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随手一挥。就将她扔出窗去。”
秦越笑嘻嘻道:“啊哟,唐突佳人,大是不该。后来怎样?”
程钧回忆道:“后来这一段我也不知道。还是她告诉我的。她给我甩出屋子,仗着身上有些功夫,并没有摔成重伤。却不知道身在哪里。我当时建立的洞府甚是偏僻,是在一座湖心岛上,四周都是湖水,她也不会水,因此出不去,每日就在岛上闲逛,搭了一个小小的窝棚,在湖边捕捞鱼虾为食。还养了一群鹈鹕为她捕鱼。”
秦越道:“这倒是好兴致。不过她住在岛上。你便默许了么”
程钧轻声道:“我不知道。”
秦越愕然,程钧道:“我不知道她住在我洞府旁边。当时我的心魔劫已经到了鬼迷心窍的地步了。时疯时醒,不似常人。子若后来跟我说,她曾见我坐在岸上,大哭大笑,状若疯癫,有时又茫然痴坐。似乎堕于梦中不可自拔。”
秦越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过筑基修为,哪有那么大的心魔?你描述的道心障,好像是,好像是……”
程钧道:“是什么?”
秦越道:“过心魔天劫的时候才会有的。就算是小天劫,那也是成就精丹。那就真成了名副其实的精魂天地……”
程钧轻叹了口气,心道:什么心魔小天劫,那是真正精魂合一,一脚元神的大天劫。
在元神天地门槛上,他整整卡了一百年时光,直到把当初精魂天地所造的各种杀孽一起勾上来,心魔日重,梦魇轮回,终于到了神智失常的地步。再进一步,就是精气燃烧,**而死。许多化气为精以前只注重修为,不注重道心磨砺的修士,最后都会落得这个下场。
他突然笑道:“你也不必套我的话了,我现在确实是筑基修为,打你多半打得过,要是打你和朱老大一起,就未必是对手。我只说我自己的事,与旁的事本无牵扯,爱听就听,不听拉倒。”
秦越道:“那是,若不是你要一个问:‘后来怎样’的人,也不会让我听了。”
程钧道:“嗯,她再次见到我时,我却没见到他。她在我的岛上住的好好地,据说有一日采花路过我的洞府,就见我痴痴呆呆从外面出来,虽然和她对了一眼,却跟没看见她一般,径直走了过去。她心中奇怪,就悄悄跟着我。就见我登上山头,纵身一跳,跳下了山崖。”
秦越吃了一惊,道:“啊哟,怎么回事?”
程钧道:“我也不知道,我连自己跳崖的事都不记得了。等我醒来,就见子若站在床前,道:‘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我担心了好几天。’”他顿了顿,突然对秦越道:“这句话你听了,感动么?”
秦越“啊?”了一声,道:“那倒也……那倒也……”
程钧笑道:“没什么感动的,是不是?那是你从来没单独一个人,足足过上上百年时光。如果你从降生以来,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一个并肩战斗的伙伴都没有,甚至一个可以同桌吃饭的人都没有,每日朝思暮想,就是怎么杀人放火,或者避免被仇家所害。骤然听到这一句话,就足够了。何况她还是个温柔美丽的好女人。”
秦越默然,程钧道:“从那天起,我便喜欢上了她。我在床上躺了七日,她在旁边陪伴我七日,我好了之后,就跟她说,我要娶她。她当即拒绝,道:‘你救我一命,我照顾你理所当然,但我是不嫁修士的。我家里就有许多修士,一个个要么浑浑噩噩,要么好勇斗狠,做修士的妻子,要么守活寡,要么守死寡。我一生短短数十年光阴,没有一日可以浪费,不能快乐过好每一日,枉在世上走一遭。’”
秦越笑道:“却不想嫂子还有个性的一面。”
程钧道:“她本来与众不同。我跟她说,我和其他修士全不一样,我虽然也修炼打斗,但更爱生活,我有许多兴趣,会陪着她弹琴作画——这都是胡说八道,我比别的修士只有更混,更狠,不过头脑一热,说出来的不可信的言语。她犹豫了很久,终于道:‘好吧。那我们试试。我以前总想,和人白头偕老,但和你终究不能。虽然不知道哪天结束。但今天不试一试,或许我会终身懊悔。’”
秦越道:“这一试……”
