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肩头上的黑影闻言翅膀一扑,扑棱棱飞下,带起一阵劲风。绕着黑猫转了一圈。
老魔见那黑影绕着自己转圈不止,翅膀上倒是没什么劲力,但一双眼睛透出一层血色,直勾勾盯着自己,就知道眼睛中有古怪。他本是器灵之身,心魄早与法器合二为一,最不惧怕的便是幻术,心道:凭你也敢来作死。假作摇头晃脑的跟着黑鹰转了几圈,好似入迷。那黑影以为得计。不再原地兜圈,展翅飞开,满以为那黑猫必然乖乖的跟着自己,飞了几下,却不见它跟上。转回头去,只见那黑猫还留在原地,一双黄澄澄的眼睛瞪着自己,突然刺溜一声,吐了吐鲜红的舌头,发出一声:“呸!”
那道士忍不住大笑,道:“好畜生!”伸手掏出一瓶丹药,道,“我并无恶意,只想给你主人看看,这里是疗伤的丹药,你闻闻这个味道,该知道我所言不虚。”
老魔迎风一闻,登时知道果然是上好的丹药,顺势退开一步,扭过头去,心中暗道:那小子也确实需要疗伤的丹药,今日就放你过去。凭你敢叫我一声畜生,一会儿把你脑袋咬下半个去——等等,应该用切,用咬的岂不坐实了你的言语。
那道士见他如此精通人性,忍不住心中喜爱,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上前将程钧扳过来,见他身上全是鲜血,但伤口已经愈合,也并无致命损伤,不过是半昏半睡,微微点头,将一丝元气缓缓度入,过了一会儿,程钧头上丝丝冒出白烟。
缓缓地,程钧眼睛睁开一线,那人就觉得他目光在一瞬间明亮如电,刺得自己眼睛一眯,但转目再看时,已经黯淡虚弱,就听他道:“前……前辈?多谢前辈援手。”
那道士点头道:“道友请了,你伤势无碍,只是虚弱了些。这是疗伤的丹药。”伸手递过一枚丹药。
程钧接过,也不多看,仰头服下,这才有气无力的问道:“晚辈程……程……敢问前辈贵姓?”
他其实刚刚在老魔犯贱的时候就醒转,只是不曾出声。那人拿出丹药,程钧一闻,早就知道是上清宫特制的清风雨露丹,倒是规规矩矩的疗伤丹药,吃了也无妨。只是此人做道士打扮,又有这样的丹药,多半是从上清宫出来的,倒不可不防。而此地既然有道士在此,说不定便是燕云,自己绕了一大圈,还是到了此地。燕云他没有朋友,隐藏的敌人却十分强大,因此要分外小心,可不能给不怀好意的人发觉了,是以故意做出伤重之态。
那道士见他如此爽快,心中喜欢,道:“原来是程道友,贫道南通一。道友不是本地人的修士吧?”
程钧苦笑道:“您先告诉我,这本地是哪儿啊?万一我一不小心回老家了呢?”
南通一大笑,道:“看来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看你这一身伤,就猜的**不离十,你是被卷进裂隙里了吧?当初我也是这么来的。我比你早来半个月,他乡遇乡亲,也该尽尽地主之谊。走吧,先回我的窝棚去。”说着伸手扶他起来。
程钧暗自苦笑:还以为到了燕云,没想到还不是,这下可更麻烦了。既然假装受伤,也不必推辞,晃晃悠悠起身,随意在一旁折了一根树枝作为拐棍,示意老魔回到袖子里。那黑鹰瞪了老魔一眼,也停回南通一肩上。
南通一见他自有拐棍,也不再加意扶他,引着他往林中走,道:“看你的样子,应当是仙籍吧。”
这一句话算是行话,仙籍是燕云的叫法。不同于北国仙俗还算有别,燕云的上清宫对俗世也有绝对的控制力,具体便体现在,连整个燕云户籍都是上清宫编制的。不仅有道门传人、散修、道宫、道观、道派种种规定,还有仙籍、外籍、凡籍种种户籍,凡人一律列入凡籍。而道门传人则是仙籍。这每一个户籍都要登记造册,一点也错不得。但不是燕云的人,就算是北国的也不一定懂其中的门道。
程钧点头道:“也算是吧。晚辈是北国盛天的道门嫡传弟子。”
南通一一怔,道:“盛天来的?那紫霄宫?”
