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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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台- 第3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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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宝船,冯宜真道:“你们猜,这位是什么高人?他说话与众不同。”

程钰突然笑道:“他说话第一耳朵听上去高深莫测,第二耳朵听上去……反而挺好笑的。”

秦越笑眯眯道:“那也寻常,高深莫测和狗屁不通,本来就只有一线差距。”

管离摇头道:“不可妄言,总之是一位大真人,倒也是值得尊重的道友。”在海上漂泊了六年,管离在琴老的指点下,也顺利化气为精,成为一位真人,因此大略估计了那人的修为,他生性温和,只要不是敌人,都待之以礼。

秦越不好在这位师兄面前胡说八道,只道:“我只知道,这一位必定是打开蓬莱仙洲的钥匙。至于他到底是骡子是马……是骡子,程剑阁就把他当骡子用,是马,就把他当马用。总会物尽其用的,放心就是。”

小舟上,程钧坐在那渔翁身边,神色友好。身边的黑猫围着那渔夫团团打转,好似看到了美味的咸鱼一般。

那渔翁突然道:“你是海上的修士?”

程钧道:“刚出海没多久。”

那渔翁双目望天,道:“在海上修行辛苦吧?风吹日晒,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为了一只畜生的尸首或者一滴禽兽的唾液争来抢去,东奔西走这么多年,不知道为了什么,这哪是人的修道生活?”

程钧怔了怔,道:“也没那么惨。我倒觉得习惯了。”

那渔翁道:“那是你从出生而来,就过这种蝇营狗苟的生活,竟然也习惯了。你从不知道修道的真谛在哪里,也从来没享受修仙真正的好处。你不知道逍遥的含义,也就不知道现实的可悲,如果让你过一天真正的逍遥生活,再把你踢到原来的生活里去,你就会发现,自己一直活在地狱里。”

程钧转头看了他一眼,道:“您看我的眼神,真是充满了悲悯。”

那渔翁道:“其实一辈子没尝过修仙的妙处,那也是一件好事,麻木的拼杀下去,也是一种活法。可就怕开了眼界,却不能长久。其实我不愿意跟外人说这些,因为对你们是一种残忍。但是没办法,你马上就要开眼界了。我若不告诉你这些,你乍见了新天地,还不立刻崩溃?我只好先告诉你知道,叫你有个准备。”

程钧目光闪过一丝笑意,口中却道:“您别吓我,不是要去灵台山么?怎么听起来跟去极乐世界一样?”

那渔翁道:“极乐世界……嗯,极乐世界。真是个好说辞。再过几刻钟,你就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了。”

程钧道:“那四个字的意思我是不知道,不过您刚才那一大段话,倒合了另外四个字的意思,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

那渔翁道:“什么?”

程钧道:“坐井观天。”

那渔翁一怔,问道:“井是什么?”

程钧怔了怔,随即笑道:“就是您冇家那神山啊。”

那渔翁心中略觉不对,正要在问,突然身后一阵风凉,花白的头发被风吹的飘起。

起风了!

这风来的好古怪,说起就起,完全没有预兆。但一起时,登时昏天黑地。海浪一浪高过一浪,晴朗的天空下,唯见风浪排空,天地旋转。程钧所在的这艘小船,立刻被海浪扔上数十丈,再重重的扑下来。

不但这一叶小舟被抛得上下翻滚,连久经风浪的七艘大船,也被如此大的风浪吹得七倒八歪。

众人在海上航行多年,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但从来没有这样的风,只在百丈范围内席卷,却把这小片天地吹得颠倒过来。尤为诡异的是,在这边海域之外,众人目光所及处,还能看见平静的海洋和温暖的阳光,甚至还有海鸟的悠闲的飞过。而那些对风暴最敏感的海鸟居然对百丈之外的变故丝毫无所察觉,依旧拍水嬉戏。

百丈之外,两个世界。

渐渐地,风浪越来越大,变成了陀螺形,小船被风吹的拔地而起,成为了漩涡的一部分,在空中打转。

七艘大船上的众人虽然还能勉强稳住船身,却也摇摇摆摆,几次险些失控。程钧骤然传音道:不要求稳,放开船身,飘上来。

众人不再控制大船,船体骤然飞起,七艘大船虽然庞大,融入漩涡之中,也不过为这风暴多加了一些骨料。

那渔翁喊道:“注意了,进去!世外仙山,在此一举。把握不到机会别怪我。”说着小舟一跳,已经钻入风眼之中。

七艘大船随着风浪滚了几滚,终于陆陆续续钻入风暴眼中。

不过片刻时间,风平浪静。海面如此平和,所不同者,不过是少了一舟,七船,十余人而已。

四六二蓬莱十三景

阳光,沙滩,海浪。

一片静静的海湾内,银色的浪花沙沙的拍打着海岸。白沙洲上,群鸥正在小憩。一个身材矮小的童子坐在海边密林的树荫下,往海水里面丢石头。

突然,万年不带波澜的海水陡然翻滚起来,空中炸响一个闷雷,庞大的舰队扑通一声,落在海面上,溅起巨大的波浪。

道童陡然直起身子,瞪大了眼睛,喃喃道:“什么?那是一、二三……七,七艘船!”

