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内府受到震动,但琴老拦阻的还算及时,也没有大碍,放下衣袖,见剑老目光炯炯,与平时滑稽模样大不相同,心中一沉,却也不露声色,问道:“前辈可好?”
剑老嘿了一声,道:“我好,伱不好了。”
程钧心中又是一紧,道:“请前辈指教。”
剑老道:“我去查探伱气海中的五金剑气,初时只觉得得西方白金庚金剑气真意,锋锐犀利,果然是正统。然而那剑气中心,却有一道残念隐藏,若不是我靠近窥知,也发现不了它。”
程钧听得心烦意乱,道:“这个我倒知道,那剑祖本是传承之物,等我到了化气为精,那剑祖的剑气就要断了联系,传给下一任,或许那残念就是为了控制剑气传承留下的。”话虽如此说,但他心中早已惊栗。他毕竟修为有限,监视那剑祖的剑气传承之时,竟没有发现这道残念。这残念如此隐晦,怎会是好来路?若非他近千年的涵养,修炼的镇定如恒,只怕早就慌乱起来。
剑老道:“呸——伱这小子,好没见识。难道到了现在还道自己占了大便宜不成?这残念我虽不认识,但其中凶厉之意,却是绝无可疑。我看那残念蛰伏不动,如今是没有什么大害。但伱化气为精之后,调动体内精气,只怕那残念与精气混合,就能造就出一缕类似于精魄的怪物来,到时候夺了伱的庐舍,嘿嘿,也不知道成了什么鬼东西。”
程钧用手撑住自己的下颚,面色平静,却能感觉手指冰凉,心也一片寒意,暗中道:还是低估了上清宫恶心的程度。
虽然剑老所说,也只是一面之词,但却和程钧的一些隐约猜想不谋而合。程钧曾经问过秦越,离任的九个看守。都到哪里去了?秦越回答,上清宫会接所有化气为精的看守去燕云任职,当做供奉养起来。但若自己不愿,也可以独自一人云游修炼,做个安闲散修。却能享受道门传人待遇。
程钧当时便觉得难说,九雁山固然是个门派,但更是道门重镇,在里面呆过之后,就知道了道宫的重大机密。以上清宫的德性,怎么会轻易放手?多半是调回宫中严加看管,平时当做除魔卫道队这样的打手,终身不能离开,若是不听调遣,只怕有性命之忧。
但程钧也没有太过顾虑,他来九雁山。本来就是张清麓的安排,后路自然也是张清麓找。他若不帮着自己,凭程钧先知先觉的本事,也不至于落入人手。没想到上清宫比程钧想的还要心黑百倍,直接通过这种方法回收剑祖的剑气。顺便要了历代剑阁的性命。
只是不知道是这样的安排,是专招待剑阁,还是每一阁都适用?程钧记得秦越曾说,拜见过前代天机阁,似乎也没怎么样。若往好处想,所有镇阁之宝之中。只有剑阁的剑祖才有灵性,也只有剑祖是直接传承,相比于直接掌管镇压门户的剑阁。其他几阁似乎并没那么重要……
程钧苦笑,他现在自顾不暇,若连自己都脱身不得,那其他人怕也无暇照拂,如此分析,不过安慰自己罢了。这剑祖来源于泊夜亲手设计。他当年也是合道帝君,都几番被泊夜这老奸巨猾的帝君压制。如今这区区修为,又如何反抗?也是他失策,给这么个**烦缠上了身,别的计划都可以暂缓,应当需要想个办法,逃出此劫为先。
他正苦苦筹谋,一抬头间,只见剑老盯着他,正自呲牙咧嘴,大做怪相,不由得心中一动,暗道:我竟忘了这位!现成的一位大剑修,修为也是元神神君,不一定比五千年前的泊夜弱多少,我不去问他,反而自己苦苦思索,可真是傻了。这老儿喜爱显摆本事,我不请教,怕他反而恼了——伱看把他憋的那样子。
当下推桌而起,叩拜道:“请前辈救我。”
剑老这才展颜,笑嘻嘻道:“看伱这样诚心请教,我便给伱两个选择。”
程钧道:“能有一线生机,已经是大幸,何况还有两条明路,晚辈感激不尽。但请前辈赐教。”
剑老闻言,更加得意,斜了一眼琴老,道:“这第一条路嘛,最安全,找个机会我用法力把伱体内残念化干净,断了与那狗屁剑祖的联系——我呸,害人的东西也配叫剑祖,那我就是剑祖的十八代老老祖宗了。从此之后,自然没有什么东西难为伱。”
