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和对程钧管景枢叫道友,先是一愣,接着捶了锤自己的额头,心道:我是糊涂了,这孩子虽然身上几乎没有半点修为,但看服饰明明是正经的出家的道士,并非道童,这之间的分别我怎么会看不出来?果然是傻得很了。
两人跟着景枢往后走,除了厅堂,进入了天井。那小小道观一共只有前后两进三个院子,天色既晚,外面漆黑一片,也看出什么景色。
走着走着,程钧问道:“这道观中有几个道士?”
景枢道:“我师父和我。”
程钧道:“连个道童也没有么?”
景枢淡淡道:“没有活人。”
冲和被他的口气激的一个冷战从后脊椎打上来,有些发凉,酒越发的醒了,打了个哈哈道:“都是些活鹤,哈哈。”笑了一声,自己也觉得尴尬,便即无声。
景枢掉转过头,露出一丝冷笑,道:“你从哪看出来,这里有哪怕一只活的仙鹤?”
冲和骤然停步,目光往四周一望,黑暗之中,月光斜斜的照下来,只见四面的墙壁光秃秃的,地上打扫的一尘不染,除了萧索就是萧索,哪有半分仙鹤的影子?
“仙鹤呢?”发了一阵呆之后,冲和问道。
程钧淡淡回答:“刚才你不是尝过了么?”
冲和“啊?”了一声,道:“我吃什么了?啊——那酒宴上那盘肉……”
程钧突然问道:“味道如何?”
冲和砸了砸滋味,道:“厨子的手艺太差,炖的没滋没味的。”
程钧笑着对景枢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眼见景枢额上青筋突突乱跳,就要炸毛,冲和突然一拍手,道:“不对啊。你不是说你们精心照顾仙鹤,还特意建造了一座鹤冢,叫他们入土为安么?怎么转眼就把仙鹤做菜了?”他挠挠头,又道:“还有——这道观怎么就只有你和你师父两个人,你不是还有一个牧鹤的师兄么?”
景枢斜了他一眼,对程钧道:“你和这个反应慢半拍的蠢货同路,不会被传染吗?”
程钧一手按住冲和,道:“走吧,去客房。”
景枢转过头,道:“去客房?你们两个若是知道厉害,就该跟我去后门。悄悄地放你们走人,我还做得到。”
程钧摇头,道:“不走。难为你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我当如你所愿。”
景枢脸上那层坚硬的面具,又在一瞬间动摇了,这一回比上一回更加明显,几乎控制不住,他不愿意让人看出来,急忙侧过头去,抱着肩膀冷笑道:“如我所愿,若是你们自不量力,被……被稀里哗啦,砍瓜切菜一样砍死,那也非我所愿。”
程钧笑道:“试试也无妨,走吧。”
景枢咬了咬嘴唇,低声道:“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的。”飞快的转过身,往后走去。程钧示意冲和跟上,冲和略一犹豫,跟在后面,但心中暗道:天塌下来有大个儿顶着——只是这一回大个儿还不一定打得过吧。
两人进了客房,只见里面干干净净,敞敞亮亮的一明两暗三间房,居然好似客栈的上房一般齐整。景枢指着里面的房间道:“这里归你们住了,晚上若要水,院子里有水缸。热水却是没有的。”
程钧点头道:“这里倒不错。”
景枢道:“既然你们看着还好,就此歇息了吧。我先走了。”
程钧道:“你没有其他话跟我们说么?”
景枢顿了一顿,道:“我么……倘若明天早上,我还能看见你们,我一定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们。”说着退出门去,临走时候加上一句:“死了不算活了算。”把门一关,将两个人关在屋里。
冲和怔了一会儿,才道:“这道观不是那养鹤的道观?”
程钧道:“道观没问题,老道有问题。”深深地看了冲和一眼,道:“你上次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十年时间,天翻地覆也可以,何况只是一个人?这一点你应该最知道吧。”
冲和一怔,随即想起了被魔头缠身,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岳华老道,脸色骤然发白,颓然坐倒在床上。程钧见他勾起烦心事,也不多说,起身出门,过了一会儿,从外面打来凉水,放在桌上。
冲和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在何地,忙起身接过。
草草洗漱,程钧道:“睡吧。”说着吹熄了蜡烛,盘膝坐在床上,缓缓合上眼。
冲和问道:“刚才如那孩子的提醒,今天晚上必然有事,咱们是不是……”话还没说完,只见程钧神色安详,竟然已经进入了入定的状态,不由一阵无奈,心中暗道:难道就束手待毙不成么?
