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其容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心里疑惑更甚。
等到马车出了江州城,徐其容到底忍不住,在自家姐姐手心比划:你有没有觉得叶神医和叶夫人状态不太对?
徐其锦反应特别大,立马压着声音问徐其容:“那叶神医是不是不能治你的哑疾?”
徐其容哭笑不得,忙摇头,比划: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叶临和他夫人之间相处的态度,好像有什么猫腻。
徐其锦松了口气,正色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叶神医和他妻子之间有什么事情,那是他们夫妻间的事情。作为外人,又是闺阁中的小娘子,这些话,不是我们该议论的。”
徐其容瞅了眼一脸严肃的姐姐,想了想,没忍住,小心翼翼的比划:姐姐不好奇么?
徐其锦看了徐其容一眼,正色道:“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然后见自家妹妹那副故意装出来的怯生生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道:“等回家了,自然要安排下人伺候叶神医和她夫人的。到时候跟丫鬟婆子说一声,听到什么要紧的,跟你说一声不就得了。”
见徐其容高兴起来,徐其锦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跟谁学的,明明好几年都不能说话,偏生有个嘴碎的毛病。”
徐其容在一旁嘿嘿笑,以前婴儿肥的时候这么笑显得娇憨,现在抽条了,还这么笑,就显得有些傻气了。
徐其锦看在眼里好一阵无语,却也不忍心开口训斥。
因为顾忌着叶夫人的身体,这一路前进得很慢,虽然叶夫人一直在表示自己并没有大碍,可脸色却是一日比一日难看。天气一天一天热了起来,等到西京城城口时,已经快到六月份了。徐其容穿了件螺纱的襦裙还热得皱眉,叶夫人裹着带了貂毛的披风却手指冰凉。
上至平泰公主,下至小丫鬟阿阮,都担心叶夫人一口气没喘好就这么去了。倒是叶氏夫妻淡定得很,叶夫人没事人似的该咳嗽咳嗽,该吃饭吃饭,咳嗽一日比一日多,吃的饭一日比一日少。而叶临则一副洒脱的模样,像是突然瞎了眼,对叶夫人的情况全然没看到。
眼见着到了西京城门口,向来清冷淡定的平泰公主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叶临和叶夫人直接住进了徐府,容姐儿的枫桦院一直空着,平泰公主便安排了叶氏夫妻住进枫桦院,伺候的下人也是现成的,对徐家人只说是为容姐儿从江州寻来的西席先生。
好在,叶临大部分时候掩藏了眼神里的那一丝阴狠,笑起来斯文有礼的样子,倒真像个读书人无疑了。
早在回西京的路上时,叶临已经避着徐其玉给徐其容把了好几次脉,然后唰唰写下两页纸的药材让平泰公主拿去找。比较常见一些的如生地、玄参、冬凌草之类的,比较珍贵稀有的如绞股蓝、安息香、二十年生的金钱白花蛇、一百五十年的龟甲等。平泰公主都一一交代下去让人去寻。
等回到徐家的时候,所有药材都找齐了,独独差一味十年僵蚕。
僵蚕是家蚕幼虫在吐丝前病故表面产生一种白色的膜,主要用于惊风抽搐、咽喉肿痛、颌下淋巴结炎、面神经麻痹、皮肤瘙痒等,有通散之能,本不是什么难得的药材。可就是因为僵蚕常见,没有谁会想到把僵蚕收藏十年之久。
平泰公主明里暗里找了许久,又暗中寻了长公主府和裕王府帮忙,愣是没寻到什么十年僵蚕。
徐其容嗓子治疗的事情就这么搁置下来。
徐其锦愁得不行,总不能现在再拿出十年的时间等僵蚕吧!