程钧道:“晚辈也算是紫霄宫属下。”
南通一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却是燕云上清宫的道人,上清宫和紫霄宫原本是一回事,说我们是老乡,也不算错。你在盛天也遇到乱流了?”
程钧道:“晚辈是传送的时候出了意外。唉,还是我不好,偶尔做一次传送阵,总是难免多事,若非我自己乱来,也不至于被传送到此。”
南通一道:“原来如此,你若是第一次做传送阵,纵然有什么失误,也是无心之失。我却比你更加咎由自取,我是跟我的老伙计——”他拍了拍那黑鹰,“黑羽追逐一只暗影狂鹫,眼见追上,却得意忘形,误入禁地,被一发传送到此。嘿嘿,已经半月有余了。”
程钧心中一沉,这南通一好歹也是一位真人,而且是已经凝结了精丹,真正培养精魂的大真人,少说也有大几百年的道行,连他也困在此地半个多月,看来这地方偏僻得很哪。当下问道:“那前辈知道这里是哪里么?”
南通一道:“这里么,具体在哪里我也说不上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当是焉支山和十万大山交界之处。”
程钧愕然道:“十万大山?那不是到了天边了吗?”
十万大山还在焉支山以南,可是真正的化外之地,妖兽横行,乌烟瘴气,是人类触手不可及之处。另一方面,也是一块神秘、危险却也充满机遇的沃土。幅员之大,比昆仑也不遑多让。程钧对此地最为陌生,只知道这里和昆仑、焉支山、天府佛国各界均有接壤,反倒和北国和燕云并不相接。倘若这里果然是十万大山,就算是在最边角处,离着燕云也隔着整个焉支山,就是剑老飞回去,也非一年半载之功。走陆路和空路都是绝不可行的。
人若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即使是程钧,这时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南通一见程钧的脸色,就知道他想的是什么,笑道:“小道友,你也别沮丧。天涯海角又如何?我这半个月来时时都在研究如何回去。如今已经研究出些许眉目。或许再过十天半月,咱们就能回去了。”
程钧点点头,失色毕竟只是一瞬间,旋即就恢复了平静。其实认真计较起来,就算是天边,他也能回去,无非就是一个传送阵,这里虽远,也未必超过昆仑。只要他能将传送阵联通九雁山的法阵,怎么也能先回北国去。但最可虑的,就是材料。
他如今基地很多,也没有把全副身家都带在身上的习惯了。再说这两年消耗太大,他的身价未必能再支持一座超大的传送阵。若是就近搜集材料,他人生地不熟,十万大山处处危险,他还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搜集齐全。倘若南通一有办法,他搭个便车,那是最好不过。
走了一阵,山林渐渐稀松,显然已经到了树林的边缘,南通一道:“那边就是我临时搭建的洞府,你看……”话说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阻住程钧前进的脚步。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树林掩映处,一队黑衣人头戴面具,排成一列,从对面行了过来。
三零八万骨窟
只见那队黑衣人约有十五六个,排成一队,一色的全黑斗篷,从头遮到脚,脸上带着奇怪的面具,好像一个骷髅头。身上遍染尘土,显然经过长途跋涉,但脚步依旧整齐,仿佛提线木偶一般一步一顿,姿态甚是怪异。
程钧一见那骷髅,涌起一股熟悉之感,心中暗道:这个似乎在哪里见过,是不是……
就听南通一传音道:“竟然是金刚魔宗。”
程钧一回头,南通一将手指按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接着传音道:“不要乱动,那金刚魔宗是焉支山一支佛宗魔修,几千年来赫赫有名,好以白骨做法器,修的是《红颜白骨咒》。我记得他们在魔门犯了众怒,为焉支山诸魔所不容,被杀的七零八落,最后的一支流窜到了道门寻求庇护,宫中看他们熟悉魔修门道,也有些用处,就收容下来。安排在你们北国奉天境内。平时倒也消消停停,不见他们惹事。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他想程钧是北国的修士,可能见识少些,因此解说的比较详细。
程钧笑了笑,涌起了一丝怀念之情,他在北国就曾和金刚魔宗打过交道,当初和吃了白骨舍利的腐尸很是大战了一番,也是他今生一件大事。扫了一眼,就见这队人修为平平,领头的不过是刚刚筑基的修为,剩下的都看看入道——也就是魔门的入魔修为,不值一提。
南通一等到他们过去。略一沉吟,传音道:“正邪不两立,除魔卫道使我等本份。这群妖魔来的古怪。我要跟上去看看,你呢?”
