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个盲点了,对于这些上清宫的道士,他们知道警惕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个人。也会警惕自己队伍中变化的某个人,甚至别人队伍中变化的某个人,但他们不会警惕一群人,不会质疑另外一个队伍本身。程钧就这么带着人走过去。没有任何一个人,一个队伍起疑。
当然对于无罪来说,他也未必想不到,但没防备,只因错估了程钧的实力。
要想冒充一个小队,第一要消灭一个小队,取而代之,二来得现有这么多傀儡,然后还得能够同时操纵那么多傀儡。
消灭小队不说了,每个队伍都有自己的人手,也在宫中备案,一个萝卜一个坑,若不能整个灭了一队取而代之,怎能确保无虞?而以一个真人无声无息灭掉数十真人,那才是天方夜谭。
而另一方面,他当然知道程钧和姚圣通有联系,但他更知道程钧本身并不是傀儡师。就算程钧未卜先知或者撞大运,手中有了这么多傀儡,那也得操纵的了。一般修士操纵一两个傀儡还罢了,或者牵扯数个修为比自己差许多的提线木偶,也能说得过去,若是随随便便来一个人,都能灵活操纵数十数百跟自己同等修为的傀儡,那傀儡师修炼傀儡术那么多年还有什么意义?
程钧也的确不能。但是有人能。
比如姚圣通。
倘若无罪知道程钧是用一个还未确认的消息跟姚圣通换的傀儡,他就该知道,姚圣通怎么可能听完之后,任由程钧离去?她还等着让程钧带着她找人呢。
反正到处阵法分割置换,都在一个阵法里面,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程钧当然会带着这个女人一起了。
有这么一个傀儡高手帮助,无论杀人还是操作傀儡,自然事半功倍。而正因为她还在无罪的视线之外,才能让程钧有暗算的实力。
“已经四更天了,什么时候能出去?”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程钧也不转头,传音回答道:“上清宫占地数千里,咱们这样的走法,至少还要几日。”
“那就加紧走吧。”身后的姚圣通也改作传音。
“走不了。”程钧回答,“咱们这招惑人耳目,晚上还能糊弄过去,白天上街,可是太招眼了,需要昼伏夜出。”
姚圣通嗯了一声,道:“我们去哪里歇息?”
程钧道:“我在这里还有一个朋友,不知道他会不会帮我……”
突然,程钧神色一变,指尖一动,一道火光飞出,一闪而灭。
山壁上有人轻轻地哦了一声,一个白衣女子从山后转出,道:“你来了?这边过来吧。”
三九八接应
月光下,只见那白衣女子容貌算得上秀美出众,但神色僵板,并无丝毫喜怒哀乐神色,看来十分颜色减了五分,并无丝毫讨人喜欢处。她背着双手,俯视着眼前的程钧,也好似在俯视整个世界。
程钧走上一步,微微欠身,道:“道友请了。不知道友是……”便传音给姚圣通,姚圣通跟着走上一步,余下的傀儡却是移步向前,恍若无事一般继续巡山。
那少女目光随着巡山人的脚步移动片刻,收回了视线,道:“能找到这里,你有点本事,难怪离率宫要拿你。离率宫要拿的人,我偏要救。你也不必管我是谁,就像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谁。总之这个地方只有我能救你,跟我来吧。”说着一路往前走。
程钧默不作声跟在后面,那少女一兜一转,来到一座洞府门前,闪身进入。燕山的洞府无论什么级别,外面同样都如山洞一般古朴,而且越隐蔽越好。有的洞府把一座山峰都掏空,外面看着也是寻常。
上清宫的威严无需用华丽的宫殿和绚丽的风景来装饰,只需要“上清宫”三个字,就足以震慑四方。
三人进了洞府,一踏入其中,就觉得天地变换,四周陡然变成了灰白的石墙甬道。沿着甬道走了片刻,进了一处石室。
那石室中光秃秃的,并无一物,连一张桌椅,一个蒲团都没有。只有墙角放在一个香炉,散出袅袅的烟雾。
程钧见了这间仿佛囚笼一样的石室。心中微感讶异,便知这女子多半是个苦修之士,为了精心,洞府中什么摆设也没有。回头转而问道:“肖师兄安好?”