程钧道:“五十年。五十年之间,我大部分时间过得很好。岁月安逸,但有时候也会烦恼。子若性情虽然温柔,但也不是没有缺点,她执拗、好面子,有时还爱占些小便宜。我又骄傲、冷漠甚至狠辣,并没有我自认的那么体贴。我们一起相处,难免有所磕碰,争吵也不止一次。有时候我起过离家出走之心。也不止一次看见她收拾东西,说要出门。但我们终究还是回到了一起,整整五十年。”
秦越笑道:“就和平常夫妻一般模样。”
程钧道:“如果真的一样就好了。终究是不一样的,我不能和她偕老。因此我对她的变化,就更加刻骨民心。五十年时间,我看着她一点点衰老,看着她从青春活波。变得安闲沉静,看着她从站在我身边,到需要我扶着她,最后倒在床上。很奇怪,青年时那些美好的时光。我现在想起来,就像一幅幅剪影,似乎很美好,但也很凌乱。但老年时她躺在床上,用干枯的手抓住我的手,安详的说着家长里短的话时,那残褪的样子,却始终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秦越再次默然,道:“无论如何,你的心魔……”
程钧道:“过去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我曾经有心魔的事,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但心魔退去,并不代表我就不迷茫,我跟她前三十年,除了晚上修炼,再没看过道书,再没研究过法术,再没关心过修界。但后来那十多年,我是常常道书不离手,我想看看道在哪里,只有知道天道的方向,知道生死的界限,我才不会感到太过恐怖。”
秦越突然有些后悔,不该一时好奇,跟程钧谈起这个沉重话题。窥探程钧内心是有极大风险的,若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自己犯了大忌。
程钧却不理他,道:“终于那一日还是来了。当时她躺在床上,虽然不言语,但我们两个都知道,这段姻缘也走到了尽头。我站在她床前,拉住她的手,问道:‘你还有什么遗憾,什么放心不下的么?’她想了想说道:‘没有了。这五十年来我很快活。不过我还有话要跟你说。你扶我起来。’”
“我扶起她,她道:‘我枕头下面有一本书,我看着挺好,已经钻研了许多年,现在就留给你了。’我没想到她还看书,忙往枕头下面一摸,果然摸到一本书,正是《太玄经》。”
秦越奇道:“是一本道书?”
程钧道:“正是。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道:‘我幼年时讨厌修道人,只觉他们不知所谓,到得老来,终究也入了这个局。只有知道生死间大恐怖,才知道修道的好处,读了道书,便觉得这是天下的大道至理。我一生无法修道,这道书与我无缘,却是天生为你准备的。我见你收藏的道书,上面都有许多批注感悟,我看也看不懂,只知道你是有大造化的,你若不去修道,实在是可惜了。我若果真贤惠,就该劝你去求道问心,但我不过一个自私的小女人,总想着,我的一生不过数十年,你陪了我,等我去了,再去修道,总也不耽误你。你告诉我,我耽误你了么?’”
“我当时说不出什么滋味,道:‘没有,若没有这几十年的时光,我早已被心魔缠身而死。说来是我对你不起,和你在一起,也并非全无目的。我拿你磨砺心魔了。’她笑道:‘那我就放心了。我想要活得长些,多享受安闲的时光,又怕活得太长,耽误了你。就把这一切交给上天决断了。亏煞了上苍有眼。他叫我不受丹药之力,就是想要误你,终究误不了多少时光,上天果然是这般公平的。生死间有大恐怖,我先行一步,路上虽然害怕,但希望你永永远远别来找我。’”他顿了顿,良久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才道:“然后她就去了。”
说到这里,他并没有再说出什么话来,只是心中自想道:她去之后,我在她遗物中找出许多丹药,都是我送给她延年益寿和调制容貌的。她一枚都没有服,自然是为了不再多留时日。到头来我也不知道她是不能吃任何丹药,还是只为了我,不肯吃任何丹药。
诶——
去休!去休!
程钧突然双目圆睁,伸手一撮,一团火焰腾腾升起,手指一弹,一点火星溅上画卷,登时火焰腾起,将那三尺卷幅卷入火中。
秦越大吃一惊,刚刚他还诉说自己与妻子相聚的快乐时光,怎么一转眼间就放起火来?他还以为程钧失手,上前道:“程兄,这烧得么?”