程钧道:“这个……恐怕有些不便。”他要在九雁山呆下去,就必须带着剑祖的剑意,否则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何况他还有事利用剑祖去做。失了这个权限,只怕十分不便。”
剑老道:“我就知道,伱小子可不是如老琴一般傻乎乎的,被人卖了只知道替人数钱。伱既然弄了这么个东西在身上,必有目的,让伱脱身伱还不肯。这样吧,我先用本门剑气镇压了底下这道残念,再传伱一道神通,让伱炼化了这剑意,还能反过去,真正把那什么剑祖剑孙子收入囊中。自然,凭伱的修为,要迅速炼化也是难得,但我助伱一臂之力,再加上岁月积累,几年之内,毕竟全功。”
程钧真心感激,道:“多谢前辈。”
剑老笑嘻嘻道:“慢来,我有两个条件。”
程钧暗自纳罕,暗道:难为他居然说出条件这等话来,道:“请前辈吩咐。”
剑老道:“一来,我要亲眼看看伱那剑祖是什么东西,不然也不能顺利收取镇压。”
程钧微一沉吟,道:“理所应当。”去看剑祖,自然要带他去灵山界,若在别人或许是个麻烦,但对于程钧却无妨。什么狗屁两界不通的禁令,在他看来不值一文,无非就是些技术问题。
剑老点头道:“第二件嘛……咦——这件事待会儿再说,小柳儿好像有些麻烦,伱先出去给她平了。”
二四六丛中笑
程钧出了门去,只见四周空荡荡的并无一个人影。
这也是寻常,元神神君的神念通天覆地,周围百里的草木动静都逃不过他眼中,程钧才是筑基期修为,最多不过能探查十丈远近,剑老说是有情况,还不知道是多远的距离,说不定还在山下,他自然看不出什么端倪。
不过剑老说有麻烦,那就一定是有麻烦。但剑老自己不出手,那么麻烦想必也大不到哪里去。
沿着石阶一路下山,不过片刻已经快到山腰。路边稀稀落落出现了凉亭台阁。按理说此地虽然还没到三山会的主会场,但应该已经有修士踪影,但此时却是一片肃静,只有清风卷过,吹起片片落英,明明是美丽的景色,现在看来有些萧瑟。
程钧想起前日在此地闹事的阴冷修士,心中暗道:多半是那些人闹得,也不知他们和高枫是不是一伙儿的。商君柳在哪?
正查看时,只听有人叫道:“程道友,程道友。”分明是商君柳的声音。
程钧转过头,却见前面并无人影,再凝神看时,只见一团花瓣顺着风飞过,那团花瓣颜色鲜艳,红黄交错,红的殷红,黄的金黄,异常美丽。他心中一动,道:“商道友,我在这里。”
说着,御起一道剑光,追上那团花瓣,打开甲术,将它护了进去,道:“道友怎么样?”
那团花瓣之中,果然传来了商君柳的声音,倒也清晰:“还好,有点小麻烦。我要回去闭关。”
程钧点点头。一面用灵识探查四周,一面问道:“后面有尾巴吗?”
商君柳道:“没有,那人没有追过来。”
程钧果然没有探查出异常,道:“好,咱们回去吧。”伸手将那团花瓣连同甲术捧在手上。一起御剑回到了山顶。
到了山顶,程钧按照商君柳的要求,来到她洞府门口那片花海之中,将花瓣放下。只见那团花瓣扑入花丛之中,就如同水滴入了大海。再也不见踪影,只听见哗啦哗啦的响声,花海上面枝叶摇动,仿佛大海之中骤起波澜。
程钧脑中想象了一下商君柳在里面打滚的情形,忍不住微笑。
一会儿,花海恢复平静,花丛一分。商君柳走了出来,这时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鹅黄色的长裙,与花丛里面的那丛芍药颜色相同。她见了程钧微笑行礼道:“多谢道友护持。”
程钧还礼道:“不敢,都是为了程钧的事,才让道友惹上麻烦。是在下的不是。”
商君柳道:“不是伱不是,是那恶人不好。”她伸手提了提裙子下摆,道:“我那件白香丝的裙子坏了,如今仓促做的这件可不合身,裙角宽了半尺,拖在地下可麻烦了。”
程钧听她絮絮叨叨说这些女儿家的事。突然泛起一丝怀念,念头一闪而逝,便给他抛开。问道:“道友遇到什么敌人了?”