那少女漠然道:“我不认识什么肖师兄。我是受人之托送你的。我的名字你也不必知道,你只要知道,你乖乖听我吩咐,我保你平安无事。”
程钧微笑道:“好。”
那少女道:“你运气不错,我正好有一件事要去北国,带着你也算是顺路的事,不然就算他来求我。我也不会答应。你做这里吧,这些天不要离开,我带你走再走。”
程钧也不多说,再次道:缓坐在地上,盘膝打坐。
那少女目光移向姚圣通,心中略感疑惑——她答应接应程钧的时候,可不知道还有一个人,有心问问清楚,但那人虽然也是做道士打扮。但浑身气质却是凝如泰岳,含而不露。
这是个高手——说不定比自己还高!
那少女心中诧异。她年岁也不算大,但因为勤奋,天资更是出众,两三百年时光修为已经到了精魂天地的巅峰,差一步就练精化神,到了元神天地,比自己高的人,岂不是已经是个元神神君了?
想到这里,那少女有些不悦。这和自己知道的根本不一样,一个元神神君造成的麻烦,她未必就摆得平。但对于程钧来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对她来说,既然接下了这个麻烦,也不好反悔了。有了这种意外。她也很困恼。
不悦之下,那少女的脸色更加僵硬,转头对程钧冷冷道:“你的脸是借的李绛山的?装扮的倒很像。但我看不惯他的脸,快些恢复本相。别让我看着心烦。”
姚圣通听到她暗有所指的话,转过头来冷冷的瞥了一眼。程钧道:“那也好,反正到了这里,我也没什么顾忌的了。”
打开乾坤袋,程钧掏出丹瓶,倒出丹药服下,手指一动,将一枚黑色的羽毛缓缓坠下。
那少女眼睛一瞥,吃了一惊,稍微一招手,那羽毛忽忽悠悠飘到了她手中,仔细一看,道:“这是谁给你的?”
程钧服下丹药,一面用法术将自己的伪装除去,一面道:“一位故人所赠。”
那少女兀自仔细看那翎羽,道:“你和那故人熟么……”一抬头,突然咦了一声。
程钧已经卸除了所有的化妆,露出原本的样子,微微一笑。
那少女见了他的样子,眼神一直,呼吸都停顿了片刻。转过头去,掩饰一样的咳嗽一声。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羽毛,道:“嗯,你……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程钧看着那黑羽,道:“您问南道友?我以前在十万大山见过他,也曾经并肩作战过,不过后来就分开了。这黑羽是当时他赠送我的。”
那少女再次偷看了他一眼,正了正神色,道:“原来你是南师兄的故人,那就不是外人了。我是鱼琦林,南通一的师妹。”
程钧讶道:“原来是玄道神君的高足,失礼了。”说着再次行了一礼。
鱼琦林还了一礼,声音微微扬起,有了几分情感,道:“若不是天水殿座下,也不敢管离率宫的事。我恩师不在,不然我直接引见你去拜见他老人家也无不可。就算他不在,我也能当半个家。有我庇护,谁也不能阻拦你出宫。”
程钧知道她在胡吹大气,就算是玄道在此,也不敢把话说得这么满,不过也不必戳穿她,想来她也是说说而已。这种事她决不至于禀告玄道——否则的话,程钧就不会到此了。
果然鱼琦林不再接着说,只道:“这件事的风头,恐怕还要几天吧。所以我等几日。正好恩师让我护送一个叫长恨的老杂毛回北国接掌事宜,他……”那长恨真人拜了她做干娘,那不是她想要收的,一个利益交换而已,说出来也不好听,含糊了一句,道,“这个是早有安排的,宫里人人都知道,启程本就安排在这一两天,咱们按照原计划出去,你就混在其中,谁也不会起疑心。”
程钧道:“但凭道友安排。”心中却是暗自思虑:这个计划相当简单,但简单也不是没有用。其实对付上清宫群道道士,这种简单的招数很合适——这种事情不怕聪明人,就怕愣头青。上清宫的人多用心机,便少了锐气。就像刚才遇到了那个赵道士一样,明明杀了人,却兀自不肯担责任。也可知上清宫中经过几千年积累,人事错综复杂到什么地步。
玄道这个车队出门,明晃晃的挂的是他的旗帜,那搜他的车就是有风险,搜不出来得罪人,搜出来了,引发两家高层的冲突,还是落不到好。所以别管上面怎么下令的,底下人为自保计,就是不搜。只要钻了这个空子,也不是不能图个侥幸。
当然,这个前提是离率宫中那位不会亲自追出来。
会吗?