程钧道:“这一日来,我画了十张,已经烧了八张了,这有这两张,我犹豫数次,仍是不能下手,可见道心不坚固,念头不通明。如今我想通了。”
终于想通了!
俱往矣……
子若是他的前世的妻子,也是他前世人生中最重要的回忆,但终究只是回忆,过去的回忆,值得一生珍惜,但沉溺在回忆中不可自拔,不是他的追求。
子若,只属于前世。
他是谁?他要的是什么?
他是程钧,九百多岁的程钧。今生回到少年,他还是那个经历过天翻地覆,生死兴亡的程钧。程钧的路,只有一条,无论感情也好,恩仇也罢,经过了,就不会回头。前边的路通向天台,除此之外,都是歧路。他再没有数十年光阴的余闲,静静陪伴在子若身边。子若也不需要耗费自己的一生,拯救一个走火入魔的男人。
命运的改变,让子若不必生长在前世的环境,也不必孤独的生活在修仙世界,她有了其他的选择。程钧也有了自己的路。
前世,该经过的都经过了,该遗憾的,也只有遗憾。
“我希望你永永远远别来找我——”
一切,随缘化去。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不可留,不如去休!
程钧终于挥剑斩断万千纠缠,突然觉得心中一轻,似乎道心又迈过了一层碍难。
程钧笑了笑,抛开了原本的话题,道:“这一回你来得很好。我在这夏州散了几天心,越散越堵心。不如趁机干点正事,我心情说不定就畅快些。”
秦越见他转了脸色,似乎从刚才种种情绪之中脱出,长出一口气,道:“哦,那是什么正事呢?”
程钧道:“咱们去修一个北国的接引法阵,联通九雁山吧。总不能咱们从九雁山出来,只能去我那小小的鹤羽观,连通道门的子孙观,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秦越肃容道:“那倒是正事。怎么,就咱们两个去么?”
程钧道:“幸亏就咱们两个去就行。小钰在夏州多玩几日,那……嘿嘿,可算耳根清净了。”琴剑二老却是看上了那冰弦,琴老要将冰弦一根琴弦练入自己的元琴中,剑老给他护法,两人都走不开,这才给程钧留了几日空闲,反正他们两个回不去,程钧便趁机做点正事。
秦越道:“这么说,你已经规划好,接引的法阵在哪里了?”
程钧道:“那个自然,你听过北极冰原么?”
二七五雪地符箓
凌晨时分,一线光芒刚刚无限延伸的天际线处亮起,勉强划出了天地的界限。北国冰原的大地如此广袤,也如此荒凉。四野一片白茫茫的,连一颗枯草都看不见。北风卷着雪片,尽情的咆哮着,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风声。
一片寂静之中,两道光芒从空中闪过,越飞越低,渐渐地落在地上。光芒中是两个青年。两人一个穿着道袍,一个穿着书生长衫,都是单薄的单衣,只是身上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芒,隔绝了风雪吹打,在这冰天雪地里十分显眼。
那小道士看了看天色,伸手平举,直直的伸向前方,仿佛在抓什么东西,另一只手不住掐算,过了一会儿,侧过身转了一个斜角,道:“很好,应当是往这边走。”
那书生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跟着他一起走向那个方向。
那小道士回过头去,道:“怎么,秦兄有什么事么?难道你怀疑我指路的方向?”
那书生用袖子擦了擦脸,道:“不,不是。哪能有什么事?好吧,我就是想问一个特别简单的问题——怎么还没到啊?”
程钧哈哈一笑,道:“快到了,快到了。”说着指着前方。前方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因为风雪太大,能见度不过三丈,鬼知道他指的是哪里。
秦越呼了一口气,忽略了程钧不靠谱的回答,道:“我从来没到过这般北地,没想到这么寒冷荒凉。”
程钧道:“若论地方大小。北国虽然不比昆仑广袤无垠,但也不输于燕云宝境。这是能够主人的,也就奉天、承天、盛天那一片几个国家。再往北的冰原冷如地狱一般,不是凡人能够生存的。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奉天北面还有地方。据说极北冰原上有些北狄人生活,茹毛饮血。猎杀海兽,住在冰屋子里。我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