商君柳神色一暗,道:“果然是他,果然是他不好。”
程钧一怔,问道:“他是谁?”接着反应过来,道:“是高枫?”
商君柳道:“唉,就是他。我本来还以为他是好人。”
程钧道:“他对道友动手了?”那也太无声无息了,看高枫的布置。程钧还以为他要干一票大的。
商君柳摇头道:“虽然不是他亲自动手,我看也差不多了。”说着,她脸色微微一白,道:“我真元有些损失,还要在花海中再补充一番,道友……”
程钧道:“无妨,我在外面为道友护法。”
商君柳道:“那也不需要,道友进来吧。”说着转身,迈入花海之中,走了几步,大概是坐了下来,立刻没入了齐腰深的花丛之中,踪影不见。
程钧一怔,眼见花海密密丛丛,倒和纱帐一般,无从落脚。正愣着,从花叶间露出半张白生生的脸蛋,正是商君柳,笑道:“伱在外面干什么?”
程钧笑了笑,道:“这满地的花花草草,倒有点没法下脚。”
商君柳噗嗤一笑,伸手推开花丛,道:“有什么了不起,我的花儿才没有那么娇弱。”
程钧只好踏着花朵进来,果然见商君柳坐在一丛月季之下,向他招手。当下推开脚边生长的山茶,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商君柳靠着花丛盘膝打坐,半闭着眼睛,程钧仿佛看见无数花朵中的灵气向她涌去,一点点滋润她体内的真元,心中暗道:百花宗这特殊的功法,果然别有一格。
商君柳虽在打坐,却没入定,伸手将一个乾坤袋递了过去,道,“这是那位褚道友给伱的东西。”
程钧道:“多谢道友。难为伱如此情形,还记着给我的东西,真是惭愧。不知一共值得多少灵玉?”心道:她既然叫褚枋为褚道友,看来那人也没牵涉在里面。难道是回来的途中糟了暗算?
商君柳笑吟吟道:“哦,他倒没找我要钱。”
程钧讶道:“怎么,他这么给未来的琴剑宗兼百花宗掌门面子?”
商君柳白了他一眼,收了笑容,道:“有人白送我东西,那固然是好事,只是我都知道天下没有白捡的便宜,道友还要逗我?今天的事情处处透着奇怪。”
程钧道:“道友详细说说。”
商君柳道:“我下去之后,就见那褚道友在伱说的地点等待。那时他神魂不定,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好似发病了一般。我走过去叫他,他开始神思恍惚,还是我推了他一把,他才反应过来,转过头一见我,吓得大叫一声,飞上法器就跑。我当时也吓了一跳,不过立刻上去追他,他修为不高,速度也慢,我在山腰上就截住了他。把他带到地上。”
程钧道:“听起来很像是他做了亏心事,不敢见伱一般。”
商君柳道:“伱也这样认为?我当时也这么想的,故意露出凶巴巴的神色,质问他:‘伱怎么了?’他立刻道:‘没有,没有,只是小人刚才看错了。以为伱是我一位大敌,现在反应过来,原来是仙子。现在没事了。真是的,仙子这样美貌的人,怎么能与别人混淆呢,真是该打该打。’唉,伱说他编瞎话,为什么不好好地编呢,连我都听出是假的来了。我一直追问他,他总是不说。”
程钧听了,点评道:“其实伱应该诈他。他必然是做了不能见光的亏心事,见伱来了,以为伱知道了事情原委,想要料理他,他才要跑。但伱第一句问他:‘伱怎么了?’他立刻知道了其实伱还蒙在鼓里,也就不会吐露真相了。”这种小技巧,商君柳自然不知,程钧原本可以不说,不过答应了剑老要帮衬她一把,有些事情便要慢慢教她。
商君柳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当时伱若在就好了。我问了几句,问不出什么来,就想算了。我跟他说,我是代替伱来拿货的。他听了之后,很是松了一口气。双手将乾坤袋奉上,道:‘都在这里。’我要给他钱,他坚持不要,把乾坤袋往我这里一抛,一溜烟走了,我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去追他。”
程钧点点头,道:“看来他确实遇见一件大大的亏心事,可惜线索太少了,只能靠猜……”
商君柳突然一抿嘴,微笑道:“或许有线索哦。”
程钧一怔,商君柳道:“我刚刚要往回走,那褚道友又转了回来,小心翼翼的道:‘商姑娘,能不能把乾坤袋还给我?’我道:‘伱要做什么?’他道:‘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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