叶临淡定极了,每日除了给徐其容“授课”,便是带着看起来时日无多的叶夫人在花园里闲逛。说来也怪,这叶夫人看着身子虚弱得不行,却也一日一日坚持活了下来。
又过了十日光景,就在霜怜打算全国悬赏求药时,有人把十年僵蚕送到了徐府门房那里。僵蚕装在锦盒里面,锦盒用金丝软布包着,看起来贵重无比。因为这,虽然送僵蚕来的人并没有留下自己的姓名,门房还是让人把东西送到了兰芷院。
看到这十年僵蚕的时候,平泰公主神色有些复杂,立马把叶临找了来,及至叶神医说这十年僵蚕可用的时候,平泰公主微微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起码治好容姐儿的嗓子有希望了。
徐其锦和徐四老爷也是满心欢喜。反而是徐其容自己,有些高兴不起来。
平泰公主的本事她是猜到一些的,更别说长公主府和裕王府了,大家一起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来十年僵蚕,足见得这东西的稀奇难寻。
徐其容清楚的记得,前世的时候,十五公主也是中的黛米分叶的毒,哑了嗓子,是叶临治好的。既然叶临治好了十五公主的嗓子,说明是有十年僵蚕的。当时并未听说皇家大规模的找寻这味药,说明,要么叶神医手里有这味药,要么太医院有这味药,要么叶临背后的华惟靖手里有这味药。
叶氏夫妻来徐家之后一直处于平泰公主和徐其锦的人的监视下,长公主已经去过太医院好几次了,排除了前面两个原因,便只剩下一个可能。
想到这,徐其容总有些心慌。L
☆、第九十五章 半坦白
徐其容很是惶恐,如果事实真的是他所猜测的那样,是不是说明叶临跟高伯走了之后还一直跟华惟靖有联系?华惟靖把叶临放到徐家来,到底是要对付徐家,还是要对付易家?
最让徐其容想不通的是,华惟靖,为什么要给她十年僵蚕?
徐其容觉得自己卷入了一个阴谋里面,她甚至觉得,为了治好她的嗓子,整个徐家已经被搅合进一个大阴谋里面了。
可是现在又能怎样?把叶氏夫妻送走?有句话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叶临抱着所有的药材回了枫桦院,说是要闭关炼药,吩咐丫环婆子每日把食盒放在门口便是,不必进门打扰。
倒真像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徐其锦稍微松了口气,每日亲自到枫桦院叶临住的屋子外面转一转,好似这样叶临就能早一天出来似的。
叶夫人跟在叶临身边打下手,对外只说是叶夫人突然昏迷,叶夫子夫妻情深,守在病榻前照顾。
不过是一个西席先生,不知情的徐家众人也没有深究。
徐其容自己琢磨了两天,到底是忍不住,找上了平泰公主。
憋着一股劲到了平泰公主面前,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怀疑。平泰公主依旧清冷淡定,用银签子蘸了蜂蜜水去逗廊下的画眉鸟。
那画眉鸟是徐四老爷特地寻来的,声音婉转动听得很。因为心里还别扭着,徐四老爷也不说这是自己孝敬母亲的,趁着来找容姐儿说话的机会,把画眉鸟笼子挂在了平泰公主书房外面。假装忘了带走。
看着那画眉鸟,徐其容想起自己那尚有几分孩子心性的父亲,怎么也想不通他到底为什么会造反。
桂嬷嬷开口道:“昨儿个晚上五小姐让谁照顾的桂鱼?偷偷跑出来把画眉鸟食槽里面的松子仁儿偷了个精光,一大早的,画眉鸟把嗓子都叫哑了。”
徐其容一脸的尴尬,平日里她也没少给桂鱼吃的啊,也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了东偷西摸的坏习惯。
平泰公主开口道:“庄子里的人上午不是送来二十多斤松子么。你待会儿让人送些去风波楼。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野生松子。对桂鱼的皮毛好。”
徐其容眼睛一亮。
“都是没炒过的,又苦又涩。”桂嬷嬷转身对秋浓道,“你跟我去拿吧。这里有银鲤和虞夏守着。”
秋浓忙答应着去了。徐其容心里撇撇嘴,干嘛强调松子是生的,她还能跟桂鱼抢不成?
银鲤和虞夏站在十步开外,等桂嬷嬷和秋浓走远了。平泰公主淡淡道:“有什么事情,现在说吧!”
怕再犹豫下去平泰公主不耐。徐其容忙比划:祖母知道那十年僵蚕是哪里来的么?
叶临说那僵蚕可用之后,平泰公主就让人去查这僵蚕的来历了。送僵蚕那人也没有花特别多的心思掩盖,稍微费了一点周折,便查到了华家头上。
平泰公主瞅了徐其容一眼。她以为,先来问她这个问题的会是锦姐儿。
徐其容眉头微皱,眼里的担忧呼之欲出。担心事情把徐家牵扯进来。徐其容心底越发着急,哪里还能保持淡定。
前世父亲和她先后出事。徐家人态度冷漠,甚至推波助澜也说不定。徐其容自然不是担心他们。徐其容担心的是会连累姐姐和祖母,或者,再加上一个爹爹。
徐其容的反应平泰公主都看在眼里,心下微动,不由得猜测,难道容姐儿知道十年僵蚕是谁送的?