七艘大船停稳之后,浪花旁边,一艘小舟摇摇晃晃的钻出来,像一个抓着稻草浮上来的幸存者。小舟上一个头发花白的渔翁喘了口气,一眼看见那闲的无事的童子,叫道:“清辉,我回来了。”

那童子本还在瞪着眼睛看热闹,一看见他,突然大惊失色,叫道:“祸害回来了,祸害回来了!”爬起身来,往后就跑。

那渔翁大怒,微一迈步,已经跨过数十丈距离,来到那童子之前,提起他道:“你胡说什么?谁教你的?”

那童子两眼发直,看起来有点傻兮兮的,也不知道避讳,直接说道:“师父说的,师父说你不安分,不回来便罢,回来了就要惹事,叫我不要理你。”

那渔翁深呼一口气,骂道:“老东西,他怎么不去死?就知道缩头,掩耳盗铃,知道么?我看他才是祸害。就因为他在,我们都没有落脚的地方了。别废话,前头带路,告诉那老东西,我带人来了。叫他看看是他对了还是我对了。”说着回头瞄了一下身后的那些人。

这时候程钧已经从小舟上下来,众人也陆陆续续登岸,将七艘宝船收起——这些宝船都是修士炼制的法宝一流,可大可小,随时可以收起。当时编船队的时候已经考虑过,不是法宝程钧是不收的。

十余人站在沙滩上,看着那边两人的对话争执,因为两人没收住声音,那童子更是扯着嗓子喊,因此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秦越摸着下巴道:“我说,咱们这位引路人好像有点不受欢迎。咱们别是官盐成了私盐了吧?”

说着,他看了一眼程钧,就见他望着沙滩和岸边一处处葱茏密林,浮现出回忆的神色,喃喃道:“竟然还有不少人在啊。”

秦越不得要领,却见程钰歪着头看着两人,突然扑哧一笑,道:“好老。”

秦越一怔,就听白少卿道:“是那个童子吧?果然好老。”

众人仔细一看,果然见那童子虽然总角,做孩童打扮,但年纪已经不轻,脸上也有一道道褶子,看来上了岁数,只是身材矮小,说话尖声尖气,一时倒也没被察觉。

冯宜真掠过一丝讶异,道:“不但老,衣服也有点旧了。”

众人再看,果见那童子的简易道袍已经陈旧,袖口毛毛躁躁,还花了几道口子,身上沾都都是沙粒,倒也显不出脏来。

“该不会……”张清麓突然开口道:“我们的神秘朋友,在这好地方,却过的不大好吧。”

清风吹过,密林的叶子沙沙作响,温暖的阳光无死角的洒下来,温暖而柔软,众人却都是心中一凉。

天空蓝的宛如翡翠,蓝天,白沙,绿树,如梦幻一般的色泽,和弥漫在空中,那充裕到难以置信的灵气,本给众人一个美好的憧憬,对蓬莱仙洲也十分满意,但被张清麓的话一激,心情多少蒙了一层阴影。

就见那渔翁把童子赶到一边,道:“快去通知你师父,就说我答应的事情做到了,还不出来迎接?”眼见那童子跑开,喘了口气,转头笑道:“几位,跟我走吧。让你们看看仙岛的风光。”

程钧微微欠身,道:“有劳了。”

几人沿着海滩往前走,大岛是四周低,中央高的地形,四周围是平缓的海滩,海水蓝的透心,中央却有一座苍翠青山。那渔翁带着几人沿着一条曲径小道往上走,两边都是外面罕见南国奇珍异草,卷曲的蔓藤从山壁上垂下来,星星点点的花朵点缀其间,分外美丽。

旁人也就罢了,陆令萱却是最喜欢这些,温柔的抚着草叶,记录着它们的品种和外观,若不是大家都在赶路,说不定早就要停下细细观察。

一路攀援而上,终于到了山顶,那山也不高,坡度较为平缓,却有一面迎着阳光,能看到地下一望无际,如明镜一样的海面,倒映着海天云色,绿岛苍山。

众人见了这般美景,无不心旷神怡,刚刚一点担心也散了。

尹生云一向迷迷糊糊的眼睛睁开,突然道:“那边是雪么?”