程钧支起额头,突然有些无奈——如果要做到万无一失,或许自己还要回到无罪画好的轨道上来,比如多解开些阵法,讨好他也是稳住他。受制于人,就是如此。
鱼琦林其实一直再看他,这时忽然道:“你在想事情么?其实你根本不必想。”
程钧抬起头,道:“怎么?”
鱼琦林道:“苏师兄接着你,你还要思考么?有他为你筹划,有我帮着你,你还要自己思考么?有福之人不必忙,你是有福的,福气不知道享么?”
程钧还未答话,就听有人道:“鱼师妹,太抬举我了。背后夸的我都不敢出来了。”
程钧闻言起身,只见从洞内走出一位道士,他一见之下,先是愕然,紧接着一股近乎回忆的恍惚漫上心头。
倒不是此人他曾经见过,只是这人令他回忆起当年的自己。那人容貌原本应该也甚英俊,但一道疤痕从额头开始,一直延伸到鼻端。将他一张端正的面孔裂成了两半,足以将他从一个美男子变成面目可憎的丑汉。
程钧的前世,也曾经受过这样的伤害,甚至比他还要严重一些,那时的他像是地域里爬出来的活鬼。
而他自己知道,他确实走过地狱,所以他也有一种感觉——这个男子,应该也从地狱里走过一遭。
不过,与程钧前世的从骨子里散发的戾气相比,这人要平和的多。程钧能看出他的从容温和并非掩饰,而是发自内心。
那么他的道心修为应该至少超出前世的没有遇到子若的程钧,也就是说,至少相当于元神天地的程钧。
真是不错的修道胚子。
那人也有些怔住,程钧看到他的样子时愣住,他有心理准备,任何人见到他,都会先吃惊,然后转为嫌弃甚至厌恶。以貌取人,本是任何人都避免不了的。虽然有人能将这种鄙视感隐藏的很好,但他能洞察人心,自然能有所感觉,只是习惯之后,不怎么放在心上而已。但这个人眼中升起的回忆和欣赏是怎么回事?似乎还有些感动身受的亲切感。
那是他从没见过的情绪,也是他通透慧极的心思揣测不出来的情绪。
在一瞬间,那人的心弦被触动了一下,本来准备好的寒暄便说不出口,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对鱼琦林道:“我能与他单独说几句话么?”
鱼琦林哦了一声,很配合的要走,却看了一眼姚圣通,心道:“说单独跟他说话,这个人还留下?”
姚圣通耳朵微动,也起身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等她们走了,程钧欠身道:“晚辈程钧,见过天机阁前辈苏牧野师兄。”
三九九过去的人
苏牧野上前一步扶起他,笑道:“师弟,你能平安赶来,最好不过了。”突然脸色一白,接近着泛出一股潮红,用手捂着嘴咳嗽了一声。
程钧抬起头,看着苏牧野,突然眉头微皱,道:“苏师兄,你的身体……”苏牧野好歹也是真人,不可能和凡人一样三灾八难,今天伤风,明天感冒,一般出现了明显的症状,就是病入膏肓了。
苏牧野压住咳嗽,道:“老毛病,没什么了不起。来,师弟这边坐。”说着拉着他坐下,道,“师弟来时,可一路平安?”
程钧道:“还好。”便将自己从水府到天水殿,以及在离率宫种种变故说了,这些都没什么可隐瞒的,再者,就算是他身在局中也有看不清楚的地方,他还是希望这位前任天机阁能提出些意见来。
苏牧野听了,用手揉着额角,道:“原来如此,肖师弟跟我说时,我也没想到还有这么大一个局。无罪大人多少年没公布一个法喻,第一次出声就是捉拿你,师弟,你的面子大得很。你果真不是天机阁?”
程钧一怔,苦笑道:“师兄不为我解惑,还来取笑我么?”
苏牧野笑道:“不是我取笑你,我实在是没想到,师弟无论手段,胆识,智慧,能力都是一等一的,我连夸一声都不行么?”见程钧无奈,便道,“师弟放心吧。一百步九十九步你都走了,最后一步。扶我们也会把你扶过去,背也要把你背过去。就是眼前有天堑,我们搭人梯让你踩着也要让你翻过去。“
程钧皱眉道:“师兄,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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