于是道:“徐家欠他一个人情。”
徐其容一听,更着急了,这个人情,只可能是平泰公主或者徐其锦或者徐四老爷来还,总不可能是二老太爷那边的人来还!
难不成华惟靖是为了让徐其锦帮忙拿下易家?
顾不上那么多,徐其容只好把当初华家打沈家主意,逼得沈家离开扬州迁往晋州的事情比划了出来。
平泰公主深色复杂,她以为沈家搬到晋州是为了皮毛生意,听徐其容比划了,才知道其中内情。
对于华家送来十年僵蚕,平泰公主其实也猜不透其中原因的,现在听徐其容这么一解释,也觉得有些在理:“你担心锦姐儿?”
不等徐其容比划,平泰公主淡淡的补了一句:“都是孙女,总不能太过偏心。”
意思是既然护了容姐儿,自然也会护着锦姐儿。
徐其容虽然不愿平泰公主跟华惟靖对上,听到平泰公主表示不会牺牲姐姐,到底是松了口气。
徐其容一脸感激的就要往平泰公主身边凑,却见平泰公主朝她身后望去,顺着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一个穿着银色比甲的丫鬟压低声音跟银鲤说着什么。
那丫鬟并不是兰芷院的人,平泰公主问道:“什么事情?”
银鲤把人带过来,道:“是二老夫人派来的。”
平泰公主和徐其容都有些诧异,平泰公主刚从佛堂出来的时候,刻意跟徐家众人接触。后来急着查周纬的事情,急着找治哑疾的神医,又慢慢跟大家疏远了。今年元宵节大家一起吃了一顿饭之后,这还是郭老太太第一次派人来兰芷院。
郭老太太派来的这个丫鬟有些拘谨,一板一眼道:“大小姐后日回门探亲,邱二小姐得知了,便打算办一个诗会,让大小姐带着徐家的姐妹们一起去。邱家有两位少爷未曾定亲,老夫人便答应了,让婢子前来通知五小姐一声。”
因为有郭老太太“撑腰”,徐其瑶在婚事上一直挑挑拣拣,直到及笄时还没谈妥人家。郭老太太这才着急起来。正好光禄寺少卿许渭真的庶子许慎到了娶亲的年纪,听说徐家有女待字闺中,便让媒婆寻上了门来。
许慎虽然是庶子,生母却是许渭真放在心尖上的姨娘,他自己也颇得父亲喜爱。徐其瑶虽然是嫡女,父亲徐亭松却是个不长进的,再加上年纪确实不能挑拣下去了。因此两家一拍即合,匆匆忙忙结成了亲家。
只是,徐其瑶和许慎感情却不怎么好,少年夫妻难免口舌争端,徐其瑶又是心高气傲的,为了不闹到和离的地步,每次两人吵起来之后,徐其瑶便要回徐家住几日,再回到许家,小两口又浓情蜜意起来。
平泰公主眉毛一抖,面无表情道:“她替容姐儿答应了?”
郭老太太派来的这个丫鬟也是个机灵的,知道平泰公主这是不高兴了,忙道:“不只是五小姐,还有二小姐。邱二小姐跟裕王府的小王爷有婚约在身,等过了门便是小王爷的侧妃,也算是霜怜郡主的嫂嫂。老夫人说,二小姐和五小姐跟霜怜郡主交好,既然邱二小姐都下帖子过来了,总不好不去。”
平泰公主语气淡淡的:“什么嫂嫂,不过是个妾罢了!小家子气的丫鬟就是小家子气,嫂嫂小姑子这种话要是让裕王府知道了,不知道怎么看不起我们徐家呢!”
侧妃也只是妾而已,更何况还是个没有过门的侧妃。
那丫鬟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嘴里讨饶:“是婢子说错话了,请责罚婢子,以后婢子一定管住自己的嘴。”心里却是庆幸,还好自己没有提乔姨奶奶和邱家关系的事情。
平泰公主没有兴趣替郭老太太管教丫鬟,当下眼皮子都没有掀一下,淡淡道:“你回去吧!”
那丫鬟忙诚惶诚恐的退下去了。
徐其容一副“您做主”的模样看着平泰公主,平泰公主叹了口气:“最近天气热,你贪凉在绿豆粥里面多加了几块冰块,肠胃怕是伤了。”
徐其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这三年来,每次有需要她参加的宴会时,她就开始装病。又不能装什么大病,免得传出徐家五小姐体弱多病的名声来