旁人听了,先是不信,紧接着看去,却是暗地吃惊,但见对面隔海相望的一座岛上,雪山堆积,洁白的雪在阳光下分外晶莹剔透。

秦越看了一阵,才道:“是盐吧。”

那渔翁笑道:“正是,那座岛上终年如此。一片片的海盐就像积雪山峦迎送往来的浪潮,因此有个名目叫做‘积雪迎潮’。还有诗句题上‘积如六月峨嵋雪,扫到千回海角人。’乃是蓬莱十三景之一。”

程钰赞道:“真绝色!不知另外十二景是什么?”

那渔翁道:“蓬莱仙洲一共有十三处宝岛,每一处宝岛都是一景。譬如我们站的这个地方,就是金鳌岛,从侧面看来,就是一头大金鳖。据说是上古神鳖的遗蜕。站在这里,能够欣赏到镜面一样的海面,因此叫做‘金鳌镜影’。所谓‘碧海青铜磨未休,烟波万里望中收。

吞云浴曰何由见,胜绝金鳌背上游。’便是。””

秦越不知不觉间,从袖子里掏出折扇,刷的一声展开,微微摇动,赞道:“好诗。诗入景,景入画,真是浑然天成。蓬莱仙境,真造化也。”

那渔翁道:“除此之外,十三座岛屿,还有花月岛、赤练岛、骐骥岛、沧浪岛、浮遥岛、梨岛……每座岛屿各成一景。岛上还有七浦湾、翰墨桥、钓蛙溪、榴花岩诸般风光……”他说着说着,开头神色还是得意中带着几分追思,突然神色大变,狠狠道:“他妈的!”

这一句粗口来的莫名其妙,众人都愣住了。程钧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就听那渔翁大叫道:“清辉,清辉,你给我过来。”

声音在岛上回荡许久,才见到那老童子晃晃悠悠爬上山来,还没上山,招手道:“可不敢大声说话,师父说了,岛上要轻声漫语。”

那渔翁又好气又好笑,道:“我让你跟老死鬼去说,我带人来了,他怎么说?”

那老童子抠了抠鼻子,道:“他什么都没说。”

那渔翁一怔,随即大怒,一伸手抓过那老童子的脖领子,喝道:“你竟敢两头欺瞒。那老鬼虽然看我不顺眼,但他还是我师兄,你表面上叫他一声师父,到底不过是个端茶倒水的童儿。我是你半个主人,你竟敢糊弄我?”

那老童子见他发怒,也有些怕了,战战兢兢道:“费……师叔,不是我不传话,是师父他老人家睡着了,他睡着了我哪敢惊动呢?那不是找死么?”

那渔翁将他扔开,道:“老死鬼,就知道睡觉。这是打定主意等死了。可对得住我们蓬莱散人的祖师爷吗?”说着大踏步的往另一边山下走去,众人都跟在后面。

下得山来,只见背面山上一片金灿灿的屋瓦,乃是一大片建筑。最高处有亭翼然,从金鳖背上泻下的泉水从亭边流过,淙淙有声。

远远看去,那片建筑虽不宏大,但也错落有致,精巧雅致,颇有仙气,显然经过巨匠设计。但慢慢走近时,却觉得楼台之中,少了几分人气。

前面的建筑空有雕梁画栋,一个人都没有,墙上陈旧的痕迹几乎掩饰不住,屋角的瓦片落了晃荡荡挂在半空,风一吹,叮叮当当作响。整个楼宇,从砖瓦缝里透出一股败落。

那渔翁顺着长廊拾阶而上,到了最顶上的亭子里。但见亭子外抱厦内,摆放着竹桌竹椅,桌上茶具俱全,却没有一滴水,墙上斜挂着一张卷起来的卷轴。站在抱厦中,能看见亭中高卧着一位老者,银白的胡须拖到胸口,一手托腮,一手搭胯,睡的姿势倒有些古画上美人图的意思。

凉亭,老者,两者搭配倒也相得益彰,有些山中高士的悠闲潇洒。

那渔翁看了如此情形,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看得出一股无明业火已经到了嗓子眼,目光一动,看到凉亭上挂着一块幕布,幕布后面似乎还有一张画布,冷笑两声,道:“掩耳盗铃?”

大踏步向前,那渔翁叫道:“王终阳!你的心可够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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