程钧却没兴趣,心道:此地离着道宫万里之遥。难道他们还会针对你们不成?就是针对你们,也与我无关。刚要婉拒,就听老魔道:“快去看看!”不及细思,便道:“自当追附前辈骥尾。”
南通一点点头,身子一晃,已经跟了上去。他也看出这队人的修为不过尔尔,料想以程钧的修为,定然不会被发现。也不必提携他。
程钧跟在他后面,暗中对老魔道:“你玩什么古怪?为什么要去看金刚魔宗的首尾?”
老魔的声音微微颤抖,不住道:“孤陋寡闻,孤陋寡闻!你们这群人有眼不识泰山!什么狗屁金刚魔宗!睁大眼好好看看,那是‘万骨窟’!”
程钧一怔,从记忆中想不起来这么一个门派,道:“万骨窟是什么?”
老魔声音越发兴奋。一字一顿,道:“那是我的老家!”
程钧讶然,他从来没听老魔提起他的老家,道:“你认准了?是从衣服上认出来的?你已经有上万年没回去了,你那万骨窟先不说在不在。就算在,说不定也换了打扮了。”
老魔怒道:“放你奶奶的狗臭屁!老子会认错自己创建的门派?你知道么,这万骨窟就是老子一手创建的。那时候魔门中谁不知道我的大名?就是那魔门六圣也要给我五分面子。当年我那仙骨论虽然还没成型,但玩骨头,已经在焉支山闻名遐迩,我亲传、再传的弟子数十人,门派英才足有千人以上。要不是和那畜生翻了脸,自毁前程,我们万骨窟现在也是魔门顶尖大派之一了。万骨窟的标志‘白骨阴面’,你看见了没有,就是他们面上带的面具,就是我亲手设计的,我能认错?”
程钧听了,见他这般自信,也信了他的说法,问道:“你离开那里上万年了,可曾与徒子徒孙联系过?”
老魔垂头丧气道:“没有。我离开太也匆忙,甚至不知道下一代掌门是谁。唉,本来我那孽徒资质最好,是我选定的衣钵传人,偏偏他背叛了我。我们两个自相残杀,终于落得两败俱伤,这好好地万骨窟不知道交给谁了。以我那几个劣徒的德行,定然谁也不服谁,说不定起了内讧,不杀个你死我活也不得安生。唉,弄不好已经分裂成七八块,万骨窟不知改名了没有……”他想到这个结果,不由得兴奋之情散了大半,有些没精打采。
程钧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作为祖师爷,怎么不盼望点好的?说不定你门中出了一位中兴霸主,已经把你们门派发展成为几个顶尖大宗门之一了。”
老魔打起精神,道:“对对对,这也有可能。”
正说到此处,就见前面的队伍慢了下来,眼前也豁然开朗,露出一片谷地。
昆仑山的山谷大多温暖优美,绿意盎然,这十万大山中的山谷却是雾瘴缭绕,阴冷湿寒。两座峭壁中间夹了一道湍急的水流,勉强冲出一片河滩,便是谷地了。谷中怪石嶙峋,白气迷茫,好不荒凉。
在谷地之中,早有另外数十个相同打扮的黑衣人在等待,静静的鸦雀无声。在河谷的最里面,一块青石上铺着黑色毛毯,端坐一个黑袍人,头上的面具颜色略黄,近乎淡金色,在白骨额上镶有一块血色的宝石,看此气派,便是头领了。
老魔见了呻吟一声,道:“完啦完啦。我们万骨窟混得好惨。你看见那个面具没有?那是我们万骨窟仅次于掌门的洞主的面具。在我那个时候,我那劣徒也不过是这个位置,其他几个洞主也要是个元神神君。你看他,不过刚刚凝结精丹的修为,连琢魂期都不到,在当年连个执事也未必当得上,现在竟成了洞主。你再看看他屁股下做的垫子,身边跟的人,活脱脱穷鬼的模样,我们万骨窟完啦。”
程钧随口安慰几句,就听南通一道:“今天来的是时候,你看这群妖人聚集在这里,必有动作。这些妖人本来都在燕云和北国,现在却出现在这里,说不定是有特殊转移的通道,咱们若是夺了他的通道,便省去好多功夫。且先等等,看他们究竟如何。”说着往一处隐蔽的地方藏住,隐蔽气息,一动不动。
程钧暗道:这你可说的错了,他们还真不一定有什么转移通道,因为他们压根也不是从北国来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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