想到这里,他把随身的宝剑抽出来,慢慢放在身后,因怕剑光反射,盖上了一层被褥,端坐在床上,双手却步结印,反而随意的放在两边,宽大的袖子放下来,遮住了他手上的动作,看不出他指尖与剑柄不过数存。这样若有情况,他抽出宝剑不需要半个呼吸时间。
做好准备之后,冲和才盘膝坐在床上,眼睛似闭非闭,留下一线余光,随时保持着警惕。这个状态虽然不费气力,但是十分损耗精神,容易疲惫。但他好歹是个修士,经验有丰富,这么坚持一个晚上,也不会有问题。
如此一个多时辰过去,月亮渐渐隐没在乌云之中,房间里一团漆黑,安静的连风吹过的声音都分外清晰。
突然,仿佛利刃撕裂了黑暗,只听“啊”的一声大叫,叫声中充满了惊恐慌乱之意。紧接着就是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到近,进了这边的院子。
冲和目光微微一闪,手指一紧,已经抓住了剑柄。
对方来的速度远比冲和想象得快,只听砰地一声,卧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有人高声叫道:“两个胆大包天的野贼,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把我师弟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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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尸爆
冲和一怔,原本就要扑上去的身子反而收住,端坐在床上。
只见门外冲进来一个青年,双目尽赤,手中拿着宝剑,狠狠地打量屋内情形。转头看看左右,大概是冲和看着显眼,大踏步直奔着冲和过来,喝道:“奸贼,把我师弟怎么样了?”
冲和暗中叫苦,都因自己打坐的地方比程钧靠近大门,因此这疯子来找自己。他也看出来了,这就是刚才酒宴上那对师兄弟的师兄。当初见他虽然比他的师弟冷静含蓄些,但那股骨子里居高临下的气势,其实并没有分别。
冲和见他来了,心中虽然警惕,但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个人不是什么深不可测的家伙,来了最多打一场,比说程钧,自己上去也未必就输。
那师兄冲入门中,砰的一脚将门踢上,喝道:“看剑。”然后手起剑落,狠狠地砍中了——桌子的一角。发出“乒”的一声巨响。
冲和本来蓄势待发,就等他冲过来就抽剑对战,眼见他不往自己胸口刺,反而在离这不过丈许的地方砍中了一张桌子,不由得讶然,抬头见程钧眼睛睁开了一线,但没有任何表示,心中一动,跳下床,用剑斜指着那师兄,却没上前。
那师兄转过头来,只见他脸色一片雪白,嘴唇微微颤动,并无愤怒之意,倒是显得很是害怕,恐惧之意溢于言表。冲和一怔之下,已经有些明白,上前一步,长剑横在身前护身,低声道:“道友?”
当的一声,那师兄又在桌子上砍了一剑,在剑刃碰撞的声音掩饰下,那师兄用一种极其压抑的声音道:“道友,此地有鬼。”
冲和心中本来有事,听到这阴惨惨的声音,心中一寒,道:“哪里来的鬼?”
那师兄道:“我师弟给那妖道杀死了,咱们快逃。”
冲和手中的剑飞快的一挥,在他的剑上一碰,发出一声金属交鸣声,道:“他既然杀了你师弟,自然是你们起了冲突。你自己跑就是,找我们做什么?我们不是一头的。”
那师兄摇头道:“那老妖道不只是要杀我们,他……他是人就杀,要把我们斩尽杀绝。他炼了邪法!”
冲和脸色一变,心中有几分相信,但依旧道:“那你还不自己跑?”
那师兄道:“我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若要逃跑,不出观门口就要被他杀死。咱们一起走,才有希望逃脱。”
冲和道:“怎么个逃脱法?”
