗罪池。
换做持正劝道：“你真的没有必要这样。不是所有犯下错的人都必须到洗罪池来洗净，你已经很好了，只不过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毛病。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持正突然说不下去了，捂着嘴，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洗罪池的泉眼越来越小，居然渐渐枯竭了。岸旁的源树像是被人连根拔起，升到半空中化做了一阵花雨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没多久整个五庄观都被海棠红色的花瓣覆盖着，空气中弥漫着源果甜丝丝的香味。
落进洗罪池的花瓣却象是融化了一般消失不见了，从水底长出田田的荷叶，很快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