那师兄道:“我师弟……给那妖道掳了去,他是不行了。我假装不知道他是被鸣升老妖道杀死的,来找你们。咱们动手交战,边打边骂,一路打出去。那老妖道不明就里,必然不会防备。出了道观之后,咱们各奔东西,立刻跑得远远的,料来他不会追上来,就是追来了也未必追的上。”
冲和心中一动,暗道:这法子虽然老套,但是未必没用。但是随即想到,程钧没有离开道观的意思,看他的态度是要留下来和老魔一战的。虽然冲和也倾向于离开,但他不愿意违逆程钧,更遑论为这么一个看不起自家的小人背叛。因此他几乎没有犹豫,便道:“用不着,我信不着你。”说着轻轻把剑一撤,道:“给你个机会,从后门溜出去,翻墙就走,我看那妖道未必就追的上你。”
那师兄顿足道:“你是蠢货是不是?”眼见冲和不信自己,转头望着程钧,道:“这位道友,你看……”
程钧抬了抬眼皮,道:“出去。”
那师兄“啊?”了一声,程钧道:“滚。”
那师兄脸色骤然涨红,目光转为怨毒,道:“你会后悔的。”说着一甩袖子,推开门,就要出去。
正当他就要出门的时候,只听一个声音道:“师兄,你在这里吗,师兄?”
那师兄脸色一变,艰难的吐出几个字道:“师……弟……”
门口人影一闪,那师弟举着一根蜡烛走了进来,一张白净面皮在烛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闪烁不定,见到那师兄,笑道:“师兄,你在这里。”
那师兄倒退三步,道:“你……你你你……”
那师弟嘴角上挑,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整个人的表情颇为怪异,道:“师兄,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枉费了咱们同门多年的情分……”说着伸手向那师兄抓去。
那师兄惨叫一声,道:“别动我,你已经……”
程钧眼睛骤然睁大,身法如电,倏地上前三尺,一拉冲和,脚下一挑,把迎面那张桌子挑起来狠狠地踹向那师弟,拉着冲和狠狠地撞向窗户。
只听哗啦一声,两人砸碎了窗棂,穿窗而出,落在院子里,在地下滚了几滚。冲和就听身后砰地一声闷响,似乎一个西瓜爆裂的声音,说声音大,又不算很大,但那种沉闷的钝响,令他心底有些发寒。
冲和倒在地下,就见程钧飞快的弹起身,喝道:“起来。”
他连忙站起来,问道:“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程钧冷冷道:“尸爆。”
冲和一阵寒气冒上来,道:“尸爆?用的什么尸首?难道说那师弟……”
程钧道:“已经是个死人。”
冲和打了个寒战,仔细回忆刚才那师弟的言谈举止,虽然神色怪异,表情抽搐,但其他地方并没有死人的样子,自己虽然心中怀疑他有问题,但也没怀疑到那里去。
程钧道:“不仅仅是他,他那师兄也是一起的。”
冲和讶道:“他也是死人?”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倘若说那师弟是死人,他还能相信,但那师兄和他砍了半天桌子,说了好些话,没有半分和活人的不同,若这也是死人,那他这些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程钧冷冷道:“那倒不是,那师兄是个活人。只是他是被外面的妖道控制了,来试探我们。他说的那些话,没有一句话是真的,都是为了引诱我们出去,倘若你刚才出去,那是必死无疑。”
冲和道:“原来如此。”忍不住一阵后怕,又道:“那他看见他那师弟那般惊慌,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他师弟已经遇害了。”
程钧道:“他被我激怒之后,打开门,做了一个暗示,就是通知外面自己这边失败了,叫那妖道改换计划。只是他不过是被妖道控制的小卒,哪里知道那妖道下一步要怎么样?所以见了师弟死而复生,只有惊惶无措的份儿。”
冲和点头,转头看向身后,只见除了窗棂破碎之外,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不由问道:“可是刚才那师弟已经尸爆。尸爆的威力何等厉害,沾之即死,那师兄也在房屋之中,如何能够躲开?”
程钧道:“干嘛要躲开?他不是本来就要死么?怎么死还不是一样?”
冲和想说:对那师兄自己来说可是大不一样,但是没说出来,道:“那我们如今该当如何,那老妖道倒是很重视我们,竟然使出这连环的手段。如今既然不凑效,他还要再耍些出什么花招来?”
程钧道:“不用什么花招,他自己来了。”
冲和一凛,转过头去,只见惨白的月色下,一白袍白发的老道缓缓而来,神色平静之中带着几分狰狞,正是那鸣升老道。
八十六寒塘渡鹤影
见到正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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